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方停下了腳步,愕然地盯著自己的妻子。
“你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
“你難道不知道,妞妞——”
“沒事的,妞妞一定沒事的,”沈蘭神經質地打斷了他,“她在家裏等我呢!我們趕緊回去,回家!”
有一刹那,董方覺得是自己出了毛病,妞妞好好的,什麼事也沒有,是自己做了一場噩夢。他恍恍惚惚地跟著沈蘭回到家裏,渴盼著保姆把她抱出來,但是沒有,哪都沒有妞妞的影子。然而妞妞的尿布、衣服、玩具和圖畫書還散落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她仿佛隨時會從臥房或者沙發後麵跳出來一樣。這幾天他都不敢在家裏待著,一切幾乎還是維持著那一天出事前的樣子。沈蘭一進門,一分鍾沒休息,就開始掃地和收拾房間,甚至開始擦洗妞妞的玩具。
董方定了定神,終於開口說:“蘭,你在幹什麼啊?妞妞已經——已經——”他無法說出那個字來。
“妞妞跟爺爺奶奶回老家了,”沈蘭抬起頭,對董方說,“過幾天就回來了吧?”她的聲音表麵平靜,卻在微微發顫,眼神裏帶著絕望的希冀,像是一個即將渴死的人在哀求最後一滴水。
董方想喝止她,想怒罵她,想告訴她別再自欺欺人,但最後隻是移開了目光。“對,爸媽帶妞妞回老家去了,過一陣子回來。”
董方給一個當心理醫生的老同學打電話,向他谘詢妻子的情況。同學告訴他,沈蘭隻是暫時無法接受女兒的死,拒絕承認這一切,隻要不刺激她,過一段時間就會好了。
董方能理解沈蘭,他自己又何嚐能夠接受呢?但時光會戳穿一切幻象,抹平一切傷口,讓每個人都麵對真相。給她一點兒時間吧!
不久後,他又經過那家咖啡館,他忽然決定進去,再去看看那本《妞妞》。那本曾令他恐懼的書這次卻奇妙地給他以某種慰藉。他的妞妞走得很快,一切就是瞬間的事,她應該是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想,就結束了一切。對她來說就像是睡著了,不會有任何痛苦,至少比書裏那個受盡病魔折磨的孩子幸運多了。
人生就是不斷地死去。董方有時想,他見過自己兩三歲時的照片,也聽父母說過那時的情景,但他一點兒也記不起來。當時他住在南方一個小縣城裏,最初學會的是吳儂軟語,不過四歲的時候,他就跟著父母一起搬到了北方,早就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有時候回到老家,聽旁人說方言,幾乎是一點兒也聽不懂。
那時候的董方,那個天真稚嫩,一口南方土話的孩子,當然早已經不存在了。童年的董方,少年的董方,甚至認識沈蘭之前的董方也都不存在了。如果妞妞還在世,現在也是一個六七歲的孩子,都該蹦蹦跳跳地上學去了,再不是那個走路都不穩的幼兒。所以當年的妞妞也相當於死去了,被一個又一個新的妞妞取代。如此說來,又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但董方知道這是詭辯,他失去的不是一個妞妞,而是許許多多個妞妞。三歲的妞妞,五歲的妞妞,十歲的妞妞……她們宛如逆著時間之流的方向跑來,風一般掠過董方和沈蘭身邊,臉都看不清楚,就一個接一個跑進了無法追回的過去,跑回到那個在風中墜落的孩子身上,煙消雲散。董方想,生命是如此漫長,他的未來還會與一個又一個本來存在過的妞妞擦肩而過,十五歲的妞妞——不,那時候應該叫董清宛了——二十歲的董清宛,三十歲的,四十歲的。她們會帶著自己的人生和事業,性格與愛戀,歡樂或憂傷,從他們本來會相遇的一個個時間點掠過,返回過去,返回那個悲劇發生的時刻,在那個瞬間,所有的她們都不存在了。
但這種痛苦仍然給他以某種安慰,仿佛有另外一個世界,而妞妞在那個世界長大成人。也許世界從那一刻開始就分成了兩個,在一個世界裏沈蘭抓住了妞妞,所以什麼都沒有發生,他隻是不幸掉到了另一個世界裏。他和妞妞就此分別,漸行漸遠,再也無法相見。但在彼此的世界裏,他們都能有各自的新生活。
而不像現在這樣。
