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滿口大話的小混混
和如今北漂的風氣不同,在20世紀初,大批江浙的農村青年陸續到寧波、杭州、上海等地討生活,謀得一條生路。那時的戴春風也隻是上海的十裏洋場裏打流的一個小混混。
戴笠出生在浙江省江山縣保安村中,原名戴春風。他幼年時也曾勤奮向學,但他雖然天性聰穎,卻頑劣異常。考入浙江一中以後,他的興趣便從遊玩轉到了嫖和賭上,經常出入妓院、賭場。因為出手闊綽,為人豪爽,所以很多學生都十分崇拜他,他儼然成了新生中的老大。而要維持體麵,他又不得不想辦法籌錢請同學下館子。如此一來,每次開學不多久,他就囊中空空了。
一次因為和朋友打賭,他在當鋪偷了一件西裝,因此被學校開除。無顏回家見老母的戴春風幹脆放棄求學之路,開始了他的打流生涯。
所謂打流,即到處討生活,打短工謀生。為了生存,他向親戚騙過錢,在街頭流浪乞討過,在賭場出老千作弊,在軍隊混吃混喝,或者回老家組織了一支 “團兵隊”,想以此威震地方。可是每次都失敗了。最後,他決定到上海見見世麵,到十裏洋場找一處容身之地。
白天,他替人在碼頭上跑腿,或者在證券交易所探探風聲,做做小生意。到晚上,他揣著好容易賺來的錢到賭館、妓院閑逛。這天他手裏又有了點錢,便心癢難耐地跑到賭場裏試試手氣。
也許是老天眷顧,今天戴春風的手氣很好,不一會兒,他身前就積起了一堆票子。賭場的莊家不由得多注意了他兩眼,很快就發現他在桌子底下的小動作。莊家一個呼哨,馬上從四麵八方衝上來幾個彪形大漢,反剪了戴春風的雙手把他壓跪在地上,從他口袋裏搜出幾個水銀灌的骰子。
戴春風見情形不好,立刻叫起來:“斧頭幫幫主王亞樵是我結義兄弟!你們要是傷了我,他會對你們不客氣的。”
莊家嘿嘿笑了一聲說:“你忘了這是誰的地盤了?敢在青幫的麵前使花樣,就算你是斧頭幫幫主的結義兄弟,也要看我們老大的麵子。知道在青幫的賭場作弊有什麼下場嗎?看我廢掉你兩隻手,你還用什麼玩花招!”
隻見賭場的打手亮出兩柄明晃晃的斧子,繞賭場一周,示意給周圍圍觀的賭徒們看。這一招叫做殺雞儆猴,是為了警示賭徒們如果在青幫的地盤上耍手段,都會有如此這般的下場。
旁觀的人驚呼連連,戴春風更是緊張的滿頭冒汗,他回想起自己前半生也曾幾次出生入死,但是都沒這樣害怕過。
他人生中最驚險的一次經曆恐怕要數在浙江陸軍一師當兵時被俘虜。當時戰場上邊鮮血流成了河,身邊朝夕相處的戰友一個個地倒下,人在這樣的環境中也就成了機器,隻懂得機械地開槍、閃避、再開槍、再閃避。最後,戴春風混在一群抱頭亂竄的敗兵當中,慌不擇路,束手就擒,被關進了浙三師的大牢。
關在浙三師的牢獄裏,就像關在十九層地獄一般,暗無天日。牢房裏沒有枕頭被褥,隻有稻草堆成的“床”;沒有專門的茅廁,大便小便都是在牢房的角落裏隨地解決。因為浙江天氣潮濕,房間裏充滿了發黴腐爛的氣味。臭蟲、跳蚤、蚊子和蒼蠅都把這裏當作它們的樂園,在稻草堆裏盡情繁殖。
環境的惡劣還是其次,讓戴春風更加受不了的是死亡的威脅。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就會被押到刑車上示眾。他每天入睡時都在擔心醒來的時候已經腦袋搬家。對死亡的恐懼就如同虱子一般無時無刻不在咬齧他。所幸沒多久之後,浙一師打贏了浙三師,也解救了他們這些俘虜。但戴春風再也不願當小兵了。他打聽到自己的舊友胡抱一在浙江別動隊的王亞樵司令麾下任助手,也就寫信去投靠。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王亞樵對戴春風另眼相看,封他做分隊長,還和他結拜義兄弟。這一段輝煌經曆倒也不是戴春風瞎吹的。隻是當時的風氣把結交當做發展關係網的重要手段。戴春風結過多少個義兄弟,恐怕連他自己都數不清。
1924年9月,皖係軍閥浙江督軍盧永祥和直係軍閥江蘇督軍齊燮元一直以來的矛盾激化到最高點。他們為了爭奪上海,兵刃相見,爆發了齊盧之戰。一個月後,盧永祥迫於形勢通電下野。樹倒猢猻散。靠著盧永祥的器重坐到浙江別動隊司令位置上的王亞樵也不得不離開這裏,逃亡他鄉。
戴春風心想不能再回家裏去了。當初離開家的時候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如今寒冬臘月落魄一人地回去,以後就再也抬不起頭了。他決定去上海投靠那些早年打流時認識的朋友,並暗暗發下宏願:一定要等到榮華富貴之後再衣錦還鄉。
可是沒想到現在不僅沒有榮華富貴,恐怕連兩隻手都不保了。這下不但前途泡湯,連臉麵都掛不住,這種痛苦還不如死了算了。
戴春風跪在地上,望著自己豆大的汗珠從頭上滴下來,滲進泥土裏。很快有人圍上來,拿了張條凳過來,把他兩隻手緊緊按在椅子上,手腕懸空。戴春風感覺兩隻手迅速顫抖,變得冰冷,仿佛血液都已經凍結了。他緊緊閉上雙眼,甚至不敢期冀奇跡發生……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突然門外有人大喊:“條子來啦,快撤!”
戴春風一激靈,趁背上的手一鬆,立刻把身子一縮,滾到一邊。他心有餘悸的抬起頭,看見那把斧頭正不偏不倚的剁在條凳上,再遲一刻,也許手就沒了。賭場的打手和賭徒們全都四竄逃命去了。戴春風混在人群中,沒命的一陣瘋跑,穿過陋巷,跑過斜街,他最後一個人氣喘籲籲的跑到弄堂裏,靠在石柱邊,這才彎下腰拚命喘氣。他看著自己完好無缺的雙手,興奮的幾乎要大叫。但是喜悅一過去,他又開始心疼今天剛賺來的一點錢賠得精光,毛都不剩。
“奶奶個球,今天點真背。”戴春風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痰,認了認方向,兜兜轉轉的繞回住處去。
2.寄人籬下的屈辱
戴春風的姨媽有個女兒叫王秋蓮,嫁到了上海。她丈夫是上海商務印書館裏一個小職員,叫張冠夫。夫妻倆也不富裕,住的也不過是一間小小的閣樓間。戴春風就在他們床腳打了一張地鋪,聊以棲身。雖然張冠夫為人大度,沒有說什麼。但是王秋蓮卻越來越討厭自己這個吃閑飯的表哥,進出也都不再給他好臉色看。
戴春風這天晚歸,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表妹和表妹夫在聊天。小閣樓的隔音並不好,他便站在門口偷聽起來。
表妹說:“你還真打算幫戴家表哥找工作啊?”
表妹夫說:“他既然都托我幫忙了,我當然得替他留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