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3)

蔡繼剛和劉昌義、高樹勳帶領殘餘部隊馬不停蹄趕到豫西盧氏城外,他們剛剛進城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到處是燒得烏黑的殘垣斷壁,地上橫七豎八倒臥著國軍官兵和老百姓的屍體,倉庫裏的軍用物資已經被燒毀,變成了灰燼,縣城的街道上到處是撕爛的被服、損壞的槍械、翻倒的車輛和騾馬的屍體。

蔡繼剛大驚:“糟了!日軍到底還是比我們先到了。”

高樹勳鎮靜地從警衛人員手裏拿過輕機槍,拉開槍栓道:“看來又得幹一仗,鬧不好這是最後一仗了,全體注意,準備戰鬥!”

這時沈光亞擋住了蔡繼剛,他端起衝鋒槍喊道:“尖兵排跟我來,搜索前進!”

尖兵排立刻散開,跟在沈光亞身後小心翼翼地搜索前進。他們轉過一個街口,突然發現前邊的沙包工事後有人頭晃動,緊接著就聽見有人鳴槍並操著陝西口音大喊:“站住!哪部分的?”

猛地聽見有人說中國話,大家心裏別提多興奮了,莫非是援兵到了?但沈光亞心存疑慮,對方會說中國話並不能證明是自己人,因為偽軍也說中國話。他端槍隱身在街道的拐角處大聲喊道:“我們是一戰區的部隊,剛剛從崤山裏突圍出來,你們是哪一部分?”

這時工事後麵閃出幾個穿土黃色軍服的國軍士兵,一個佩上士領章的軍人招手回答:“自己人,我們是34集團軍第16軍。”

“我們熬出頭了,陝西的援兵終於到了!”蔡繼剛一屁股坐在一個破彈藥箱上。

他身後的劉昌義、高樹勳等人一聽說援兵到了,都紛紛扔掉武器,癱倒在地上。自進入崤山到現在,這一路不知打了多少仗,多少弟兄倒在突圍的路上,新8軍和暫15軍的全部人馬加起來,眼下隻剩下這幾十號人,這些突圍的幸存者現在是一步也走不動了。

16軍的一個上校走上前來向蔡繼剛等人敬禮:“長官,我是16軍118團團長雷鶴鳴,請長官們訓示!”

蔡繼剛強打著精神問:“雷團長,我們剛剛突圍出來,對戰局變化一無所知,請你先給我們介紹一下情況。”

上校回答:“三天以前,敵69師團一部突然南下攻擊盧氏縣城,我守軍僅一個營,日軍當日便攻破縣城,盧氏守軍傷亡殆盡,日軍進城後大肆燒殺,大火燒了兩天,兵站基地損失慘重,輜重、被服、槍械均付之一炬,日軍搶奪了部分彈藥、糧食後匆匆退去,我16軍隨後進占盧氏縣城,緊急滅火後準備重建兵站。”

高樹勳問:“日軍有沒有進攻陝西的意圖?我們能不能守住防線?”

“應該沒問題,目前八戰區各軍已前出到靈寶、盧氏、西平一線構築工事,建立了穩固的防線,日軍兵力有限,不可能有什麼大動作。”

蔡繼剛、劉昌義、高樹勳等人一聽都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在這個戰略方向上,日軍的攻擊勢頭被扼製住了。

當蔡繼剛等人在崤山苦戰突圍時,戰局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在蔣介石的嚴令下,胡宗南第34集團軍受命殺出潼關,在靈寶、盧氏一帶山嶽地區憑險布陣,迎擊日軍。第34集團軍初出潼關,士氣旺盛,以逸待勞,與日軍的進攻部隊在靈寶血戰一場,日軍各師團的進攻鋒芒頓挫,其主力第3坦克師團一進入山區便失去進攻優勢,終於被阻於崤山腳下。

