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3 / 3)

前兩局,雙方各勝一場。

南人以“牌大”翻數多,暫時領先。

花蝴蝶很乖巧,沒有像以往那樣出風頭。

她坐在觀察室的雅間裏,默默地注視著對局。

老公和南人的搏殺驚險萬分,看得她心驚肉跳。

牛二取勝第一局時,她也沒有大喊大叫,而是滿頭大汗地癱坐在木圈椅上。

當南人勝了第二局時,花蝴蝶感到了不妙。

甚至感到了極度的恐懼。

尚未等到“荷官”宣布牌局結束,她就急急忙忙上前,攙扶起力盡的牛二。

俯身悄悄勸導老公,立即退出比賽。說以現在擁有的家資,足夠兩個人逍遙快活一生了。

哪用得著和別人賭個雞飛蛋打?

牛二傻了一般,癱坐在椅上。

花蝴蝶說了些什麼,他一句也沒有聽清。

此時此刻,牛二的腦子裏全是剛才對局的情節,摸牌、出牌、和牌……

這是他長期養成的習慣。

賭局結束後,他都要複牌,從中總結得失。

然而這一次,牛二卻想不明白。

自己打牌的每一個環節,都沒有任何差錯。

怎麼就讓南蠻子,和了一個“龍七對”呢?

牛二深感對手賭技高超,一點也不輸於自己。

當花蝴蝶再次輕聲勸說,讓他放棄和南人賭博時,牛二忐忑的心裏,真的萌生了不再賭下去的念頭。

可誰叫他是牛二呢?

堂堂“遂州賭聖”,如已經開弓射出的箭,斷沒有回頭的可能!

牛二無可奈何,歎口氣對花蝴蝶說道:“賭完此局,便戒賭。”

花蝴蝶見牛二說這話時,渾身上下顫抖不止,聲音也有氣無力,心裏有了一絲可憐。

牛二一生嗜賭如命,實在沒有想到,他居然有了戒賭的念頭。

由此可以想象,對方給他的心裏,造成了多大的壓力!

如若不然,以牛二賭死不回頭的德性,豈可輕言戒賭?!

決勝局定在申時。

富樂坊內,人山人海。

蔡二混跡其間,唯獨不見蔡大。

牛二的現銀不足底數,便將臨街兩間商鋪折算成了銀子,權作了賭資。

“荷官”征求南人意見,對方並無異議。

遂立據為憑,兩方簽字畫押。

決勝局一戰,委實非同小可。

賭額之巨,當是富樂坊的曆史之最。

“荷官”洗牌畢,示意上局輸家先拿牌。

牛二穩定一下心神,伸手起牌。

雙方越發地謹慎小心。

從摸第一張牌開始,各自招招設陷阱,招招藏殺機。

戰至酉時一刻,牛二愉快地抬起了頭。

這是他勝券在握的標誌性動作。

花蝴蝶見了,立即歡呼雀躍起來。

她已看得清清楚楚,牛二手持一副好牌。

三個幺筒,三個九筒,其餘二至八筒皆順連。

清一色,一至九筒通和。

南人依然十分鎮靜,絲毫不在意對手的表情變化。

他摸到一張紅中,看了看桌麵,輕輕將牌打出去。

輪到牛二摸牌了。

隻見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在上,大拇指在下,輕輕一摁。

牌是幺筒,臉上頓時喜形於色。

“和了!”

花蝴蝶一聲尖叫。

牛二正要“倒”牌。

突聽花蝴蝶一聲尖叫,扶牌的右手突然一抖。

那根橫著的六指頭,無意中將搭子裏的一張幺筒碰翻,倒在桌麵上。

南人見了,伸手將那張倒下的幺筒,不慌不忙撿起來,輕聲地說道:“和了,小四翻。”

牛二頓時目瞪口呆,汗如雨下。

他本待要反悔,無奈“荷官”宣布規則在先。

倒牌即為出牌。

幺筒雖為無意碰倒,然對方正好和此牌。

怎可能讓你反悔呢?

南人站起身來,十分優雅地步出大廳。

花蝴蝶從雅間衝出,見牛二癱坐在牌桌前,頓時像一隻發瘋母虎,撲過去又踢又咬,聲嘶力竭地哭罵道:“老娘勸你不要賭了,你不聽!這下如何是好啊?!”

號啕之聲,如殺豬一般慘叫。

牛二滿臉沮喪,狠狠地掰著六指頭。

他恨死自己了!

那麼好一副牌,怎麼就讓這該死的六指頭,戳翻了那張幺筒呢。

花蝴蝶仍在號,聲音早已變成了尖厲的嘶叫:“斬了它,斬了它!”

牛二六神無主,踉踉蹌蹌地走出富樂坊。

茫然無措地回到小南街上。

戌時三刻。

蔡氏兄弟倆並肩來到小南街,仄身進了牛二的麻糖鋪。

牛二一見蔡大,如遇厲鬼般號叫起來:“你……你……南人?”

蔡大笑了笑,對牛二點點頭,說道:“正是。”

蔡二上前,拍了拍牛二的肩,安慰道:“牛師傅請放心,敝兄長非為贏你錢,實為了這個。”

他一邊說,一邊摸出兩錠庫銀來。

又順便把簽有牛二名字的憑據,拿出來退給了他。

花蝴蝶見狀,驚詫詫地跑上前,緊緊拉住蔡二的手,歡快地說道:“好兄弟,乖兄弟,你真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活菩薩!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牛二將兩錠銀子接過來,拿在手上,反複看了看。

這不是上午自己所輸之銀嗎?

抬起頭來,不解地望著蔡二。

花蝴蝶跨步上前,一巴掌抽在牛二頭上,大聲吼道:“愣起幹啥子,還不快給兩個兄弟磕頭!”

蔡大忙阻止道:“牛嫂休要惱怒,我兄弟倆隻需牛師傅告知,這兩錠銀子從何而來,真的別無他意。”

牛二把手中兩錠銀子放在油燈下,反反複複地細看,然後將銀子遞給蔡二,很肯定地說道:“月前,一個自稱潼南大佛寺的和尚,與我較技輸的。當時,我嫌銀子太新,疑是假的,還被那和尚摑了一巴掌,所以記得。”

潼南,大佛寺?

蔡氏兄弟默默相視,目光堅毅而執著。

兩人拱手告別牛二,急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