妞妞還在左右扭動,董方把她的耳朵旋了半圈,她立刻就睡著了,這是他設置的快捷方式,不過從未告訴過沈蘭。她無法忍受他把這個“女兒”當成玩具一樣對待。
他把妞妞抱回臥室的床上,沈蘭迷迷糊糊地摟住了她。妞妞每天都要換一次電池,雖然也可以直接充電,但那需要的時間會更久。換電池是最煞風景又不得不做的事,董方隻有在沈蘭熟睡的時候才去進行。多年來,沈蘭從未醒來,他有時甚至覺得,沈蘭或許是故意的,至少是潛意識裏有著共謀。她不願意麵對自己其實心知肚明的真相。
董方躺在她們身邊,睜著眼睛盯著頭頂穿不透的黑暗,幾乎整宿的無法合眼。這已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最近越來越多。每次當他失眠的時候,都會想起一個名字,一個從未存在的人的名字,卻從未從他腦海消逝。
董士軒。
6
董方再次想到董士軒這個名字,是在妞妞走了半年以後。
對董方來講,沈蘭的癔病不完全是一件壞事。他至少找到一件可以做的事,幫她從自己的悲痛中走出來。他開始翻看心理學和精神病學方麵的書,想出治療妻子的方案。首先是把妞妞的東西都收起來,他告訴沈蘭,這次妞妞要跟爺爺奶奶住上很長一段時間,這些東西要寄過去。沈蘭沒有阻止,也沒有和公婆聯係,要求和妞妞視頻通話之類的。董方覺得同學的話是對的,沈蘭在心底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不肯接受。
那段時間,妞妞所有的用品和玩具都被董方封進了箱子,裝了十幾箱,他想扔掉,但卻下不了狠心,最後放進了儲藏室的角落。漸漸地,沈蘭也越來越少提到妞妞,隻是長時間地對著牆上掛著的幾張妞妞的照片發怔。最後董方試探地把那些照片也取下來,沈蘭沒有說什麼,董方隻是有一次看到,她對著空白的牆壁悄悄抹淚。
他們誰也沒提妞妞的死,但董方感到沈蘭已經默默承認了這一點。他們的家恢複到了妞妞出生前的樣子。董方想起沒有妞妞時他們的生活,並不太久卻已恍如隔世。董方在傷感中也有一絲釋然,他們的婚姻回到了原點,也會再次出發。
他開始試著向沈蘭求歡,她半推半就地應許了。此後每月偶爾那麼一兩次,過程也是清湯寡水,興味平平,雙方大部分時間內都沉默著,如同欲望都死掉了,隻剩下了欲望的屍體。但在床上,婚姻多少恢複了它最基本樸素的意義。他們不再是新晉的父母,隻是一對還沒有完全老去的男人和女人,能在彼此身上收獲暫時的快樂和滿足。當然,董方開始想,也許還會有別的收獲。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董士軒幾個字又在董方腦海中浮現。他想,也許那不隻是一個名字,也是一個預示。也許他仍然可以讓這孩子來到人間,撫平他們所有的傷痛。也許妞妞的一切隻是他們生命的插曲,而董士軒才是真正的華彩樂章。當然不一定是男孩,也許還是個女娃,誰知道呢?女孩可以叫董詩萱。一個新的孩子能拯救他們的人生。
一個,新的,孩子。
不過生孩子的事還沒正式提上日程,董方知道這事急不來,沈蘭還沒有做好準備,那個命中注定的孩子要等待更美好的時機才能來到他們的生命中。他精心安排了一次二人的郵輪之旅。郵輪會開到南太平洋的好幾個島國,見識異國風情。這本來是他們在婚前曾計劃過的蜜月旅行,但因為囊中羞澀而放棄了。如今董方重新拾起這個計劃,一下子就得到了沈蘭熱烈的響應。董方看到沈蘭的眼中放出消失了許久的少女時代的光彩,這讓他更加興奮。他們討論了好多天該帶什麼,要去哪些地方,怎麼玩,怎麼吃,說到高興時笑成一團,就像兩個孩子。
董方渴望著這次夢幻般的旅行。有整整兩個月的時間,他們可以在南方的熏風下經過藍得沁人心脾的海麵,白天鯨豚伴遊,夜裏星河閃耀。他們會抵達一個個異域風情的海岸,去領略那些完全不同的生活。他們還可以在暴風雨的大海上做愛,或者在無人的白色沙灘上親吻。生命將重新煥發光彩,翱翔天際。
出發前三天的晚上,董方為了趕工完成上麵交代的項目,連軸開了好幾個會。九點下班時,才發現有個長得怪異的陌生號碼給他打了七八個電話,但他因靜音沒有聽到。董方撥回去,卻無法接通。他沒有太在意,多半是工作上的事。他隻希望不會幹擾到他已經計劃了幾個月的旅行。
所以他毫無防備地回到家,一開門就看到一個頭發半白的婦人站在自己麵前,不認識又似乎在哪裏見過,也許是哪裏的親戚?
