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3)

村子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到村口打穀場上忙碌的人群,按照鬆井少尉的推算,湖南省大部分地區可種雙季稻,還有些地區能種三季稻,每年早稻的收割期應該是在七月上旬,到了八月初,正是收割結束,糧食入倉的時候。

正在打穀場上幹活的農民突然發現漸漸逼近的日軍士兵,他們驚慌地扔下農具四散而逃,這時尖兵手中的九六式輕機槍打響了,子彈呈扇麵掃向人群,農民們紛紛栽倒……這畢竟不是真正的作戰,對方沒有猛烈的機槍火力,沒有鋪天蓋地的手榴彈,手無寸鐵的農民隻有挨打的份。多日來,第10中隊的士兵們在嶽屏山陣地前受夠了窩囊氣,這時壓抑在心中的怒火瞬間迸發出來,他們嚎叫著一邊開火一邊成群地衝進村子……

山田圭一和鬆井少尉是最後進的村,鬆井走在最後當然有他自己的考慮,這是日本軍隊在針對占領區平民的行動中,很多軍官慣用的方式,反正自己沒有直接下令屠殺平民,更沒有指使士兵去強奸婦女,將來即使上麵追究下來,他也可以推脫自己的責任,說成是個別士兵的行為。

“山田軍曹,我知道你是信佛的人,不喜歡殺戮,這我是理解的。但你要懂得帶兵之道,這是一門藝術,對士兵的管束要有張有弛,過於嚴厲士兵們會恨你,一旦被士兵恨上,你會在關鍵時刻吃苦頭。要是管理過於寬鬆也不行,這樣你無法樹立威信,命令的執行力就會大打折扣。所以說,帶兵的人要明白什麼該管,什麼不該管,在某些事上也可以睜一眼,閉一眼……”鬆井像是在傳授經驗。

山田圭一隻能以沉默對待,他不能公開表達自己的觀點,這樣除了給自己帶來危險,沒有任何好處。鬆井雖然隻是個少尉,但畢竟是軍官,按照日本軍隊嚴格的等級觀念,對長官的意誌,必須絕對服從,不允許有絲毫的質疑和反駁。

山田圭一知道,這些從殘酷戰鬥中幸存的士兵,心中充滿了恐懼、壓抑和變態,他們一旦擺脫了軍紀的束縛,就會變成一群凶殘嗜血的猛獸,沒有什麼不敢幹的事。

村口的一塊空地上堆積著各種口袋和容器盛放的稻穀,幾個光著上身的士兵圍著一個石臼在舂米,另外的幾個士兵正在肢解一頭豬,把一塊塊豬肉用步槍通條串起來,放在火堆上燒烤。這些日子,士兵們都餓得發瘋,現在急於吃一頓飽飯。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士兵們的暴行仍然讓山田圭一瞠目結舌,村裏的主要街道上,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屍體,街道上、院牆上濺滿了鮮血。從屍體身上的創傷看,幾乎都是用刺刀直接捅死的,還有很多屍體身首異處,肢體殘缺,一看就是被人用軍刀砍死的。按照日本軍隊的規定,隻有伍長[2]

以上軍銜的人才擁有佩刀權,由此看來,第10中隊的伍長和軍曹都參與了暴行。

一個臨街的院子裏傳來士兵們的吵鬧聲,其中還有女人在聲嘶力竭地慘叫。

山田圭一走進院子,他看到一個赤身裸體的農婦,身體呈“大”字被綁在一塊門板上,一個士兵趴在農婦身上正在實施強奸,他身旁是一群急不可耐、躍躍欲試的士兵,他們七嘴八舌地催促強奸者快一些。

更使他感到震驚的是,農舍門前的空地上,還躺著兩具年輕女人的屍體,腹部被剖開,內髒流了一地,整個屍體幾乎被浸泡在血泊裏,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兒。

信野三郎和佐佐木忠一也在等候強奸的人群裏,他們甚至已經脫掉了褲子,無恥地赤裸著下身。一見到山田圭一,兩人連忙穿上褲子向他敬禮,信野三郎討好地說:“山田君,不好意思,我們很久沒有接觸女人了,按理說,好不容易找到個女人,應該先由長官享用……”

他的話音沒落,山田圭一就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信野三郎愣住了。山田圭一不想再說話,他轉身向院門走去,卻發現鬆井少尉正站在院門前審視地盯著自己。

山田圭一實在忍不住了,他向鬆井少尉鞠躬道:“長官,我有話講!”

