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 3)

。說句犯上的話,按這封電令排兵布陣,也隻能謀一時得一域,無論如何趕不上戰局的發展。”

“長官,按這個判斷,那老河口方向應該是暫時無憂。”

蔡繼剛點點頭:“可以這麼說,但老河口方向遲早會爆發一場大戰,因為老河口機場也是日軍大本營的心腹之患,最近中美聯合空軍以此為前進基地,連續空襲華北、華中的水陸交通線,給日軍造成嚴重威脅。日軍大本營一定會千方百計拿下老河口,此次作戰的戰略重點是控製豫陝公路要塞——西峽口,阻擋第八戰區的部隊向南陽腹地挺進。諸位不信就看著,將來西峽口一帶會是個主戰場。”

另一位年輕的少校遲疑了一下,然後堅定地抬起頭來:“長官,恕我直言,您說的這些隻是一些假設,隻是最壞的結果,但卑職認為,我們會在某一個防禦點上擋住敵人的進攻,敵人進擊重慶的企圖不可能成功。”

蔡繼剛盯著他的眼睛:“少校,說說你的理由。”

“從世界整體戰略格局上看,日本的國力在一天天衰弱下去,在戰略上他們已成強弩之末,局部戰場上的勝利改變不了他們總體頹勢的命運。現在的形勢是,作為防禦一方,我們很困難,但作為進攻一方,我們的敵人更困難。隻要我們撐住了,敵人一定會垮掉。”

蔡繼剛的眉毛挑了一下:“少校,你叫什麼名字?”

少校腳跟一碰,挺胸回答:“報告長官,我是第一戰區司令部作戰參謀紀振華!”

蔡繼剛讚許地點點頭:“說得好!我們困難,敵人更困難。就像拳擊台上的兩個拳手,誰堅持到最後一刻,誰就是贏家。就目前的戰事而言,勝利是需要條件的,首先是製訂正確的戰略方針和切合實際的戰役計劃,然後是眾誌成城,將士用命,靠軍人的勇氣和智慧去戰勝敵人!”

“是!紀振華謹記長官的教誨!”

“還有一點,戰役計劃的製訂,一定要著眼於最壞的可能性,就像我剛才對戰局發展的判斷。我要說的是,我非常希望我的判斷是錯誤的。”

蔡繼剛說完又看了一眼地圖,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位中校望著蔡繼剛的背影,嘴裏喃喃道:“諸位,你們能看出這位長官眼睛裏有什麼東西嗎?”

軍官們都搖頭。

中校說:“我能看出來,他眼光裏有一種……深邃的憂傷。”

應該說蔡繼剛對戰局的預測是極具前瞻性的,事後戰局的發展證實了他的判斷。在20世紀40年代的中國軍界,像蔡繼剛這類具有西方軍事教育背景,同時又具有大戰略眼光的軍事將領實在是太少了,正因為少,就形不成氣候,也很難得到重用,這不能不說是蔡繼剛這類職業軍人的悲劇所在。

蔡繼剛那位弗吉尼亞軍校的老校友孫立人運氣算是好的,他雖然也沒有盤根錯節的軍界派係背景,但他很幸運,因為他在戰前就坐到了團長的位子上,有了軍事主官的活動舞台,這樣他的軍事才能才得以有機會盡情發揮,最後終於靠戰功躋身名將行列。

不過,還是應了那句話: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位官拜二級陸軍上將、陸軍總司令的孫立人,最終還是倒黴在他留美軍校生的背景上,這是後話。

如此說來,蔡繼剛少將不過是空有一腔報國誌,無處施展而已,運氣還不算是最壞的。

這時的第一戰區司令長官陳誠還沒有意識到,剛剛結束的豫中會戰不過是隨後而來的一連串戰役的開始,他還想不了這麼遠,他隻想著把自己分內的事做好。當前一戰區兵力部署的著眼點,首先是要確保西安的安全,防禦企圖向西安進攻的日軍110師團,其次才是扼守豫南平原,阻止日軍機械化部隊的南下。