“您是……”
婦人微微一笑:“董先生,你不記得我了嗎?”聲音沙啞而富有磁性,很特別,很熟悉,很像他的祖母。
一聲驚雷在董方腦中炸響。他想起來在哪裏見過她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快一年,他幾乎以為那是一場夢。
董方結結巴巴地開口,吐不出完整的句子:“你——你是——難道……”
“爸爸!”
婦人背後響起了一個童聲,聲音稚嫩而響亮,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這聲音曾千百次在他夢中縈繞,讓他在午夜驚醒,發現淚水打濕了枕巾。他一陣暈眩,忘卻了周圍的一切,如夢遊般走向聲音的來源。婦人自覺地閃到一邊,他看到沈蘭就站在那裏,懷抱著一個小女孩,臉上全是淚痕,卻露出他見過的最美麗的笑容。那女孩喊著“爸爸”,朝他伸出小小的手臂。
“妞妞,”他聽到自己說,“妞妞!妞妞!”
董方扔下公文包,衝向母女倆,把她們攬在懷裏,號啕大哭。這一刻,他感到幸福得無以言表,什麼工作,什麼旅行,什麼董士軒,都毫無意義。妞妞回來了,舊日的幸福時光回來了,一個完整的家回來了,這就是他人生最高的意義,唯一的意義。
“但是我錯了,”四年後,董方睜開眼睛想,“我大錯特錯。”
他到早上五六點才蒙矓睡去,等醒來時,時鍾已經接近九點,好在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外麵傳來了幼兒的喧鬧聲,沈蘭已經帶妞妞起床了。董方從臥室出來,看到桌上放著吃剩下的早點,妞妞已經吃完了早餐,沈蘭給她穿上了漂亮的粉紅小裙子,要帶她去樓下的小公園玩,她正興奮得手舞足蹈。這一幕在董方眼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媽媽,貓貓。”董方在心中念叨。
“媽媽,”妞妞指著門外說,“貓貓。”意思是她要去外麵看貓貓,實際上她分不清貓和狗。沈蘭哼著輕快的歌曲,把妞妞放在幼兒車上,給她係上安全帶,又親了她一下。
“嘻嘻。”
“嘻嘻。”妞妞笑出了聲。
“哦哦哦哦!”
“哦哦哦哦!”妞妞高興地叫道。
“揮手。”
妞妞抬起雙臂,興奮而笨拙地揮舞了起來。董方知道,每一個看似不經意的動作和聲音,都像數學一樣嚴格和精確。
“蘭,”董方忍不住開口,“我有點兒事要跟你說。”“等我回來再說吧。”沈蘭蹲下來給妞妞整理著衣服,妞妞急著下去玩呢!
董方想說什麼,但忍住了沒開口。煩躁宛如背景噪音般襲來,他看到桌子上放了個紅豔豔的蘋果,隨手拿起來就要往嘴裏送。
沈蘭忽然橫衝過來,把蘋果搶到手:“哎呀,你這人,這是給妞妞帶的,你跟女兒搶什麼吃的。”
董方不禁氣往上衝,脫口而出:“什麼女兒?誰的女兒?”
“你吃錯藥了?說什麼呢?”沈蘭頭也不回,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她根本不是你的女兒,她根本不是——人。”
沈蘭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聲音也低了下去,但仍然很堅決:“現在不說這個,對我來說她就是妞妞,這就夠了。”
董方終於爆發了:“你他媽別騙自己了行嗎?妞妞不會永遠長不大,不會今天長牙明天又縮回去,不會今天會走明天又隻會爬了!你和我一樣清楚,這就是一台機器,一個玩偶!你還抱她下去玩……你知不知道鄰居和保安背後都怎麼議論我們?這種日子我受夠了!”
董方的咆哮讓妞妞“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手臂慌張地伸展著,尋找母親的懷抱。沈蘭來不及反駁董方,忙心疼地把女孩抱起來,柔聲細氣地安慰著她,自己的淚水也潸潸而下,妞妞哭得更加傷心了。董方的怒火宛如被一桶涼水澆滅,還帶著熱氣,卻也燃不起來。父性的憐愛又在他心中滋長,他明知道這是一種錯覺,卻無法遏製,為此他更恨自己了。
沈蘭抹了抹眼淚,瞪了他一眼,像躲避洪水猛獸一樣抱著妞妞出了門,砰地關上門,董方聽到她的腳步迅速地遠去。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董方想,這一切的開端曾是奇跡般的美好。妞妞回來了,不是嗎?但這一切的代價,卻是如此可怕。他們被困在了早已消逝的過去,無法逃脫,就像掉進了一個扭曲時空的黑洞。
如果當初沒有答應那個人,也許一切都會完全不同吧!
