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軍興以來,中國軍隊敗多勝少,精神上實在太需要一場勝仗鼓勵一下。
戰後,第九戰區對外宣布:此次會戰共殲滅日軍42190人。這數字有整有零,由不得人不信,而日本方麵後來計入戰史的傷亡數字是3550人,也是精確到一位數。交戰雙方的統計數字竟然如此懸殊,水分當然都有,不過中國方麵的數字好像更誇張一些。
對此,蔡繼剛隻有苦笑。身為職業軍人,他當然不反對宣傳部門為提高士氣進行某種程度的誇張,民眾需要勝利的消息,中國人民需要精神力量的支撐,適當地製造一些神話,倒也無可厚非。問題是,中國的職業軍人如果也相信了這種神話,那可就危險了。
蔡繼剛認為,這三次長沙會戰的結果,究其原因是戰爭步入戰略相持階段後,日軍大本營因兵力不足而調整了侵華戰略所致。日軍占領了廣州、武漢後,對國民政府采取以政治誘降為主、以軍事進攻為輔的方針;與此同時,其軍事戰略方針也作了相應的調整,在軍事上“除發生特殊重大和必要的情況外,不再擴大占領地域”,不再以攻城略地和搶奪物資為作戰目的,而隻以局部的戰役進攻配合其政治、外交攻勢,達成在全局上“不戰而勝”解決中國事變之目的。因此,在三次長沙會戰中,日軍每次製訂的作戰目的都是以殲滅或擊潰國軍第九戰區的主力、迫使國民政府妥協投降為主,而不以占領地區或掠奪財物為主;其每次製訂的作戰時間都在兩周左右,日軍在作戰中所攜帶的糧彈也以此時間為參照,一旦達成戰役目的,日軍都會主動撤退。
蔡繼剛也承認,第三次長沙會戰的確取得了不錯的戰果,薛嶽的“天爐戰法”當然是功不可沒,但使用這種戰法的機會隻有一次,絕不能反複使用。所謂“天爐戰法”,是將兵力在作戰地帶布成網狀的據點,以伏擊、誘擊、側擊、尾擊等方式,分段消耗敵軍的兵力與士氣,最後,把敵軍“拖”到預設的決戰地區,再圍殲之。當時的日軍主帥、第11軍司令官阿南惟幾被打懵了頭,由於輕敵冒進,日軍兩個師團在長沙城下被合圍,經過苦戰才得以逃脫。
可以這樣判斷,日軍並不是沒有能力拿下長沙,而是沒有占領長沙的計劃,日軍每次作戰後的撤退是由其戰略指導思想所決定的。
盡管人微言輕,但蔡繼剛還是向軍委會的長官們寫出了戰場形勢報告,而且提出警告:“這一次日軍對長沙誌在必得,橫山勇完全有能力拿下長沙。如長沙不保,日軍的下一個攻擊點肯定是衡陽,甚至有可能在攻擊長沙的同時即對衡陽展開進攻。我統帥部應對當前的軍事態勢重新進行評估,製訂出實際而有效的戰略方針。”
報告送交到軍委會便沒有了下文,那些權高位重的大員們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反正沒有人重視一個少將督戰官提出的警告。
蔡繼恒已經接到了通知,明天早晨有一班飛往衡陽的運輸機,他可以搭乘運輸機返回衡陽。他鬆了一口氣,總算是可以歸隊了,越早走越好,省得夜長夢多。
如今他在羊街機場成了大名人,23大隊指揮官羅伯特上校一見到蔡繼恒就眉開眼笑。有一次他去酒吧,屁股還沒坐穩,調酒師就殷勤地送上一杯龍舌蘭酒。蔡繼恒詫異地問:“這是怎麼回事?我還沒要酒呢。”
調酒師指了指吧台高腳凳上坐著的羅伯特上校:“這是羅伯特上校請你的。”
羅伯特上校向蔡繼恒舉了舉酒杯,招呼道:“嗨,鱷魚,今天天氣不錯。”
蔡繼恒舉起酒杯:“你好!上校,謝啦!”
羅伯特上校湊到蔡繼恒身邊,向他眨了眨藍眼睛說:“鱷魚,我有個建議,你可能有興趣,想聽聽嗎?”