現在陳誠手裏掌握的兵力非常可觀,共有六個集團軍所屬的17個軍,三個炮兵團和三個工兵團,還有一個負責臨時省會內鄉縣城治安任務的憲兵14團。這時第一戰區的兵力配置之雄厚,達到了抗戰後期全國各戰區之首。

陳誠為了確保西安、鞏固陝南,對一戰區的防禦態勢進行了調整,將重兵集團以伏牛山為根據地,固守豫、陝邊境交界處的潼關、朱陽關、西峽口、荊紫關等要點,以控製豫陝公路。他將主力以公路為軸,呈輻射狀縱深配置於山地,而將炮兵部隊配置在南陽、鎮平一線,用以扼守豫南平原,準備對付日軍坦克集群,阻止其機械化部隊南下……

這段時間,蔡繼剛始終在恪守自己的職責,代表軍委會監督各部隊執行命令的情況。這期間,蔡繼剛每天都在研究戰役計劃,也在密切關注著日軍的動向。蔡繼剛判斷,危機並沒有解除,日軍大本營一定在醞釀著新的進攻,下一場大戰的爆發點會在哪裏?目前豫西南、陝南一帶國軍重兵雲集,戰事不大可能發生在第一戰區管轄的地域內。蔡繼剛的眼光越過黃河,落在了扼守長江中遊的重鎮武漢。根據情報,這個地區傳遞出一些令人不安的信號。

5月25日,日本駐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官畑俊六大將和第5航空軍司令官山下琢磨中將,攜眾多參謀人員飛抵武漢,分別將其戰鬥指揮所推進至漢口。日軍第11軍司令官橫山勇已將主力集結在長江沿岸,原隸屬日本本土軍的47師團和新征招的十萬餘補充兵員也抵達武漢,用於補充和加強第11軍的戰力。更令人關注的是,曾在東京擔任防空任務的最新4式戰鬥機第22戰隊,最近也被調到武漢機場。這說明,南方的日軍主力第11軍要有大動作,難道日軍準備第四次進攻長沙?

在此之前,第11軍司令官橫山勇的幾位前任,曾指揮第11軍同薛嶽的第九戰區進行過三次長沙會戰,三次都以日本第11軍的失敗而告終。如果第四次長沙會戰爆發,中國軍隊是否還能守住長沙?

經過仔細分析,蔡繼剛得出結論:薛嶽的第九戰區轄區內將要發生激烈的戰鬥。目前蔡繼剛在第一戰區已無事可做,不如向軍委會提出申請,將自己調到戰事可能爆發的地點——第九戰區,到了那裏,或許還能有一番作為。

蔡繼剛拿出紙筆,準備給軍委會寫一份詳細報告。

佟滿堂坐在父親和妹妹的墳前,他已經不吃不喝在這裏坐了十幾個小時。

父親和妹妹的墳在崗子村的南邊,一片地勢起伏的土崗斷崖下,這裏埋葬著佟家十幾位先人,屬於佟家的祖墳。

天色漸漸暗下來,墳地裏靜悄悄的,斷崖下是一叢叢野生的攀援植物,爬滿了山崖的垂直麵,茂密的枝葉在晚風吹拂下沙沙作響。放眼望去竟是滿目蒼翠,鬱鬱蔥蔥。

鐵柱悄悄走來,他壯著膽子小聲哀求道:“哥,回家吃飯吧。”

滿堂沉默著,他哪兒也不想去,就想坐在這裏,這裏離爹和妹妹最近。

鐵柱繼續哀求:“哥,少林哥給咱送了點吃的,咱娘吃過睡了。哥,你先吃飯,吃完飯俺陪你來……”