鬆井少尉點點頭:“山田軍曹,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認為這有些殘酷,是不是?”

“是的,我認為殺死平民完全沒有必要,我們的任務不是收集糧食嗎?為什麼要大開殺戒呢?現在士兵們不光是殺人,還有強奸,這……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鬆井少尉陰冷地笑了笑:“山田軍曹,難道你不認為,平民也是一種戰爭資源嗎?摧毀敵人的戰爭資源,就會縮短戰爭的時間。再說,你可以為我作證,從我嘴裏發出過殺死平民的命令嗎?沒有,從來沒有,這是個別士兵的行為,我們可以理解為,這是對反抗者的自衛行動。至於女人……我看不能叫作強奸,這也許是士兵們熱愛異性的一種方式,他們需要異性的慰藉,我認為是可以理解的。”

山田圭一不由聲淚俱下:“長官,如果你認為平民也是戰爭資源,需要用軍事手段消滅,那中國有四萬萬人,我們殺得完嗎?長官,我們是人,不是野獸……”

鬆井少尉沉下臉,左右開弓給了山田圭一兩記耳光:“八嘎,你在和誰講話?”

山田圭一站得筆直,目視前方道:“對不起,長官,我不想冒犯你,但我堅持自己的觀點。”

鬆井暴怒,他跨上一步,掄開雙臂連續扇了山田圭一十幾個耳光……

山田圭一一動不動,他的臉頰漸漸變成醬紫色,眼睛腫脹得隻剩一條細縫,鮮血不斷地從鼻子裏、嘴裏滲出……

滿堂昏頭漲腦地從土裏拱出來,剛才一顆大口徑炮彈的爆炸把滿堂結結實實活埋了,全靠著求生的欲望,他手腳並用使出渾身的力氣,終於拱破兩尺多厚的土層鑽了出來。

滿堂活動著四肢,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還好,沒有受傷。他隻是感到頭疼欲裂,有些惡心想嘔吐的感覺,這是被爆炸形成的氣浪震的,應該無大礙。

已經是第四天了,日軍的進攻持續不斷,3連的陣地早已經麵目全非。陣地前那道十幾米深的外壕幾乎被炮火炸平,陣地上的植被也全部被炮火揭去,裸露著紅褐色泥土,戰鬥打響前新挖的1.5米深的交通壕和單兵掩體也已經消失,3連還殘存的士兵們隻能依托彈坑在射擊,唯一不變的還是那無處不在的濃烈的屍臭味道。

滿堂漸漸恢複了聽力,他聽見很近的地方傳來輕機槍的短點射,滿堂馬上判斷出,這是鐵柱的輕機槍在射擊,這槍聲太熟悉了,看樣子鐵柱仍然堅守在地堡裏。滿堂決定去地堡裏看看鐵柱,看這架勢,今天是有點過不去了,臨死之前無論如何要見鐵柱一麵。

地堡裏顯得很擁擠,射擊孔前的彈殼堆得像小山一樣,鐵柱幹脆趴在厚厚一層彈殼上射擊。副射手靜靜地躺在一邊,他的腦門中了一顆子彈,天靈蓋被掀去半個,白色的腦漿混合著紅色的血液噴濺在牆壁上。

ZB-26輕機槍最大的不足就是彈匣容量小,20發彈容的彈匣一眨眼就打光了,鐵柱正要換彈匣,隻見旁邊有人熟練地卸下空彈匣,“哢嚓”一聲插好新彈匣。鐵柱斜眼看看,原來是哥哥滿堂。

鐵柱打了兩個短點射問:“哥,有事嗎?”

滿堂拿起空彈匣邊壓子彈邊說:“沒啥事,就是想看看你。”

鐵柱一扣扳機,打了個長點射:“哥,俺挺好的,你別惦記。”

“哥能不惦記麼?你看今天這架勢,咱兄弟倆怕是活不過去了,哥想再看看你,就這事。”

鐵柱看了看射擊孔外,停止了射擊,他關上了保險:“鬼子退下去了,咱能喘口氣啦!”