第34集團軍中的第1軍,是胡宗南精銳中的精銳,被岡村寧次看作是與湯恩伯的第13軍同等厲害的王牌部隊,此役,第1軍將士功不可沒。

在豫中遭到慘敗的湯恩伯坐在位於伏牛山的總部裏羞愧難當。他從軍二十多年,從未像豫中會戰這樣遭到如此重大的失敗,若不想辦法扳回一局,今後怕是無顏麵見蔣校長了。

湯恩伯畢竟不是庸常之輩,他一旦下定決心,總會弄出些名堂來。他在伏牛山下調整第31集團軍各部的同時,整日把眼睛盯在地圖上,他要在犬牙交錯的戰線上找到一個關鍵點,日軍主力不是想西進嗎?好,我在你背後搞一下,切斷你的供應線,讓你的主力調頭回援豫中,這麼一來,陝西方向的危機自然解除了。湯恩伯的目光落在洛陽西南重鎮宜陽,這是個絕佳的攻擊點,相當於日軍攻擊集團的尾巴,砍斷這條尾巴,日軍主力就會像受傷的野獸一樣負痛調頭回撲,那麼這次出擊的目的就達到了。

在地圖上,湯恩伯用紅鉛筆把宜陽重重打了個叉,他站起來發布命令:“31集團軍各部立即出擊,以第13軍為前鋒,向宜陽發起反攻。”

湯恩伯心裏很清楚,這次反攻虛實都有,是否拿下宜陽並不重要,關鍵是要造出聲勢,給日軍的進攻兵團一個信號:湯恩伯的第31集團軍要玩命了!岡村寧次不是夢寐以求要幹掉13軍嗎?好,現在13軍要砍斷你的尾巴了,你調頭還是不調頭?

這一招果然奏效,第31集團軍傾巢出動,擺出一副玩命的架勢,追著日軍的進攻部隊一路打去,西進日軍集團的戰略後方受到威脅,供給線麵臨著被切斷的危險,又被胡宗南的第34集團軍阻擊在崤山前進不得,隻好放棄進攻西安的企圖,主力回援豫中,反擊湯恩伯兵團。

陝西危急解除,蔣委員長大大鬆了口氣。

這些日子,蔡繼剛住在豫西靈寶的第1軍軍部,他受命代表軍委會完成豫中會戰潰敗部隊的收容、整編、布防工作。在這裏蔡繼剛見到了許多他熟悉或不熟悉的麵孔,那些九死一生突圍出來的將領們,人人麵色灰暗,神情沮喪,目光裏都透出一種淒涼。而他熟悉的麵孔已經大部分消失了,他們為這次愚蠢的會戰,為守住那些重要的或並無多少戰略價值的城鎮,為了第一戰區長官部矛盾百出的荒謬指揮,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他們已經長眠在豫中平原的城郊、街巷、田野、山川、河流裏。他們付出的代價如此沉重,連魂歸故裏的小小回報都沒有,成了匆匆遊蕩於冥界的孤魂野鬼。

蔡繼剛常常獨自一人凝視著崤山東南起伏的群峰,難以抑製心中的悲傷和憤懣之情,他懷念那些曾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們,陳連長、滿堂、鐵柱……他們是否還活著?

“報告長官,您的電報!”軍部報務員將一封電報遞上。

蔡繼剛打開電報,電文是一戰區司令部發來的:

“軍委會督戰官蔡繼剛少將:擬近日在第一戰區司令部召開由該戰區各集團軍司令官、各軍軍長參加的軍事會議,商議改組該戰區總部,重新布置各軍防務問題。各部隊長官應攜帶各部作戰彙報、傷亡統計等材料盡快啟程。此報送第4集團軍孫蔚如、第14集團軍劉茂恩、第39集團軍高樹勳、第31集團軍王仲廉……開會地點:西安。此令,第一戰區司令長官,陳誠。”

蔡繼剛又喜又憂,喜的是妻子趙湘竹此時正好在西安,在經曆了一場殘酷的血戰後,能見到妻子總是一份奢侈的享受;憂的是自己這個督戰官把戰事“督”成這樣,訓斥和檢討怕是少不了的,而且軍事會議上的內鬥和相互推諉也是避不開的。