滿堂猛地站起身,一腳把鐵柱踹了個跟頭,隻說了句:“滾!”說完他又坐回了原處。

鐵柱無奈地走到不遠處,也坐下來注視著滿堂的舉動。

滿堂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他隻覺得胸口被什麼重東西壓住了,幾乎透不過氣來,長這麼大還從沒有過這種感受。

娘瘋了,爹和妹妹死了,這個家真的完啦!滿堂真切地感受到絕望,他需要把一些事情想明白,否則他為什麼還要活在這個世界上?他要為今後活著找到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滿堂是個沒受過什麼教育的粗人,平時也很少動腦子,屬於混沌未開那類的農村青年。這類人具有一定的是非觀念和倫理觀念,卻缺少國家與民族的概念。他隻知道自己生在中國,是個中國人。至於國家是什麼,他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因為國家與他沒有一點關係,他也從來沒有感受到國家的存在。他隻知道遭遇天災後,自己和家人餓得眼睛發綠時,國家似乎並不在意,而且有人繼續以國家的名義前來派糧、派捐。滿堂始終認為,既然國家這東西不在乎他的死活,那他又憑什麼要在乎國家的死活呢?

滿堂也鬧不明白,日本人為什麼要來中國,國家為什麼要和日本人打仗。你們願意打仗就打吧,憑什麼又總把自己和家人卷進去?他以前沒接觸過日本人,不知道日本人是好是壞,隻覺得他們辦事還算地道,就衝拿出軍糧救濟老百姓這一條,就比咱自己政府強。可問題是,日本人咋就屬狗臉的,說翻就翻呢?他們給的糧食還沒來得及吃完,臉就變了,光一個崗子村就被他們殺掉這麼多人。娘被嚇瘋了,爹和妹妹死得這麼慘,這是為什麼?滿堂翻來覆去也想不明白。他隻知道自己變了,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從踏進崗子村那一刻起,滿堂的心中就被仇恨填滿,如果他還要繼續活著,那麼從今往後,他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殺日本鬼子,給爹娘和妹妹報仇!

滿堂想起了東家陳家興的那句話:“政府就是再不好,也是咱中國人自己的政府,我們就是再委屈再難,也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幫助鬼子打中國人,這麼幹對不起祖宗啊!”

每當想起這句話,滿堂就懊悔得恨不能撞死,他對不起陳老爺,也沒臉見爹娘,更沒臉見佟家的列祖列宗。多少年以後,佟家的後代子孫們翻開佟家家譜,都會指著滿堂的名字說,這位先人當過漢奸,給咱老佟家丟盡了臉……

爹的墳前立著塊木牌,上麵是陳少林寫的“佟春富之墓”幾個字,新堆的墳頭後長著一叢叢野酸棗刺,細小的葉片點點翠綠,灑落在荒野間,灌木叢的枝條在夜風中微微顫動,蒼白的月光從背後灑來,勾勒出一大一小兩個墳塚的輪廓。陳少林說,如今兵荒馬亂的,連石匠都請不到,隻好先用塊木牌,等將來有條件再給爹換塊石碑。滿堂輕輕撫摸著爹墳前的木牌,不由悲從中來。他先是嗚咽著小聲說著什麼,隨後變成了痛哭,聲音越來越大,直至放聲號啕起來。他的哭聲格外瘮人,在濃重的夜色裏傳出很遠很遠……

