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老弟,家父的情況實在是令人堪憂啊!”鍾向輝皺起了眉頭,他邊沿走廊向前走邊吐著心裏的苦水,在自己的同窗好友麵前,他不必隱瞞自己的憂慮。自從半月前老父親鍾山檢查出來患有嚴重的腦瘤後,鍾向輝帶著老父親的病曆幾乎跑遍了整個上海灘的洋人開的醫院,可是,結果都隻有一個,那就是沒有人敢做這個風險極大的手術!病人下不了手術台不說,由於鍾向輝的特殊身份,搞不好主刀醫生的後腦勺就得挨上一顆子彈!所以沒人有這個膽子。而平時在上海灘呼風喚雨慣了的鍾向輝在這種情況下除了幹瞪眼,什麼辦法都沒有。
李漢年的臉上劃過一絲不易令人察覺的痛苦,他隨即話鋒一轉:“副站長,有什麼小弟能夠幫得上您的,您盡管開口。什麼時候您方便的話,我想上門探望令尊。”
“漢年老弟!”鍾向輝的嗓音中顯得輕鬆多了,他伸手用力地拍了拍李漢年的肩膀,苦笑:“你的心意我領了,老弟,我替家父謝謝你。對了,他也經常問起你的。你有空就來吧,總之,怎麼說呢,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熬過這個春節了。”
李漢年點點頭,不由得眼圈有些紅了,他竭力克製住自己的情緒,站住腳,看著鍾向輝匆匆忙忙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李漢年歎了口氣,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李漢年是個不愛多說話的人,他總是用平和的麵部表情來和周圍的人交往,在別人的眼中,他甚至顯得有些懦弱。但是,在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的內心世界裏其實卻隱藏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盡管和自己的直屬上司鍾向輝的交情非淺,到上海工作也已經有兩年多了,但是他不能對任何人說,甚至於在一直把自己當做朋友的鍾向輝麵前都不能夠流露自己真實的內心感受。李漢年很清楚自己每一天都是在刀尖上過日子。可是,這一次鍾山的意外病重,卻讓他感到越來越力不從心。
雖然李漢年已經習慣了掩藏秘密,但是這個秘密卻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地把他壓垮了。
環顧左右,見身邊沒人注意到自己,李漢年皺眉,加快腳步迅速走下樓,來到大街上,揮手招了一輛人力三輪車,上車後,他簡單地說出了地址,“提籃橋水車巷。”
車夫點點頭,迅速拉起車消失在了辣菲得路街上來往的車流中。
提籃橋屬於浦西棚戶區,這裏沒有燈紅酒綠的高樓大廈,也沒有此起彼伏的洋人的教堂,有的隻是陰暗潮濕、縱橫交錯的小弄堂。人力三輪車來到水車巷弄堂口時,時間已近深夜,街上一片死寂。遠遠地傳來一兩聲稀疏的狗吠聲,寒冷的月光照射在弄堂口低矮的屋頂上,李漢年下車後,機警地左右看了看,隨即快步閃進了弄堂,沒多久,他瘦弱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弄堂拐角處。
水車巷的盡頭是一家麵館,由於所麵對的都是幹苦力的食客,所以,麵館的外表看上去並不講究,隻是隨意地掛了一個油漬斑斑的帆布招牌在門口,上麵寫著一個鬥大的‘麵’字。而店內其餘的門麵擺設就顯得過於簡陋了,油漆斑駁的木質桌椅板凳歪歪斜斜,有的都是勉強站立著的。想來反正也沒有什麼人坐,店老板也就懶得修補更換,因為來吃麵的食客十之八九都是捧著大海碗蹲在門口,吃完,碗一放,嘴巴一抹,丟下幾個銅板,拉上黃包車,匆匆來匆匆去,總之,為了生計,沒多少人有這個閑工夫在這兒打發時間。
此時,早就過了店鋪打烊的時間,麵館裏一片漆黑,沒有任何燈光。
李漢年徑直走向了麵館旁邊的夾水弄堂,這裏因為專供雨季排水使用,所以麵積並不大,一個成年人都要側著身子才能走進去。李漢年緊走了幾步,前後看了看,確保身後沒有人跟蹤,他這才伸開兩隻手臂撐住兩邊約兩米左右高的牆麵,一使勁,身子就如壁虎般爬了上去,轉眼之間就來到了牆頭。李漢年縱身輕輕一躍,就消失在了麵館的後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