經過幾天的長途押送,佟滿堂他們五個戰俘被押到黃河澠池渡口。上渡船時,這支戰俘隊伍增加到50人。滿堂仔細觀察,發現戰俘們都是一副倒黴相,個個蓬頭垢麵,臉上帶著驚慌失措的神態。一個小個子戰俘上船時動作慢了些,後背上立刻狠狠地挨了一槍托,負責押解的日軍士兵用日語大聲嗬斥著,又橫過刺刀對準那戰俘胸口,小個子戰俘當時就被嚇哭了,他跪在甲板上咚咚地向日本兵們連連磕頭,嘴裏連哭帶喊地求皇軍饒命。日本兵們哈哈大笑,像是在看馬戲團表演。滿堂很想踹那小個子一腳,這小子也太慫了,好歹是個爺們兒,至於嗎?難怪咱老打敗仗,就是他娘的這號丟人現眼的東西太多。

日軍用渡船把戰俘們載過黃河,進入山西平陸縣地界。戰俘們在日軍士兵驅趕下又跌跌撞撞走了三十多公裏,終於到了一座戰俘營。戰俘營大門前掛著塊牌子,上麵用漢字寫著“更生訓練所”幾個字。

這座戰俘營是日軍在1941年5月的中條山戰役後,為關押國軍戰俘匆忙修建起來的。營地背靠著一座約300米高的山丘,山丘後麵是連綿起伏的中條山,營牆前麵是個小山澗,一條碎石路通向南麵的一片丘陵,這是進出戰俘營唯一的通道,滿堂等人就是從這條通道進入戰俘營的。

新到的50個戰俘被押到院子裏點名造冊。一個年輕的日軍少尉戴著口罩,拿著表格站在院子中央,他腳下蹲著一條吐著血紅舌頭的狼狗,眼睛裏閃著凶光在低聲咆哮著,好像隨時會撲向戰俘們。

日軍少尉用日語向戰俘們挨個問話,一個身材矮小的翻譯官負責翻譯,內容無非是每個人的姓名、年齡、籍貫和軍銜。那個翻譯官雖然個子矮小,嗓門卻大得出奇,對待戰俘的態度好像比日軍少尉脾氣還大,戰俘們回答的聲音小了一點就招來他不耐煩的斥罵,竟然是一口一個“日你娘”。滿堂聽出來了,這個翻譯官日語說得怎樣他不知道,要說起中國話可是一口純正的河南腔,一聽就是個土生土長的孬貨。

點名結束後,戰俘們被分別趕進北區的四個大屋子裏,每個屋子大約住60人,有用木板搭的四層大通鋪,滿堂抬頭看看屋頂,發現頂棚上還透射著稀稀落落的陽光。

他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見院子裏建有一座三層高的木結構瞭望樓,上麵架著輕機槍,樓頂平台上裝有兩架探照燈,周圍全是丈餘高的青磚牆,大門口設有架機槍的崗亭,牆頭上布有密密麻麻的鐵絲網。一個由七個鬼子組成的巡邏隊,牽著兩隻狼犬走進戰俘營後麵的小院子,那裏顯然是日軍守備隊的兵營。

滿堂眼睛盯著門口的崗亭問一個瘦高個的戰俘:“老哥,那咋咋呼呼的翻譯官是中國人吧?”

那戰俘瘦削臉,深眼窩,一張薄嘴唇棱角分明,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哦,這貨叫高升,鄭州人,在日本留過學,是鬼子的一條狗。”

另一個方臉盤的戰俘噓了一聲:“噓……兄弟,小聲點兒。”他躡手躡腳走到窗前,迅速往兩邊看了看,回來小聲說:“高升這鱉孫沒事就扒窗偷聽,上次有兩個弟兄打算逃跑,連時間路線都定好了,沒想到讓這鱉孫偷聽了去,他立馬報給鬼子渡邊,渡邊這老鬼子更狠,表麵上不動聲色,暗地裏布置了埋伏,那兩位弟兄剛翻過牆就中了招兒,被抓回來當著全體戰俘的麵給斃了。”