從古到今,中國的鄉村社會並不是靠基層政權的力量去維係,在封建皇權時代,中國最基層的政府管理機構是縣政府,而縣以下的政府管理機構長期以來處於空白狀態。至於不同朝代的鄉遂製、保甲製、鄉約製等傳統的社會控製製度,不過是縣級政權的延伸,並不具備行政管理的法定權。因此,兩千多年以來,中國鄉村社會的維係並不是靠法治,而是靠道德力量和宗法勢力去維係,這兩種力量的合成產生了約定俗成的價值觀,鄉紳階層則是這種價值觀的監督者和執行者。在通常情況下,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民,他的價值觀的形成,一是靠老輩人口碑相傳的灌輸,二是靠當地德高望重的鄉紳之解釋與指導,這樣才能使沒有受過基礎教育的農村青年懂得:勤勞耕作、尊老愛幼是人之根本,而殺人抵命、欠債還錢是千百年來形成的處世原則,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欺騙、偷盜及亂倫都會受到周圍輿論的譴責、不齒和懲罰。因此,在中國封建社會發展的漫長過程中,鄉紳階層對中國鄉村社會的維係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而鄉紳階層無非是來源於幾個方麵,一是來自受過教育、德高望重又頗有田產的讀書人;二是來自血緣與地緣合一的宗法製氏族的宗族領袖;三是來自衣錦還鄉的退職官員。

崗子村的陳家興先生應該屬於第一類。

在滿堂的成長過程中,在他混沌的精神世界裏,父親佟春富的言傳身教,鄉紳陳家興的人格力量,無一不對他施以重大影響。源遠流長的中國傳統文化並不複雜,它隻是告訴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應該如何為人處世,如何判斷是非好惡。

慟哭過後,滿堂的思維漸漸清晰起來,他的靈魂似乎完成了一種蛻變。他明確意識到,今後的生活不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再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他可以不清楚國家與民族的概念,但他完全知道,一個真正的、有擔當的男人,要能夠保護自己的親人,保衛自己的家園。

從今天起,他佟滿堂要為失去的家園和死去的親人去戰鬥。

滿堂站起來喊道:“柱子!”

“哥,俺在這兒。”鐵柱在不遠處回答。

“回去收拾東西,把娘托付給少林,咱們走!”

鐵柱小心翼翼地問:“哥,咱去哪兒呀?”

滿堂大聲說:“找隊伍,殺鬼子報仇!”

“哥,咱那隊伍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咱去哪兒找?”

滿堂想了想:“蔡長官走的時候說,突圍出去的人都到豫西盧氏縣,咱隊伍在那兒等著呢……他娘的,盧氏縣在哪兒?不管了,邊走邊打聽,總能找到,咱跟著蔡長官幹。”

趙湘竹剛在內鄉縣結束了采訪。臨時省政府裏亂糟糟的,政府官員們都處在驚魂未定的狀態,他們沒心思辦公,更沒心思接受采訪,這裏說不定哪天又成了淪陷區,省政府的官員們隨時作好了撤退的準備。

趙湘竹安慰他們,這一帶集結著國軍幾十萬大軍,日本人不可能占領內鄉縣,他們沒這個力量。可那些行政官員們根本不信,因為事實已經讓他們對自己的軍隊產生了極大的不信任。

其實趙湘竹自己也很懊喪,豫中會戰的失敗也同樣給她的心裏蒙上了陰影。要說戰爭初期我們蒙受了很大損失,這還可以理解,但現在的情況比1937年時畢竟要好得多。1944年的中國軍隊在《租借法案》物資的援助下,武器裝備比戰爭初期得到很大的改善,美國第14航空隊和中美聯合空軍的組建使中國軍隊第一次掌握了部分,甚至是大部分製空權,中美空軍的作戰半徑已經達到東北和日本本土……在這種情況下,駐守在中原的幾十萬中國大軍仍然是一觸即潰,從最高長官到普通士兵都完全喪失了戰鬥意誌,這簡直可以稱之為一場“大崩潰”,實在是太丟臉了。

趙湘竹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我們總打敗仗?