滿堂身子一歪,坐在彈殼堆上,他歎了口氣說:“唉,反正今天橫豎是躲不過去啦,要死咱兄弟死在一起,路上也有個照應。”

鐵柱抬頭看看哥哥,小聲嘀咕:“哥,你不能死,咱娘還在呢,咱兄弟都死了,誰養活咱娘啊?”

滿堂的眼淚流了下來,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兄弟,你別提咱娘成不成?一提起咱娘俺就想開小差。”

“哥,連長和寶旺哥都對咱不錯,咱跑了對不起人家,要是趕上個壞長官,咱他娘的早跑了,你說是不是?哥,有件事俺一直琢磨不明白,你說國家是個啥?長官們老說咱是為國家打仗,可啥是國家,長官也說不明白。”

滿堂搔了搔頭皮,困惑地搖搖頭:“俺也鬧不明白,以前咱家交稅納糧晚了兩天,保長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催得咱爹心慌,俺一直以為保長就是國家,後來一想也不對,保長要真是國家,那咱兄弟憑啥為他打仗?噢,俺又交稅納糧,又把腦袋掖褲腰帶上替他打仗,他又能給咱幹啥?咱挨餓那會兒他咋不管?這麼一算,保長肯定不是國家,他頂多是替國家當差。可國家在哪兒呢?咱摸不著看不見,過日子遇到難處了,你還沒地方找它。等國家遇到難處了,它該找咱了,咱不去還不成。就說這打仗吧,你不打成麼?要是不打還別等國家動手,連長就得槍斃咱,唉,這事還真……挺繞的。”

“這事,連你當哥的都想不明白,俺當兄弟的就更是一腦袋糨糊啦。那年發大水,把俺爹娘都衝沒了,要不是佟家收留俺,拿俺當兒子養,俺早死個毬啦,後來聽有人說,黃河大堤是咱自己人扒的,說是為了打鬼子才扒的黃河。這就怪了,打鬼子你扒黃河幹啥?鬼子招你了,俺家又沒招你?哥,這事可是那什麼……國家幹的吧?”

滿堂把壓滿子彈的彈匣碼放在機槍旁:“算了,咱不想啦,反正是命不好唄,國家是啥俺不知道,俺就認一個理,是鬼子殺了咱爹咱妹,咱打鬼子就為了報仇,就這理!”

外邊突然槍聲大作,遠處傳來孔大川的喊聲:“弟兄們,鬼子上來了,都給我抄家夥,準備戰鬥!”

鐵柱拉開槍機說:“哥,你去吧,小心點。啥時候我機槍不響了,那就是你兄弟走了,你要想辦法回家,咱娘不能沒人管。”

滿堂照著鐵柱的後腦勺拍了一巴掌:“放屁!再胡扯俺揍你,要回家咱一塊回,要不就一塊死在這兒。”

鐵柱回頭看看滿堂,眼圈紅了,他小聲說:“哥,撐不了多久了,還有二百多發子彈,子彈打光了,俺不走也得走,反正俺不想再進俘虜營了!”

滿堂抹了一把淚,一句話沒說,他硬起心腸鑽出地堡。

日軍的這次進攻與往常一樣,沒什麼新戰術,還是以100人為一個梯隊擺成多層散兵線,第一梯隊的後麵緊跟著第二梯隊和第三梯隊,隨時替補遭到守軍火力殺傷的第一梯隊。幾天來,日軍一直在用這種滾動式攻擊的戰術,對於守軍而言,本沒什麼稀奇。但滿堂這時卻有種不祥的預感,3連的陣地很快就要失守了,首先是彈藥所剩無幾,步機彈和手榴彈已經消耗了十之八九;其次是兵員的消耗,現在全連算上連長孔大川也不到20人了。老兵們都知道,如果得不到彈藥和兵員的補充,這個陣地隨時有可能失守。

大家心裏都明白,衡陽保衛戰已經臨近尾聲,增援部隊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他們永遠不會來了。第10軍就像個受傷的巨人,傷雖不致命,卻每天都在失血消耗,子彈用一粒少一粒,兵員死傷一個少一個,得不到任何補充。如此下去,再強壯的巨人也會衰竭而亡。

現在全連僅存的兩挺輕機槍由於彈藥即將耗盡,射手隻能用短點射對日軍的散兵線進行火力攔阻,輕機槍是步兵班排的骨幹火力,一旦缺少了骨幹火力,全連殘存的十幾支步槍構成的火力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日軍的散兵線在守軍稀疏的火力攔截下一步步接近前沿……

張寶旺把彈藥箱裏的手榴彈都集中到一堆,正在給士兵們分配手榴彈,其中還有一些兩枚捆或四枚捆的集束手榴彈。

滿堂自己拿了四顆,又拿四顆遞給孫新倉,孫新倉撇撇嘴說:“俺不要,俺是玩槍的,要那玩意兒幹啥?”