“是升官發財的事嗎?如果是的話,我當然想聽!”
“你猜對了一半,發財的事我管不了,但如果你留在23大隊,就可以當個中隊長,這難道不是升官嗎?”
蔡繼恒一口把酒幹了,他把酒杯放在桌上,起身說道:“對不起,上校,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還是更喜歡中美混合團,那裏有我很多朋友,我願意和他們在一起,謝謝你的酒。”
蔡繼恒轉身走開,身後傳來羅伯特上校的聲音:“鱷魚,你想不想得到一架P-51?你先考慮一下,不必現在就答複我。”
蔡繼恒的戰績表上已經有了擊落敵機六架的記錄,是真正的王牌飛行員了,如今他成了香餑餑,第14航空隊的各級飛行主官都在打他的主意,誰不希望自己手下多幾張王牌?可蔡繼恒打定主意,除了中美空軍混合團,他哪兒也不去。
在羊街機場的這段日子裏,蔡繼恒快閑出了毛病,謝天謝地,明天總算是可以歸隊了。他看望了藤野內五郎和中信義雄,並向他倆告別。然後又到機修車間找到老傑克,也想和他告個別,這一分手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麵。
老傑克聽說蔡繼恒要走,很是意外,這些日子他背著蔡繼恒上躥下跳,遊說各級飛行主官,想把蔡繼恒留在23大隊。其實老傑克並不是要壞蔡繼恒的事,他是舍不得蔡繼恒走。
這是一條好鱷魚,也是個好酒友。老傑克這樣評價蔡繼恒。
“鱷魚,我知道,這裏反正也留不住你,那你就給我滾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讓我看到你!不過……今天晚上要好好喝幾杯,由我付賬,以後誰知道還他媽的有沒有機會見麵。”老傑克沒好氣地說。
蔡繼恒才不想聽他發牢騷,於是岔開了話題:“響尾蛇,聽著,我有一個關於P-40的重大技術改革方案,你要聽聽嗎?”
頭腦簡單的老傑克立刻上了當,他的思路馬上被引到技術問題上,他詫異地搔搔頭皮問:“P-40還能改進什麼?連P-51都開始列裝了,要是真有好的改進方案,幹嗎不用在P-51上?”
蔡繼恒一本正經地說:“有一位傑出的科學家剛剛發明了一種裝置,可以安裝在P-40的尾翼上,當飛機需要加速時,隻要一按電鈕,‘通’的一聲,飛機的時速就能加大到兩千英裏,飛越大西洋有兩個鍾頭就夠了。還有個好處,當你的飛機在戰鬥中受傷或出現故障,不得不迫降時,你不用費勁去找平坦的迫降地點,隻要再一按電鈕,機尾上‘砰’的彈出一個巨大的降落傘,可以把飛機毫發無損地降落到地麵上……”
老傑克滿臉狐疑地盯著蔡繼恒:“鱷魚,真有這東西嗎?怎麼有點像天方夜譚裏的飛毯?一下子把速度加大,它的動力從哪裏來?”
“響尾蛇,這就不是你的專業知識所能理解的啦,這應該是一種新型的火箭推進技術,還處於絕密階段。老傑克,你可一定要嘴嚴點,千萬不要對外人說。”
老傑克卻鑽了牛角尖:“這就奇怪了,這麼小的一個裝置,卻能產生這麼強大的推力,它的動力難道是壓縮空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火箭發射產生的反推力?這……這他媽的也不可能……鱷魚,你告訴我,這位科學家叫什麼名字?你放心!我會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打死也不和別人說。”
蔡繼恒把嘴湊到老傑克耳邊,小聲說:“你可千萬要保守秘密,否則咱倆就死定了……”
老傑克忙不迭地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對我你還不相信嗎?”