在軍委會的調動命令下來之前,蔡繼剛也隻好在一戰區長官部等候。這裏的戰線已基本穩定下來,看來日軍在短時期內無力發動對西安的進攻,蔡繼剛在這裏無事可做,便從情報部門調來一些最新的情報資料,在自己房間裏仔細研究。

蔡繼剛翻閱著資料,突然,一份情報引起了他的關注:今年2月,東條英機提出統一軍令、政令,逼迫杉山元元帥辭去參謀總長一職,又要求軍令部總長永野修身[3]

元帥把職務交給海軍大臣島田繁太郎兼任。天皇批準了東條英機的要求,永野修身被迫辭去職務,改任天皇的最高海軍顧問。東條英機因此集總理大臣、內務大臣、軍需大臣、陸軍大臣、參謀總長之職於一身。

蔡繼剛喃喃自語道:“這位海軍元帥終於下台了,不過,日本海軍已經沒有機會重整旗鼓了,此乃日本海軍的宿命……”

“繼剛,你在說誰?”趙湘竹一陣風一樣飄了進來。

蔡繼剛合上文件夾:“哦,我說的是日本的軍令部總長永野修身,他最近辭職了。”

趙湘竹手忙腳亂地在衣櫃裏找衣服,隨口問:“我聽說過這個人,他的辭職意味著什麼?”

蔡繼剛笑了笑:“說了你也不懂,就別問了。”

趙湘竹“砰”的一聲關上櫃門,回身坐在蔡繼剛對麵的沙發上:“我不懂,你難道就不能給我講講?別忘了,你老婆是個軍事記者,一切與軍事有關的事我都感興趣。”

趙湘竹說的是實情,她是個很敬業的記者,自從擔任軍事報道以來,她一直在學習各種有關軍事方麵的知識,她不願當個混飯吃的外行記者。

蔡繼剛知道妻子的脾氣,隻要她問了,自己若是不能使她滿意,趙湘竹即會沒完沒了地糾纏,這是她從小養成的大小姐脾氣,凡她要的,就必須得到。

蔡繼剛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真拿你沒辦法,好吧,我告訴你,我為什麼關注這位海軍元帥。永野修身是軍令部總長,也是日本海軍的最高統帥,此人是個堅定的主戰派將領,當初他和當時的內閣總理東條英機、參謀總長杉山元一起向天皇上書,不惜對美一戰。可以說,他是挑起太平洋戰爭的主要策劃者。”

“繼剛,你關注這個人,恐怕不是因為對他的履曆感興趣吧?”

蔡繼剛繼續說:“對,我提到他的履曆不過是想說明,此人是個完美的明治海軍軍人,崇尚大炮巨艦的傳統海戰,所以,當他成為日本海軍的最高長官時,那麼昭和海軍的悲慘命運就被注定了。”

趙湘竹疑惑地問:“完美的明治海軍軍人?你是說,他是個過時的海軍軍人,還停留在明治時代?”

“真聰明,我就是這個意思,他的作戰思想還停留在明治時期日本海軍創造的輝煌裏。此人並不了解現代化戰爭,這是盟軍的幸運所在,所以說,當他成為日本海軍主帥時,日本帝國和日本海軍的悲慘命運就被注定了。”

“為什麼這樣說呢?請詳細一點。”

蔡繼剛侃侃而談:“明治時代日本海軍打了兩場漂亮仗,消滅了我們的北洋艦隊和俄國的太平洋艦隊,從此他們背上了‘日本海軍無敵’的包袱。仔細分析一下就清楚了,明治時代的海戰有兩個特征,首先是大炮巨艦的對決,還沒有形成飛機和潛艇參與的立體海戰理論;其次是海戰主要在黃海和日本海海域展開,屬短線補給。像現在太平洋海戰的模式,早已超出永野修身的想象力。日本軍隊漫長的補給線已經要了日本帝國的命,從日本本島經由中國台灣、菲律賓、馬來西亞一直延伸到印度尼西亞或者巴布亞新幾內亞,如此漫長的航路為美國潛艇提供了一道大餐,到目前為止,美國潛艇擊沉的日本商船總噸位已經接近500萬噸。這就是永野修身對日本海軍的‘貢獻’,他現在雖然下台了,但是日本海軍的命運已經注定,回天乏力啊。”

