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重遠抑製不住哈哈大笑:“多多,你果然懂得觸類旁通,真是聰明至極哇!”
綠皮吉普車又在土路上顛簸了半個小時,七十裏堡終於出現在我們麵前,由於整座堡子戶與戶之間道路狹窄,不得已我們隻好把車停在了村口。陳重遠拿著從戶籍部門那裏抄來的地址向過路人詢問,不久我們便七扭八拐地找到一座用籬笆圍起的小院。
院裏的自留地裏,一位年邁的老嫗正在拾掇荒蕪的雜草。陳重遠讓我和馮多多等在院外,他則緩步走進去同老嫗打招呼。不一會兒的工夫,他便擺手招呼我們進了那間茅屋。老嫗進屋之後歎息道:“沒啥好招待的,我給你們倒點兒水喝。”
我這才四下觀察,這間屋子的擺設非常簡陋,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家具。炕櫃上放著一張陳舊的黑白照片,馮多多指著照片異常興奮地說:“陳老,沒錯,幾年前到我家去找我父親的人正是花舌子無疑!”
陳重遠端著用木瓢盛著的涼水灌了兩口,迫不及待地對老嫗說:“別忙活啦!還是說說花舌子的情況吧!”
老嫗捋了捋額頭上散落的稀疏白發,說道:“我那老鬼死了好幾年啦!我是解放以後才和他結婚的,那時候他一窮二白,家裏啥玩意兒都沒有,多虧著他精明能幹,我們才勉強度日。後來聽別人說我才知道,原來解放之前他在山裏幹過土匪這個行當。後來我問他有沒有這麼回事,他沒瞞我,跟我撂了實底兒,隻是說當時也是為了生計迫不得已。為了躲開堡子裏的閑言碎語,我們把他三大爺老鷹把式留給他的房子賣掉,就從鷹屯搬到了這七十裏堡安家落戶了。大約五年前,他的身體開始不行啦,起初吃藥還能頂一頂,後來簡直連扛鋤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沒了法子,我就帶他到城裏的醫院去檢查,大夫說那是癌症晚期,讓我們早做打算,還說:‘你們都是平頭百姓,也沒有什麼公費醫療,這病就是往裏填錢。’回到家裏他就跟我說,他有辦法找錢治病了。我問他怎麼回事,他說他得進城找一個人,隻要那個人能給他證明身份,他就有錢治病了。我說:‘你當年不是土匪嗎?’他說其實他是個共產黨。”
老嫗停歇了片刻繼續說道:“後來,後來他去了好幾趟城裏,忙活了半天也沒能找到那個人。他自己也知道時日不多啦,就開始為自己接下來的後事做打算。那個死鬼整天鑿著他的墳碑,還請堡子裏的字匠在上麵刻上了他的名字。我恨他臨死還糟蹋錢,在這旮瘩死了的老百姓沒有立墓碑的,於是就跟他吵了一架,結果他上來了倔勁兒,又弄了一塊石碑整天叮叮咣咣地鑿著……”
陳重遠打斷老嫗嘮嘮叨叨地敘述:“等等!你是說花舌子除了為自己鑿了一塊石碑,還另外又弄了一塊?那上麵寫的是什麼?”
老嫗歎息了一聲:“我哪知道寫的是啥?我從小到大就沒念過一天書。後來有一天,他讓我套上牛車拉著他去鷹屯的一塊墳地,他把第二塊石碑立在一座墳前,還讓我記住這塊地界兒,等到他死的時候就把他埋在那座墳旁邊。”
我連忙插話道:“你跟花舌子生活在一起這麼多年,他曾經有沒有跟你提過一句‘萬山深鎖’的口令?”
老嫗盯著我慘淡地笑了笑,接著麵無表情地搖頭不已。
這時候陳重遠對老嫗說:“現在我請你務必跟我們往鷹屯走上一趟,我們要去花舌子的墳前看看,這很可能關係到他的聲名,或許就此便可以恢複他本來的身份。”
我們把老嫗帶上車後,陳重遠不忘讓我拿上一把立在牆角的尖鎬。就這樣,我們馬不停蹄地趕向鷹屯。沿路陳重遠一言不發,他把嘴唇抿成一道直線,綠皮吉普車在他生猛的駕駛下哐當亂叫。
鷹屯終於熬到了。這個曾經人來人往的地方早已失去昔日的光彩,一些低矮的茅草屋橫七豎八地貼在地上,夏日的午後讓它們變得悄無聲息。我們在老嫗的帶領下,沿著崎嶇的山路總算抵達了一片林立著鬆樹的墳地。老嫗指著草叢中隆起的墳包,揚了揚下頜。
由於荒草鋪天蓋地地瘋長,我和陳重遠撥弄了好一陣兒,才找到緊挨著的兩塊墳碑。當陳重遠俯下身來看罷墳碑上的字跡後,突然像被驚雷劈中一般呆立不動了,接著我看到他一屁股坐在了草叢之中!
我趕緊俯身去查看墳碑,那塊寫著“張木公之墓”的墳碑我倒並不奇怪,但是當第二塊墳碑上的字跡映入我眼簾時,我卻抑製不住驚叫了起來,那上麵居然刻著:秦鐵、徐克魯、葉西嶺之墓!
我的心頭怦怦亂跳,陳重遠此前的推測得到了確鑿無疑的證明—花舌子當年的確進入過小西天的地下要塞,而且,看情況他已經把九槍八的屍首運出了山寨,並與秦隊長和葉西嶺合葬在一起。而這個徐克魯,顯然就是九槍八的真實姓名。就在此時,另一個更為重要的發現遏製了我的胡思亂想,因為就在墳碑的右側,我看到了一行鋒利又灼眼的小字:
萬山深鎖,一水中分!
我激動不已地連連呼喊:“陳老,多多,萬山深鎖,一水中分!口令!咱們終於得知了完整的口令!原來它的下半句是一水中分,是一水中分!”
我不管不顧地把坐在地上的陳重遠薅起來,瘋魔般地哈哈大笑,把站在一旁的老嫗看得目瞪口呆。馮多多也跑上前來,她手裏邊握著那把從老嫗家裏拿來的尖鎬,她把尖鎬推給我:“別高興得太早,接下來該是你一顯身手的時候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