一個圓臉的戰俘也罵了起來:“娘的,俺早晚宰了這小子,上次鬼子戰地醫院來戰俘營抽弟兄們的血,就是這狗娘養的使的壞,俺讓鬼子抽了好幾管子血,頭昏眼花的剛出門,就看見鬼子渡邊一邊拍著高升肩膀,一邊朝他豎大拇指,要不是他使的壞才怪嘞。”

瘦高個對滿堂歎了口氣說:“鬼子把戰俘營當成醫院的血庫,我們班一個弟兄一下子被抽了十管子血,當時臉都白了,一出門就倒下了,再也沒醒過來。兄弟,這裏不是人待的地方,鬼子早晚要整死咱們,早知道這樣,我說什麼也不會交槍,死在戰場上也比窩窩囊囊死在戰俘營裏強啊!”

此時正是晚飯前的放風時間,戰俘們三三兩兩分散在院子裏閑聊。滿堂謹慎地四處看看,發現沒人注意這裏。他雙手一抱拳說:“各位弟兄,俺是新來的,叫滿堂,這位是俺兄弟,叫鐵柱,大夥叫他柱子就行。俺初來乍到,不懂這兒的規矩,還請各位弟兄多多照應!”

“好說,好說!”大家七嘴八舌地客氣著。

滿堂小聲說:“咱現在是共患難的弟兄了,俺還不認識各位,弟兄們都咋稱呼?啥時候進來的?”

瘦高個朝滿堂抱了抱拳說:“我叫張寶旺,25歲,山西垣曲人。27師的,民國三十年在中條山張店鎮被俘,到現在已經三年了,算是這裏關押最長的老戰俘了。”

那個方臉盤的戰俘也自我介紹:“我叫李長順,20歲,河南孟津李家溝人,15軍65師的,今年5月初在洛陽城北郊突圍時被俘。我是迫擊炮手,這種炮對付步兵還管用,對付坦克就沒用了。乖乖,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多坦克,蝗蟲似的,根本頂不住,我們師差不多打光了。94師也沒好到哪兒去,打巷戰才兩天就打得不到百十號人了,都說四川兵能打,這回我算是親眼到了。”

那個圓臉戰俘有些靦腆,他嘴唇鼓了幾下囁嚅道:“俺叫孫新倉,家在河南洛寧熊耳山柴禾溝,俺家是獵戶……從小就跟俺爹打獵,今年年初……讓38軍抓了丁,4月守鄭州……仗打得實在窩火,鄭州才守了一天就撤了,俺連長說俺槍打得準,讓俺留在後麵打掩護,就這麼著,俺掉了隊,在城裏被俘……俺今年18歲,各位都是俺大哥。”他說完看了一眼鐵柱便連忙改口說:“除了這位兄弟。”

鐵柱連忙接口:“你18,俺今年17,你算是俺大哥嘞。”

孫新倉靦腆地笑了,仿佛恢複了些自信。

太陽落山了,這時外麵有人喊了一聲:“開飯啦!”戰俘們來到外麵院子裏。滿堂看到兩個日本兵抬著一筐窩頭,另一個士兵提著個桶,隔著七八米遠站著一個日軍曹長,默默地看著戰俘們吃飯。

戰俘們每人隻領到一個拳頭大的、摻了一半糠的粗玉米麵窩頭,再有就是桶裏的涼水。滿堂感到奇怪,忙問張寶旺:“就一個窩頭?沒有菜嗎?”

張寶旺冷笑了一聲:“你以為鬼子是請你來吃席的呀,還想吃菜?”

“那長期不吃鹽,頂得下來嗎?”

“一星期發一小塊醃蘿卜,那叫改善生活。滿堂,我這裏有上星期剩的一點鹹菜,舍不得吃,你先湊合著來點?”寶旺說著從懷裏掏出個小紙包,剝開三層紙,露出小手指大的一點鹹菜。

滿堂不忍心動他的寶貝,把手一擋:“謝啦!俺剛來,還沒到缺鹽的時候,唉!老哥,真不知道你這三年是咋熬過來的?”

