設若讓人知曉,吳三桂的爪牙到過遂州,並與之深夜密謀,他就算有一百張嘴,恐怕也說不清了。
私通反賊,那是何等大的罪名!
黃中玉敢嗎?
滇客見黃中玉不再吱聲,以為默認了自己的話。一張慘白的臉,也不再陰森森駭人,語氣緩和下來,好言道:“大人隻需點點頭,這事便成了。桂王爺舉兵後,即將川督一職授您!”
黃中玉沉默不語,心裏怪怪的不是滋味。
近一段時間裏,遂州城真是不太平。
死了那麼多人。
哪一樁哪一件事和他黃中玉沒有關係?
可是,他心裏始終不明白。
為什麼這些事情,都不是自己主動介入,而是被迫涉入其間的呢?
偌大一座黃府,一向被自己視為安樂窩,近來也頗不平靜。
莫仁品死了,黃中玉找不到人說知心話。
雖然有人告誡過他,莫仁品身份很可疑。
那麼杏兒呢?
杏兒的身份,就一點不可疑嗎?
還有花工周老頭,近日看人的眼神,怪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滇客見黃中玉兩眼遊離,始終不再言語,依舊操一口怪腔調,擱下一句分量很重的話。
“桂王爺舉事之日,或為大人飛黃騰達之日,或為大人斷項之日。望黃大人三思……”
一語未了,白臉漢子已掠過院牆,瞬間沒入茫茫夜色中。
黃中玉頭疼欲裂,癱坐在木椅上,兩眼無神地望著案上的油燈。
遠處芭蕉林旁,大管家的房間裏,黑黢黢地沒有一絲聲響。
白臉滇客是誰?
張澤林偽裝得再好,瞞得過黃中玉,怎瞞得了杏兒!
她一直靠在自己的床頭上,將書房裏的一切,全看在了眼裏。
三
北辰街,遂州州衙。
太陽升起老高了,黃中玉才鼻青臉腫地來到衙門。
一衙同僚見之,無不掩嘴竊笑,老牛啃嫩草,咋遭得住嗎。
州牧大人上衙總是遲到,別人不知詳情,黃中玉自個兒心知肚明。
自神秘滇客走後,他發現那方紫檀木鎮紙下,端端匿藏著一枚金字令牌。
令牌正麵頂端,赫然有“平西王府”字樣。
頓時嚇得六神無主。
隨時匿於懷中,不敢亂放。生怕他人發現,禍及於己。
吳三桂自恃功高,經營滇中多年,異圖之心路人皆知。朝廷早有去藩之意,苦於西北用兵,尚未顧及“三藩”。
當今聖上雄才大略,豈能讓他坐大?
一個梟雄,一個英主,早晚大動幹戈。
遇到這碼子事, 精明如黃中玉者, 竟也不知該如何處置為妙。
據實呈報吧,又恐朝廷生疑。
吳三桂啥人不找,為何偏偏找上你黃中玉?百姓尚知“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呢,你能說得清楚?
匿瞞不報吧,黃中玉仍心存恐懼。
以康熙爺之睿智,早晚鼎定四海。況且朝廷眼線已滿布國中。
說不定身邊哪個人,就是上邊的奸細。稍有不慎,自己隨時可能被“黑”掉。
黃中玉連茶都沒泡,坐在簽押房裏,一通胡思亂想。
門吏突報:“盧二求見!”
黃中玉一愣。
賣涼粉的盧二?
他一介平民,竟敢擅闖州衙。
未待州牧大人發言,盧二趿一雙木履,疲疲遝遝進了簽押房。
黃中玉正要嗬斥。
突兩腳一軟,忙跪伏於地。
盧二右手裏,高舉著一方金字令牌,明晃晃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