“那我可說了啊,這位偉大的科學家叫……蔡、繼、恒,發明的時間是昨天夜裏,地點是在夢裏……”
“Fuck!該死的鱷魚,我要扒下你這醜陋的鱷魚皮!”老傑克終於發現上當了,他怒不可遏地向蔡繼恒撲過去……
蔡繼恒靈巧地一閃身,想躲開老傑克的攻擊,誰知被一個裝工業黃油的鐵桶絆倒,老傑克順勢騎在他身上,從桶裏抓了把黃油狠狠地抹在蔡繼恒的臉上。
蔡繼恒掙紮著連聲討饒:“我錯了,我錯了,今晚我請客……哎喲,你他媽的抹到我鼻子上啦,鼻孔都堵住了,你想憋死我呀……”
老傑克的玩笑也有點大,這類黃油本來是用於飛機螺旋槳的軸承上起潤滑作用的,往人的臉上抹就有些過分了。
“該死的鱷魚,我發現你的皮膚很需要保養,幹這活兒我還比較拿手……”
老傑克意猶未盡地又抓了一把黃油,準備繼續懲罰蔡繼恒。就在這時,“砰”的一聲悶響,老傑克的後腦勺突然挨了重重的一擊,他頓時一陣暈眩,眼前驟然迸發出無數小星星……被壓在身下的蔡繼恒見老傑克的表情顯出怪異,便停止了嬉鬧:“怎麼啦,響尾蛇?”
老傑克回頭看了一眼,懵懵懂懂地說:“鱷魚,這是怎麼回事啊?有個女人在打我……”
蔡繼恒撐起身子一看,驚呆了,隻見趙湘竹手裏舉著一把木頭椅子,正怒氣衝衝地站在老傑克的身後。
蔡繼恒驚訝地喊道:“姐,你怎麼來了?”
原來沈星雲帶著趙湘竹把機場各處轉遍了,也沒找到蔡繼恒,後來聽一個地勤員說,他看見鱷魚進了機修車間,於是她們就找到了這裏。趙湘竹本就是個很情緒化的女人,平日裏喜怒哀樂都掛在臉上,落實在行動上。她一進門就看見一個身材粗壯、滿臉絡腮胡子的洋人騎在弟弟身上,用黃油在弟弟臉上亂抹,便認定這個洋人在欺負蔡繼恒。於是趙湘竹又犯了大小姐脾氣,管他是誰,誰欺負弟弟她就和誰拚命,趙湘竹情急之下抄起一把椅子,照著老傑克腦袋上就是一下。幸虧她力氣小,後果還不太嚴重,老傑克隻是犯了一陣迷糊就緩了過來。
沈星雲一開始也被驚呆了,她沒想到趙湘竹會突然出手,等弄清了誤會,沈星雲再也忍不住了,她望著老傑克的狼狽相放聲大笑起來。
趙湘竹尷尬地連聲道歉,老傑克揉著腦袋,嘴裏嘟囔著:“真不可想象,這麼漂亮的女人也會打人?不過……這也是我的榮幸。沒關係,夫人,隻要你高興,以後隨時可以照我腦袋上來一下。”
趙湘竹找了一團棉絲,一邊給蔡繼恒擦去臉上的黃油,一邊數落著:“你說你,怎麼就長不大呢?24歲的人了,還像個孩子,就算鬧著玩也該有個分寸,有這麼鬧的嗎?看看你的臉,就像剛從油鍋裏撈出來的,你哥要是在,看見你這副模樣,非揍你不可!”
蔡繼恒笑道:“老傑克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他有一次還打算往我臉上塗油漆呢。”
老傑克怒氣衝衝地揭發道:“那都是你先向我尋釁的,你這條鱷魚壞透了,上次我在宿舍裏睡覺,你溜進來在我眼皮上抹萬金油……”
趙湘竹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和沈星雲、老傑克道別後,趙湘竹和蔡繼恒走出機修車間,兩人沿著停機坪旁的小路邊散步邊聊。
蔡繼恒解釋道:“我和老傑克是朋友,在一起經常開玩笑,剛才我去向他告別,老傑克有些傷感,我就想和他開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誰知讓你誤會了。姐,我以前還沒發現,你是個敢說敢幹的人,幸虧力氣不大,不然老傑克要倒黴了。”
趙湘竹笑道:“別以為你姐是個女魔頭,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動手,一急眼就什麼都忘了,看來以後也得改改脾氣。”
“我看不用改,有性格的女人倒有一種特殊魅力,隻要別用椅子照我哥腦袋上砸就行。”蔡繼恒調侃道。
“臭小子,這件事可不許和你哥說,這有損我的形象,聽見沒有?”