7
妞妞的骨灰下葬的時候,也是一個雨天。那時沈蘭的精神還沒恢複正常,他父母也在病中,董方隻能一個人去操辦,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支撐著忙完這一切的。
骨灰盒放進小小的石棺後,天上下起了大雨。董方站在墓前,看著自己剛貼上去的那張妞妞的照片想:“這裏以後就是她的家了。雨水會不會流進墓穴呢?會不會凍著妞妞呢?她聽到雷聲會害怕嗎?她在骨灰盒裏也會哭著伸手要抱嗎?從今以後,再沒有人來抱她,晚上也沒人給她加被子,她要是想回家了怎麼辦呢?她能找到回家的路嗎?”
大雨浸濕了他的衣服,淚水開始流下來,混入雨水,他漸漸地泣不成聲。這時有人拍了拍他,遞給他一張紙巾。董方抬頭,看到了一個頭發花白的婦人,打著一把傘,穿著某種灰色的工作服,麵容慈和。“先生,沒事吧?”對方問。董方想,她應該是墓地的工作人員。
“我女兒死了,”董方哽咽著說,“還不到兩歲。”
婦人歎了口氣:“她一定是你們的心肝寶貝。”聲音略沙啞而有磁性,讓董方想起自己早已過世的祖母。
她把董方拉到了一間休息室裏。不知怎麼,董方開始對她講起了妞妞的故事。從在媽媽的肚子裏到最後跌出窗外的瞬間,有些他根本不願意回想的事,還有些除了父母沒有人會感興趣的東西,他都說了出來。他已經憋在心裏太長太長時間,卻連沈蘭都不能去講。他越說越多,越說越無法自抑。婦人默默地聽著,不時遞給他一張紙巾。
傾訴了半天,董方才恢複了一點兒清明,擦了擦眼淚,不好意思地苦笑一下:“對不起女士,我都說了些什麼呀?耽誤你時間了。”
“沒關係,”她說,“我就是為你而來的。”
董方開始詫異:“什麼?”
“你聽我說,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讓你再見到你的妞妞,你會怎麼樣?”
董方愣了一下,隨後怒火上湧,瞪著對方:“你是什麼意思?”婦人並不著慌,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是在拿你開心,也不是精神失常,我有辦法讓你再次見到妞妞,一模一樣的妞妞。”
“這怎麼可能……”董方說了半句,忽然明白了什麼,“等等,你不會是說仿生人吧?”
婦人麵容嚴肅地點了點頭。
董方像被一個突如其來的魔咒定住了,他依稀知道仿生人技術的發展由來已久,並在幾年前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能夠利用金屬骨架、人工智能芯片和人體生物組織製造出外表可以亂真的生物機器人。這項技術最初受到了市場的熱烈歡迎,但很快聲名狼藉:大部分用戶都是訂製年輕漂亮的俊男靚女來滿足個人的私密欲望,可想而知,有的滿足方式相當變態,引起了很多爭議。甚至一些仿生人因為有意仿製娛樂明星、各界名人和客戶認識的真人形象,還引起了法律糾紛。最後,政府禁止了這項生產。但相應的需求仍然十分強烈,非法的地下產業鏈也一直存在。但董方從未想過,這些事可能和自己發生關係。
董方回過神來,連連搖頭:“對不起,我不需要,那根本不是真人。”
“她當然不是真人,”婦人從容地說,每個字都充滿了魔鬼般的誘惑力。“但對你來說也沒有什麼區別。你說你閉上眼睛,還能夠看到妞妞的樣子。而我可以承諾,你會再次見到一模一樣的妞妞。”
一模一樣的妞妞。董方懷疑地搖頭,不可能真的一模一樣。
“半點不假,您隻需要提供給我們足夠清晰的影像資料,我們就能進行精確建模,並采用最新的納米級3D打印技術,能對最精細的皮膚和毛發細節進行控製……技術方麵就不多說了,總之,你會看到她甜美的微笑,聽到她喊你爸爸,親她的小臉蛋,拉著她的手學步,和她一起玩耍……她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再不分離。”
董方踉蹌退了兩步,仿佛真的看到女兒歡笑著向自己奔來,他揮揮手,驅散這些甜美的幻象。“但是……那不是真的。”
“即便她不是真的,也是一張立體的照片,一個活的雕像,這不也是對妞妞最好的紀念嗎?”婦人耐心地說。
“不,還是不用了,”董方搖頭,試圖抵禦著越來越強烈的誘惑,“我知道製造一個仿生人很貴的,我們也沒那麼多錢。”
婦人笑了笑,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理由:“沒有您想的那麼貴,是一個您完全可以負擔的金額。而且目前也不用錢,您隻需要做一個簡單的登記,將妞妞的有關資料傳給我們,等到完成了,我們會把新的妞妞送到府上,到時再付款。如果您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一個月內隨時可以退掉,分文不取。”
“那你們不是損失大了嗎?”董方沒見過這麼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