麻老五先是拿了個兩枚捆集束手榴彈,他想了想,又換成了一個四枚捆的,他把蓋子全部擰開,將拉火環垂在外麵,然後把集束手榴彈裝進一個草黃色的挎包裏,背在身上。滿堂認得這種挎包,這是麻老五從日軍屍體上收集的,別人都沒拿這當回事,隻有麻老五這個老財迷,拿什麼都當寶貝,這種挎包他收藏了好幾個。

滿堂看見張寶旺的腰間皮帶上插滿了擰開蓋子的手榴彈,拉火線垂在胸前。

滿堂小聲問:“寶旺哥,你這是幹啥?”

張寶旺回答:“預防萬一,這是最後一手了,我不想再當俘虜。”

孔大川注視著敵人,嘴裏小聲命令道:“全體注意,準備投彈!”

日軍散兵線已經進入50米距離了,孔大川高喊一聲:“投彈!”士兵們以臥姿投出了手榴彈,爆炸聲中日本兵倒下一片,但後麵的日本兵仍然不顧傷亡繼續往上衝,守軍的第二輪手榴彈在戰壕前10米的距離內爆炸,橫飛的彈片形成一道殺傷彈幕,日本兵又倒下十幾個,這時守軍再沒有機會扔出第三輪手榴彈了,蜂擁而來的日軍士兵們已紛紛挺著刺刀跳進塹壕,國軍士兵們被迫進入白刃戰。

連長孔大川曾多次說過,對國軍而言,拚刺刀隻是最後關頭迫不得已的反擊,這類白刃戰能避免則一定要避免,在以往發生的大規模白刃戰中,中日兩軍的傷亡比一般是3∶1或是2∶1,因此和日軍進行白刃戰是得不償失的。

但今天的白刃戰怕是避免不了了,大批日本兵已經衝進塹壕,刺刀尖已經頂到鼻子尖上,不拚是不行了。連長孔大川率先挺槍躍出戰壕,一個突刺幹倒了一個日本兵,他吼叫著:“3連的弟兄們,咱們沒有退路,今天橫豎是個死,臨死也拉他幾個墊背的,幹掉一個少一個!”

士兵們都清楚,現在是最後一搏了,這時反而沒有了恐懼感,倒是引發出身體內蘊藏的血性,他們嚎叫著,端起刺刀躍出戰壕和敵人絞殺在一起。

滿堂被一種情緒支配著,連續四十多天的殘酷廝殺,足以使一個精神正常的人產生變異而導致崩潰。他厭倦了這種生活,忍耐力已經達到極限,如果說活著的意義就是為了這無休止的廝殺,那麼滿堂寧可選擇死亡,永遠沒有煩惱地睡去。

滿堂嚎叫著捅倒一個日本兵,由於缺乏經驗,他的刺刀被對方的肋骨卡住,一時難以拔出,滿堂使勁擰了一下,才費力拔出刺刀。就在這時,滿堂的後腦勺挨了重重的一擊,他一頭栽倒在地上……

偷襲滿堂的日本兵並沒有打算抓俘虜,他隻是由於所站的位置離滿堂太近,來不及使用刺刀,便橫過槍托砸倒滿堂,然後舉起刺刀想結果他性命,不料斜刺裏一把刺刀戳來,正中他的軟肋,刺刀尖毫無阻礙地從他身體的另一側穿出,這個日本兵叫也沒叫出一聲就栽倒了。

這是張寶旺幹的,他一直惦記著滿堂的安全,在他眼裏,滿堂還不是個軍人,隻是個有一身蠻力的莊稼漢,讓這樣的人參加白刃戰簡直是拿人命當兒戲,所以張寶旺一直在廝殺中分心關注著他。