張寶旺沒有說話,他把身子轉過去,默默地吃著那份僅夠活命的口糧。滿堂望著他瘦削的背影,心想這人別看瘦,骨架子可大,以前肯定是個壯漢,現在這模樣八成是這幾年餓的。

鐵柱悄悄走到滿堂跟前,用下巴朝遠處的日軍曹長一點:“哥,你看那鬼子,咋有點麵熟?”

滿堂這才注意到那個日軍曹長,他仔細看看說:“是他娘的麵熟,咱肯定見過……”

滿堂假意走到水桶旁彎腰舀水喝,就在他抬頭一刹那,發現那日軍曹長也一直在看他,兩人四目相對,滿堂心裏猛然一震:是山田圭一!幾乎是同時,山田圭一也認出了他。滿堂眼睛一亮,興奮地剛想打招呼,山田圭一迅速用右手的食指做了個住口的手勢,他不動聲色地用眼睛往兩旁掃了掃,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晚飯結束後,滿堂回到屋裏,在張寶旺對麵坐下,開門見山地說:“寶旺大哥,俺看你是個靠得住的人,俺就明說了,這鬼地方……俺是不想待了,大哥能給指條明道兒麼?”

張寶旺沒抬頭,把眼皮往上一翻小聲說:“我早就看出你小子是個機靈鬼,怎麼著?才來了不到一天,就打算跑了?倒是挺有種啊。”

“俺早看出來了,在這兒待下去早晚得死,俺可不想死得這麼窩囊,要死就死在戰場上。”滿堂說。

張寶旺叫過孫新倉:“新倉,你到外麵瞄著點,特別留神高升那狗日的。”

孫新倉聽話地走到門外。

張寶旺仔細打量著滿堂:“兄弟,和你這麼說吧,戰俘營裏的弟兄沒有不想跑的,可你小子得有跑的本事,玩愣的誰不會?你看見那圍牆了嗎?牆頭上是電網,前些日子有位弟兄想跑,他不知道那鐵絲網是帶電的,半夜裏用繩子搭在鐵絲網上翻牆時觸了電,人都燒成焦炭了,第二天鬼子帶我們去看屍體,弟兄們都掉眼淚了,唉,那慘樣兒我這輩子也忘不了……”

滿堂的眼睛裏射出冷光:“大哥,這可嚇不住俺,死人俺見得多了,俺非跑不可,逮著了算他的,逮不著算俺的。”

張寶旺沉默了片刻,好像下了決心:“好吧,我給你說說。這戰俘營現在關著八百多個弟兄,其實這裏隻是個收容所,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有成批的戰俘從這裏送走,聽高升說是送到天津、北平、濟南,最遠的送東北。三年啦,戰俘換了不知多少茬兒,這800人分四個大隊,大隊長都是老戰俘,這是戰俘營長官渡邊想的主意,讓戰俘管理戰俘,我也是大隊長之一,所以一直沒被送走。鬼子那邊是官多兵少,最大的官是渡邊少佐,他下麵還有一個大尉、兩個中尉、三個少尉和一個六十多個士兵的守備隊,嗯,還有那狗日的翻譯官高升……”

滿堂有些疑惑:“咋才六十多個兵,軍官倒不少?”

“大部分都是些技術軍官,估計營外邊有不少工程,我經常看見軍官們在研究工程圖紙,你以為咱們會在屋裏待著?沒這麼美的事!每天都要幹重活兒,修碉堡、蓋營房、修渡口碼頭、架電線、挖壕溝、運軍火……什麼都幹。監工的鬼子兵動不動就把人打個半死,要是病了,對不起,你就等死吧,鬼子可從來沒給咱看過病。我記著賬呢,這三年裏不算打死的、槍斃的、出事故死的,光是病死的就有五百六十多個,有的人還有口氣就說是傳染病給拉岀去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