趙湘竹笑道:“我來補充一點,明治時代戰爭還有一個重要特征,就是有限戰爭。小國日本與資源大國大清國和俄羅斯帝國的戰爭,都是在取得了局部戰役的決定性勝利後,通過外交手段,簽訂了有利於日本的終戰和約而結束戰爭。這類戰爭法則完全不同於現在的總體戰爭,日本決策層的判斷出現重大失誤。”

蔡繼剛表示讚同:“永野修身等人都是出身於明治時代的海軍將領,他們最大的失誤,就是認為美國會像當年的俄國一樣,如果在局部海戰中失利,就會和日本簽訂停戰和約,可美國不是當年的俄國,日本也不具備總體戰的實力。所以,當日本海軍偷襲珍珠港時,這場戰爭就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了。”

趙湘竹憂慮地說:“繼剛,可是現在……中國戰場好像還看不到勝利的希望,我們的軍隊到底是怎麼了?”

蔡繼剛沉默了片刻說:“原因太多了,一時哪裏能說清楚?從表麵上看,是因為我們的軍隊裝備差,訓練不足,我們的軍事指揮人員素養低劣,不了解現代化戰爭……這當然都是打敗仗的理由,但這些好像還不是最主要問題,這裏麵有很深遠的曆史和文化傳統原因,需要慢慢梳理。”

趙湘竹思索著:“這恐怕要從現代國家的概念上加以梳理,我早想到過這個問題,但我缺少第一手資料,也缺乏與民間的溝通,坦率地說,我不了解中國的底層民眾。”

蔡繼剛驚訝地望著妻子:“天呐,我太太果然非同凡響,一下子就抓住了事物的本質。不瞞你說,這個問題我已經思考了很長時間,湘竹,你應該知道板垣征四郎[4]

這個人。”

“當然知道,戰爭初期他是日軍第5師團長,後來擔任過陸軍大臣、中國派遣軍總參謀長等職務,現在這家夥好像是駐朝鮮軍的司令官。”

蔡繼剛點點頭說:“日本軍界有‘石原莞爾之智,板垣征四郎之膽’之說,此人的軍事才能就不說了,據說他從四歲起就學習漢學,他與土肥原賢二、磯穀廉介三人並稱為日本陸軍中的三大‘中國通’。平心而論,這個人絕對是我們的勁敵,因為他比我們還要更加了解中國社會。”

趙湘竹吃驚地歎道:“那真是太可怕了……”

“板垣征四郎認為,中國還不是一個現代國家,它不過是在一個擁有自治部落的地區加上了國家這一名稱而已。從中國民眾的心理上來說,安居樂業是其理想,至於政治和軍事,隻不過是統治階級的一種職業。在政治和軍事上與民眾有聯係的,隻是租稅和維持治安。因此,中國民眾的國家意識是非常淡薄的。此人厲害就厲害在這裏,他比我們很多軍政大員都要了解中國民眾。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思考的結果,我們打敗仗的根本原因,就是沒有解決好國家與民眾的關係。”

“有道理,請繼續說下去。”趙湘竹催促道。

自古以來,中國民眾受到的愛國主義教育無非是‘忠君報國’四個字,這聽起來好像沒什麼問題,但仔細分析就不對了,這隻是一種單方麵的訴求,民眾承擔了忠君和交納賦稅的義務,而君和國卻從來不大考慮自己應盡的義務,問題就在這裏。國家到底是誰的?皇帝告訴民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意思很明白,國家是皇帝的。既然是皇帝的,那麼下一個問題就來了,如果國家遭到侵略,發生了戰爭,那應該與民眾無關,因為民眾不是國家的所有者,憑什麼要他們去流血犧牲呢?這樣一分析,很多困惑著我們的問題就清楚了,這恐怕是我們打敗仗的主要原因。”蔡繼剛說出了自己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