“不說,堅決不說!我懂,你要在我哥麵前保持淑女風範,這很重要。我哥那個人太保守,哼,和我爸差不多,屬於十九世紀的人。”
“住嘴!不許說你哥的壞話,他是我這輩子見到的最精彩的男人,我長這麼大,隻做過一件最正確的事,那就是嫁給你哥。當然了,你這臭小子也不錯,唯一的缺點就是還沒長大,和你哥比起來,還欠那麼一點成熟和穩重。”趙湘竹毫不客氣地數落著。
兩人正閑扯著,隻見沈星雲騎著一輛自行車追上來。
趙湘竹開玩笑道:“星雲,你是找我呢,還是找他呀?”
沈星雲停住車笑道:“姐姐,我是來通知蔡大哥一件事,剛才羅伯特上校告訴我,今天晚飯後,上校要召集一些空地勤人員,在俱樂部辦個告別酒會,為蔡繼恒上尉餞行。”
蔡繼恒從不喜歡應酬,很少參加這類聚會,便拒絕道:“還是免了吧,我們中隊經常會轉場,說不定哪天就飛過來了,以後有的是見麵機會。再說,今天晚上我已經答應和老傑克一起喝酒了。”
沈星雲央求道:“還是去吧,別辜負了大家的一片好意,羅伯特上校從不主動和人交往,他總是和所有人拉開距離。這次是他主動為你舉辦酒會,說明他非常看重你。蔡大哥,還是去吧,求求你了!別讓大家掃興,好嗎?”
蔡繼恒卻不買賬:“小沈,你去和上校說,對他的好意,我蔡繼恒心領了。大家都挺忙的,每天都有作戰任務,不要為我一個人耽誤大家休息。我看,今晚的活動還是取消吧。”
這時趙湘竹說話了:“繼恒,你怎麼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大家為你舉辦活動,是因為大家喜歡你,你怎麼能無動於衷呢?繼恒,一個人不能總由著自己性子行事,這是不成熟的表現。星雲,你去告訴上校,晚上我們準時到。哦,對了,今晚對著裝有什麼要求嗎?”
沈星雲回答:“上校說,男士一律穿軍裝,女士穿裙子。那好,你們談,我馬上去回複上校,晚上見!”
趙湘竹望著沈星雲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說:“繼恒,這姑娘喜歡你,你知道嗎?”
“姐,咱們能不能不談這件事?”蔡繼恒生硬地說。
“怎麼了,你咋像個刺蝟,動不動渾身的刺就豎起來?是以前的女友讓你受了刺激?還是你有什麼不正常?繼恒,我隻問你一句,你要告訴我實話,你對這姑娘有感覺嗎?”
“有感覺,人不錯,脾氣也好。可是……那又怎麼樣?現在正在打仗啊。姐,我告訴你一個數據,民國二十六年戰爭剛爆發時,中國空軍有幾百個飛行員,到現在,活下來的不到十分之一。遠的不說,就說和我前後幾期受訓的飛行員,不到四年時間,陣亡的人數已經超過了一半。我能活下來,不是因為我比別人優秀,是我運氣好罷了。可你知道,一個人不可能永遠有好運……”
趙湘竹突然變色道:“不要說,永遠不要說那個字……”
“好好好,不說!姐,其實我的意思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都會渴望女人,這種渴望很單純,尤其是在戰爭狀態下,生理上的需要往往大於感情上的需要,在生命都朝不保夕的情況下,誰會去想以後的事?可女人想的大概不是這樣,她們從戀愛開始就已經在安排後半生了,而且思維相當縝密,目的性也比較明確。這就像女人喜歡的珠寶,租賃來的和永久擁有是兩碼事,沒有哪個女人不希望永久擁有。可現在的問題是,對女人來說,我們這些飛行員大部分就是租賃來的珠寶,隨時有可能失去,這是誰也不希望出現的結果。因此,為了避免這種令人沮喪的結果,還是先自製一下。”蔡繼恒侃侃而談。
趙湘竹憤怒地反駁:“完全是謬論,你根本就不了解女人,我和你哥哥戀愛的時候,他也是這套邏輯,說什麼不想耽誤我,要是真有這個心就等打完仗再說。當時我氣得要命,心說這純粹是廢話,誰知道戰爭什麼時候結束?難道因為打仗我們就不談戀愛,不過日子了?關鍵是彼此是否相愛,如果是真心相愛,那麼好,我今天晚上就不走了,哪怕是明天你就陣亡了,我也把自己給你。依我看,男女之間談不上什麼責任,心靈的召喚比什麼都重要。”
蔡繼恒沉默著。
趙湘竹用食指照他頭上戳了一下:“說話呀,幹嗎裝啞巴,你平時不是挺能說的嗎?”