張寶旺的舉動給自己帶來了麻煩,三個日本兵衝過來,把他圍在中間,張寶旺麵無懼色,竟主動向對方發起攻擊。他在最初的三分鍾內保持了很強的戰鬥力,騰挪閃展,步法靈活,抓住機會就痛下殺手,接連捅倒三個日本兵。

張寶旺強悍的戰鬥力引起日軍士兵們的注意,一個日軍中尉向手下士兵們作出手勢,於是四個日本兵圍成半圓形切斷了張寶旺的退路,他們挺著刺刀並不出擊,隻是不停地變換著陣位。那個中尉站在張寶旺正麵呈半蹲狀,雙手緊握指揮刀向他點點頭,意思是請他先出手。

張寶旺環視四周,心裏明白了,這個中尉想和他單獨決鬥,看樣子這是個有段位的劍道高手。張寶旺對這類決鬥毫無興趣,他並不是個好勇鬥狠的人,他在戰場上的表現無非是在盡一個軍人的職責,在沒有接到上級撤退的命令之前,他必須要堅守在這裏,隻要能守住陣地,張寶旺不在乎任何形式,如果此時他手裏有一支衝鋒槍,他會毫不猶豫地開火消滅這些鬼子,哪裏還有興趣和敵人玩這種決鬥遊戲?

但是命運沒有給張寶旺太多的選擇,他身上駁殼槍的子彈早已打光,手裏隻有一支上了刺刀、彈倉裏沒有子彈的中正式步槍。要麼放下武器投降,要麼進行決鬥。張寶旺當然不願意考慮前者,他曾因在戰場上的一時軟弱做過俘虜,忍受過被俘後的屈辱和折磨,但此事絕不能再發生了。如果現在放下武器投降,即使苟活了性命,那他的後半生也將生活在悔恨的噩夢裏。

張寶旺的膽量和刺殺技術都不是問題,他的短處在於體力,尤其是一個多月來,守軍的後勤補給斷絕,士兵們靠鹽水拌飯充饑,體能嚴重下降,因此在白刃戰中處於絕對的劣勢。

張寶旺端起步槍,刺刀前伸作出預備姿態。刺刀在夏日的陽光下反射出令人眩目的光芒,他冷冷地向那日軍中尉點點頭,表示可以開始了。

日軍中尉敏捷得像頭豹子,他的步法靈活,進退自如,手裏那把軍刀舞得虎虎生風,的確是個訓練有素的劍道高手。日本的劍道不是一門簡單的技擊術,它有著深刻的哲學內涵,蘊藏了東方哲學的智慧,講究氣、劍、體的高度一致,技術上實戰性極強,幾乎沒有任何花哨動作,講求先發製人或反擊製勝,更重要的是強調精神力量,要求修習者具有處變不驚、心靜如水的沉著心態和從容化解危機的能力。

張寶旺和日軍中尉剛一交手就感覺到對方的分量,自知不是對手。日軍中尉的軍刀旋風般地向他砍出十幾刀,居然沒有與對手的刺刀發生碰撞,他的刀鋒經常從意想不到的角度襲來,隻要對手作出防範姿態,那刀鋒就倏然變招兒,從另外的角度砍向對手。張寶旺在對方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下顯得手忙腳亂,應接不暇,他的體力已明顯不濟,大口喘著粗氣。張寶旺明白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他必須絕地反擊,即使獲勝的把握是零,也要爭取在臨死前重創對手。

張寶旺橫下一條心,他完全放棄了防守,以兩敗俱傷的方式轉入進攻,這樣果然很奏效,日軍中尉的軍刀斜著向他的臉部劈來,張寶旺沒有躲閃,反而一個箭步猛力向前突刺,對手大驚,連忙側身躲閃,張寶旺的刺刀擦著日軍中尉的左肋劃過,頓時衣破血濺,日軍中尉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張寶旺臉上從左到右斜著被對方的刀鋒豁開一道很長的傷口,鮮血大量湧出,順著臉頰像小溪一樣流淌下來。

到了這個份上,這場慘烈的格鬥也差不多要結束了,因為雙方誰也不會再給對方機會,那日軍中尉的刀鋒一閃,張寶旺的右臂被齊肩砍斷飛了出去,那掠過的刀鋒又靈巧地調轉了方向,以極大的爆發力砍斷了張寶旺的脖子,他的頭顱滾出去很遠,無頭的身子竟然沒有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