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模擬人之殤:一個新物種的曆史與未來(3 / 3)

除去此類明目張膽的犯罪之外,另一些濫用方式也觸犯了法律。2043年,一位中國青年因為前女友嫁給了他人,而在一怒之下花高價以前女友的容貌從黑市訂製了仿真機器人,並輸入自己搜集資料編製的模擬人格,攬著她去參加婚禮,引起了一場嚴重的糾紛。最後,他因侵犯他人肖像權被起訴,模擬人也被沒收。

2044年,在慕尼黑,一群新納粹分子公然製作了希特勒的模擬人,並在街上遊行,引起輿論大嘩。這一事件後,各國都開始對模擬人技術加以嚴格限製。

法律與倫理爭議

從2044年開始,模擬人數量最多的美國規定,任何模擬人出現在公共場所時都必須有明確的標記——通常是在額頭上有一個A字母,表示“人造(Artificial)”,但卻被譏諷為表示“通奸(Adultery)”的“紅字”。不少反叛的青少年在街頭紛紛給自己紋上同樣的字樣,以冒充模擬人,使得局麵更為混亂。

2045年,美國國會通過了更為嚴格的限製模擬法案,這一法案要求,在任何自然人生前,無論其是否自願,都不允許製造其模擬人,以免引起混淆。對於死者,誰擁有模擬權,各州也按照親屬關係進行了各自的規定。許多州還規定,在公共場合,禁止對模擬人進行毆打和侮辱等行為,否則將按照擾亂社會治安進行處罰。這些法律應對措施很快被其他國家跟進。

然而法律上的規定並沒有為倫理問題設立規範。人們仍然在激烈地爭議,是否模擬人擁有人權,人們是否有權製造模擬人等問題。

依照模擬人格的創始者斯坦伯格的看法,模擬人不可能真正像人一樣進行思考,和人類完全是兩回事。“人的大腦有一千億個計算單元,但模擬人的大腦隻有幾千萬個,這是不可比的。他們可以和你聊天,想出一些沒有明顯破綻的回答,但僅此而已。一旦你真正讓它們做什麼需要用腦的事,它們總會搞砸。”

斯坦伯格的觀點部分得到了證實。2044年,一位中國作家寶樹訂製了他自己的模擬人,試圖讓它代替自己寫作。但結果是災難性的,大段他自己作品中的段落被打亂了之後以似是而非的方式結合在一起,不忍卒讀。

但法國哲學家讓·薩波的觀點卻與之相對。“的確,他們的思考能力比起人類來還非常弱,”他對記者說,“但你要知道,這僅僅是程度的差別,不是質的差別,就像智力殘疾者和正常人的智力差別一樣。正如拉美特裏所說,人也是機器。所以,你不能否認這些模擬人擁有人權,正如你不能否認一個智力殘疾者擁有人權一樣。”

並且,模擬人的思維能力正在飛快進化,根據薩波的估計,最遲到2100年,最快在2070年左右,第一批思考能力足以和人匹敵的模擬人就會出現了。“世界將會變得完全不同。”

基於同樣的前提,在各國許多人群都開始抵製模擬人,並釀成了一場世界性運動。他們認為,模擬人的存在將會打亂人與非人的界限。美國“維護自然人聯盟”的領袖之一托馬斯·富蘭克林表示:“很明顯,即便他們真的具有類似人的思維能力,他們也不是人類。不是四十億年來生命進化的結晶,他們隻是某種變態而狡猾的機器,用其感情攻勢將人類拖下水,這是撒旦的誘惑。”

富蘭克林認為,“感情攻勢”對於抵製者來說是最為可惡的。因為模擬人有和人一樣的外表,可以用同樣的聲音說出娓娓動聽的話。人類即使理智上知道,但情感上很難不把它們當成同類看。而這卻傷害了真正的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紐帶。

富蘭克林的觀點得到了部分案例的支持。在張國榮演唱會事件前不久,蘇格蘭共和國的約翰·斯考特先生銷毀了他已故兒子的模擬人,因為他的妻子長期沉浸在和“兒子”的虛幻交流中,而無法接受兒子已死的事實,但這導致了他和妻子的離婚。

襲擊的背後

據本報調查,用激光槍擊毀張國榮的模擬體的犯罪嫌疑人名叫吳烽,事實上,他也長期是一個“榮迷”,在2003年的一次粉絲的紀念活動中,他認識了沈蘭,二人交往過一段時間,隨後分手,此後從未見麵。但在五十年後,二人卻不約而同地來到這次演唱會,抱著不同的目的。

“我對哥哥的情感從來沒有變過,”當記者問吳烽他是否憎恨張國榮時,他信誓旦旦地說,“但那個偽造的、忸怩作態的家夥,它根本不是他,一點兒也不是!它欺騙了所有的人,它明目張膽地取代了哥哥的位置,從大家心裏奪走了對哥哥的感情,讓那些無良公司牟利!我隻是讓大家看到這一點而已。”

4月2日,記者在醫院采訪了剛剛恢複的沈蘭,她麵容憔悴,但是健康狀況還算良好。當沈蘭得知破壞者是自己的前男友吳烽時,也幾乎不敢相信。記者告訴了她吳烽的觀點,但沈蘭不以為然。

“當然,在我心中,哥哥永遠沒有死。但我不會把模擬人和真實的他混為一談。對我來說這和一張照片或者一段錄像沒有什麼區別,這能讓我更好地看到他,但不是代替他。”

“二十世紀”文化娛樂公司總裁林大衛告訴記者,這次事件不會改變公司的長遠規劃,公司已經訂製了新的模擬人張國榮,並將於下個月舉行第二次演唱會。“二十世紀是一個群星輩出的時代,”林大衛說,“我們正在設法讓許多已故的偶像明星重新以模擬人的形式複活,不過由於肖像權和各種版權問題,目前還隻有一部分人能夠做到。”

“但是最終,”他充滿激情地表示,“可能在幾十年後,他們都會重新複生,吸引一代代的粉絲,直到永遠。如果說一千年以後還會有人讀李白的詩歌,看魯迅的小說,那麼為什麼他們不會再聽貓王或者張學友的歌呢?為什麼不會再看湯姆·克魯斯或者木村拓哉的新劇呢?偶像們的形象本身就是藝術品,它們將和其他藝術品一起走向不朽。”

4月3日,沈蘭在薇安的陪同下啟程返回美國。記者問她是否下次還會來聽張國榮的演唱會,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說這次事件對她的刺激太大了,她不願再回想起這段經曆。

“不過我要來,”薇安卻說,“我正在看張國榮那些三維修複的老電影,真是太迷人了!我一定要再見見他!”

(補記:在記者發稿前夕,剛剛得知一條驚人的消息,經法醫鑒定,襲擊張國榮模擬人的吳烽也是模擬人。真實的吳烽在半年前去世,因為並沒有子女,他委托一位朋友打造了自己的模擬人,以完成自己的計劃。警方已經搜查了吳烽的住所,具體情況在進一步核實中,請讀者留意本報網站上的更新報道。)*本文與《女兒》為同一世界觀作品,作為附錄收入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