“姐,你好像不太正常,操這個心幹嗎?我都不著急,你著什麼急?我明天就回衡陽,就算我喜歡沈星雲也來不及了,談戀愛需要時間,可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麵呢,以後再說吧。”
“什麼叫我不正常?我看是你討打了……”趙湘竹照他背上狠狠捶了一拳,“我是你姐姐,喜歡你,心疼你,這不行嗎?實話告訴你,就因為你是飛行員,就因為你比一般軍人更危險,隨時會犧牲……我才希望你有個好女人,我要你好好享受女人給你帶來的所有感受,女人的愛,女人的美,女人的溫柔……你和你哥都是我最親的親人,我愛你們,也正因為你們的生命隨時處在危險中,我才希望你們活著的時候,能盡情享受人間最美好的東西,即使有一天,你們不得不離去,我趙湘竹也沒有任何遺憾……為了你們,我什麼都願意做!”趙湘竹越說越悲傷,她忍不住哭了。這是她的心裏話,從她嫁給蔡繼剛那天起,她就無時無刻不處在憂慮和恐懼之中,她把蔡繼恒看作是自己的親兄弟,和自己丈夫同等重要。趙湘竹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他們的生命被戰爭毀滅,她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
蔡繼恒也是第一次看到趙湘竹的真情流露,他被感動了,這些年趙湘竹對他的關愛,比他的兩個親姐姐還要細膩周到,他很珍惜這份感情。蔡繼恒輕輕攬過趙湘竹,拍拍她後背,溫和地安慰道:“姐,你放心,我不會有事,你兄弟在天上淨揍別人了,哪能輕易讓人家打下來?”
趙湘竹擦著眼淚說:“繼恒,答應姐,對自己好一點,千萬別委屈自己,不要管別人的看法,自己怎麼高興就怎麼生活,錢不夠花就和姐說。”
“姐,我早已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你別嘮叨行不行?我們趕快回去準備一下,晚上不是還有活動嗎?這都怨你,誰讓你輕易答應的?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應酬。”蔡繼恒又恢複了本色,開始數落起趙湘竹來。
晚飯後,蔡繼恒和趙湘竹走進俱樂部的酒吧,蔡繼恒發現,這裏已經被重新布置過了,平時用的桌子被排成一條長長的台子,上麵鋪著雪白的桌布,擺放著鮮花和一些盛著炸薯條、炸洋蔥圈的碟子。鋼琴也被挪到大廳中間,平時坐的椅子已經全被收起,來賓一律端著酒杯站在那裏。
趙湘竹大發感慨:“這讓我想起重慶的各種酒會、冷餐會、舞會,現在的官場上很時興搞這些。繼恒,你不知道我的感受有多糟糕,我經常在兩個世界裏來回奔波,在前線,我看到的是士兵們營養不良的臉,聽到的是傷兵們悲慘的哀號,戰場上腐爛的屍體,流離失所、奄奄一息的難民,到處是饑餓、貧困、鮮血和死亡……可一回到重慶,我就進入另外一個世界,無論前方戰場形勢多麼糟糕,那些舞會、酒會照樣開,一個比一個豪華排場,官員們還是西裝筆挺,太太小姐們照樣打扮得珠光寶氣。有些宴會更讓我吃驚,餐桌上居然還有匈牙利鵝肝醬、法式焗蝸牛、荷蘭奶酪……要知道,歐洲現在也是炮火連天啊,這些東西是從哪兒搞來的?難道是通過‘駝峰航線’運來的?你真是不得不佩服這些官員的神通廣大,那些運輸機機艙的每一寸空間該有多寶貴,他們竟然能把這些奢侈品找到而且運來……繼恒,這些話我從來不敢和任何人說,連你哥哥我都沒敢說。我常想,要是前線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們知道這些事,他們還能不能堅持下去?還願意流血犧牲保衛這個國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