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3)

遂州城的渠河邊,有一條遠近聞名的花街。

臨水而建的吊腳樓,綽約而有詩意。

依依的垂柳,掩映著一河碧水,緩緩蕩漾。

設若天氣晴好,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總會有妖豔的年輕女子,穿紅著綠,三三兩兩結伴而行。

這些身份不明的女子,個個像花蝴蝶一樣,飄逸在渠河兩岸的深紅淺綠中。那一雙雙春光波動的媚眼兒,似小蝌蚪般黑亮鮮活。

鮮活得如妖,讓人見了心酥骨軟。

花街充滿無限的誘惑,也充滿讓人不可名狀的想象。

外鄉的男人們,莫不以到過遂州花街而自豪。飯後茶餘擺龍門陣,時常口水滴答地炫耀,沉浸在風流夢裏自戀不已。

花街上的姑娘們個個花枝招展。每每有認識或不認識的男子打街上走過,她們就會主動迎上去,嬉笑打鬧。直到人家大聲嗬斥,才蜜蜂一樣嗡嗡地散去。

當然,也有個別風流神仙,懷裏揣了大把的銀子,專門到這裏來尋花問柳。

結果必然是滿麵春風而來,垂頭喪氣而去。

花街熱鬧歸熱鬧,城裏的居民卻從來不光顧這裏,以致好端端的一條順河街,大白天裏,愣是見不到幾個行人。

隻有到了燈火朦朧的晚上,一街鶯歌燕舞燈紅酒綠,才有了醉生夢死的繁榮。

“賭聖”牛二是唯一住在小南街上,卻愛來花街的城裏居民。

他到這裏來,不是為了拈花惹草,而是為了打麻雀(將)牌。

牛二玩牌的級別很高。

不像其他賭徒那樣,喜歡四個人圍一桌,呼來喝去地熬更守夜整通宵。

他說那樣打牌沒意思,也沒有賭的境界。

牛二到花街的茶園裏找人賭博較技,一般是三人博弈。

賭場上叫作“搬拗角”。

或者二人較技,謂之“對摳”。

花蝴蝶是牛二的老婆,開著四個店麵的麻糖鋪。年輕的時候,很有幾分姿色,是小南街上公認的街花。

平時裏,花蝴蝶打扮得妖裏妖氣,三十多歲的人了,動不動還發嗲。

常言說得好,跟好人學好人,跟著端公學跳神。

花蝴蝶當姑娘的時候,人見人誇地乖巧。

自從跟了牛二後,唉,就變了!

原本不錯的一個小姑娘,竟然沾染上了不少惡習。性格也變得粗俗不堪,凶悍得像隻母老虎。

如果有誰惹惱了她,一張絕不饒人的剪刀嘴,三天三夜會罵出各種不同的花樣。

直罵得一街啞靜無聲。

鄰人們都有些怕她。

花蝴蝶看見死鬼牛二三天兩頭往花街上跑,以為他去嫖女人,揚言要剁了他的六指頭。

嚇得牛二瘋跑了一條小南街,讓鄰居們很是笑話了一陣子。

九月二十三,秋分。

掐指一算,陳捕頭去潼南已有十五日,沒有絲毫音訊。

蔡氏兄弟躲在花街“萬春苑”,時常為陳豫川擔心。二人很想知道鐵哥們,究竟去了潼南什麼地方。

那日受陳捕頭委托,解押“二凶”來到州牢,蔡氏兄弟心裏有愧,連黃中玉的麵也沒敢見,偷偷跑到“萬春苑”躲起來,專等潼南的好消息。

誰知一等十數日,陳豫川音訊全無。

蔡氏兄弟著了急,又不知該死的“陳大眼”去了哪裏,整日躲在“萬春苑”唉聲歎氣。

閑來無事,蔡氏聽人擺牛二的龍門陣,甚覺有趣,決定去找牛二玩玩。

玩什麼呢?

蔡大粗糙的右手裏,玩著一錠白花花的庫銀。

陳豫川告訴兄弟倆,凡是執有這種銀子的人,都可能與“失盜壽禮”有關。

牛二是遂州城公認的賭神,麻雀技藝出神入化,贏的銀子何止千萬?

他有沒有見過這種銀子呢?

牛二天生異相,左手歧指有六個指頭。

仁裏場算命的何陰陽為討得三個銅板,信口胡言:“手生六指,不勞而食。”

牛二從小信了這句箴言,卻大半輩子瞎混,始終沒有找到發跡的門路。

後經朋友指點,賭博乃不勞而獲之唯一途徑。

遂一頭紮進賭場,不能自拔。

“擲骰子”,“推牌九”,“打雙陸”……牛二一路爛賭,渾身輸得精光。

差一點把花蝴蝶做賭資,抵押給了別人。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牛二的賭運好了起來。

逢賭必勝。

拿他的話說,龜兒何陰陽的話,硬是準得很哈。

牛二私下裏告訴別人,說他有一本秘箴,專門介紹麻雀牌必殺技。

自己躲在家裏,已研習年餘。

街鄰撇撇嘴,研習啥?

牛二很神秘,輕聲言道:“拈花指。”

街鄰不信,說他想錢都快想瘋了。

牛二不理睬鄰人的嘲笑,繼續神神叨叨地練習指法。

偶爾從他嘴巴裏頭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術語,讓人不知所雲。

諸如“天蓋地”“地包天”“龍擺尾”“虎遁形”,還有什麼 “混水摸魚”“瞞天過海”等等。

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在市井小混混眼裏,牛二不再像以前那樣啥賭都沾,現在隻迷“麻雀戲”了,顯然已得了“道法”。

花街上除了怡紅院外,另有一熱鬧處,那就是富樂坊了。

這是一家大賭場,占地約十畝之闊。

江湖傳言,賭坊後台很硬,為潼川府某政要。

難怪呢,牛皮哄哄地誰也不“睬”。(蜀語,不睬即不放在眼裏之意)

牛二練了牌技,手爪爪癢得抽風。

乘花蝴蝶不備,時常偷偷溜進富樂坊觀摩。

久而久之,就坐到牌桌前,要求賭一把。

莊家見他麵生,以為是初入道的“雛兒”。

負責洗牌的“荷官”,便在莊家授意下“釣”他。

故意撒下大把的銀子,做“釣魚”的誘餌。

讓牛二嚐了不少甜頭。

牛二天生膽大,暗笑莊家“哈包”一個,居然把自己當成了冤大頭。也不想想咱牛二是啥人,還放長線釣大魚呢?

他哪管別人耍甚花招,隻顧放開膽量賭去。

偶爾還試試手。

用“瞞天過海”之術,神不知鬼不覺地偷梁換柱,摻和一兩手自習的必殺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