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麵館後院的廂房窗戶上就亮起了一盞微弱的燈光,李漢年和一位中年男子壓低著嗓音交談的聲音從廂房裏悄悄傳了出來,
“……這是章公館的地形圖。叛徒葉繼春就在裏麵二樓的客房住,我在上麵已經標明了,門口有兩個警衛。”
“好的,你放心吧,明晚就行動。這一次肯定讓敵人嚇得晚上睡覺都不敢閉眼睛!……”
一陣輕笑聲劃過廂房簡陋的屋頂。不知道哪裏來的野貓被笑聲驚動,它不滿地扭了扭身子,喵嗚一聲,縱身一躍,瞬間消失在了屋頂的濃濃夜色之中……
亞爾培路2號,中統局上海特派員辦事處。
這是一棟簡單的法式小洋樓。對外掛著‘中法洋務’的牌子。院子裏長著兩棵高大的銀杏樹,枝繁葉茂,估計是有了一定的年頭。遠遠看去,就像撐開了兩把大傘,把法式小洋樓給圍得嚴嚴實實。
平日裏,亞爾培路2號的大鐵門緊閉,即使開啟,也隻是見到一輛黑色的美國道奇轎車進出,車頭並沒有懸掛任何標誌,車牌也是一兩天就換一次。但是這輛在旁人眼中再普通不過的黑色轎車,卻讓每個在上海灘活動的中統諜報人員見到後,無不轉頭側目,避之唯恐不及。這輛車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中統局上海特派員季源溥,CC身邊的大紅人,同時也是一個殺人從來都不會眨眼的人。
此時,季源溥剛剛接完南京的電話。掛上話機後,他長長地舒了口氣,順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從來都沒有見過老頭子發這麼大的火,一開口就警告自己不要和保密局那幫家夥窩裏鬥,共黨已經打到了長江以北,江陰要塞裏隨便找哪個望遠鏡拿過來,天氣好的時候都能看到對麵的人影。大戰一觸即發,偏偏這個時候又出了這麼檔子倒黴的事情。季源溥感覺自己就像剛剛吞下了一口蒼蠅。他背著雙手,在辦公室裏來回不停地踱著步,心裏焦急地思考著對策。
看來,還是有人在南京老頭子麵前打了自己的小報告,除了南京保密局的人,似乎也找不出第二個源頭了。自從保密局上海站那檔子事出了以後,季源溥就知道遲早會懷疑到自己的頭上,保密局和中統麵和心不合早就成了公開的秘密,而丁恩澤那個老狐狸也無時無刻不在等著看自己成為落水狗的那一刻的窘境。為此,季源溥私底下早就做好了見招拆招、以牙還牙的準備,隻是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這麼快。他感到了莫名的侮辱。
“特派員,你找我?”
看到自己的副官畢恭畢敬地抱著速寫簿站在門口,季源溥的臉上暫時恢複了平靜,他略微遲疑了一下,隨即說道:“馬上通知‘蜂鳥’,查清共黨華東情報處的最新動態。”
副官點頭迅速離開。
季源溥早就盤算好了,中統對付共黨的經驗要比打完日本鬼子後才想著橫插一杠子的保密局要豐富得多,耳目眼線遍布每一個角落。情報來源自然也是渠道很多很充分。上海灘上警備司令部督察長被公然暗殺的事情,季源溥不擔心老頭子會懷疑自己,他也很清楚剛才那個電話,老頭子隻不過是借著教訓自己來起到隔山震虎的作用而已。想想也是,如今正是國共大戰前夕的生死存亡關鍵時刻,如果他保密局和中統又幹上了,那豈不是拆了自己家的牆角嗎?想到這兒,季源溥不由得咬牙切齒地冷笑道:“老東西,這次不找你算賬,等收拾了共黨,老子再回頭來咬死你!”
一大早,薄霧還未散去,位於北四川路仁智裏155號的章公館被一聲女人發出的淒慘的尖叫聲給徹底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大概十分鍾前,章家女傭人剛打開廚房的門,一股濃烈的鐵鏽味道迅速撲麵而來,定睛一看,眼前的景象頓時讓她驚呆了,屋子正中央有一攤很醒目的暗紅色的血跡,並且還不斷有滴落的跡象,她惴惴不安地抬頭看向天花板,試圖尋找血跡的來源,果然,一滴一滴的鮮血正從天花板的縫隙中滴落下來。章家女傭人徹底呆住了,等她回過神來後,立刻就意識到了屋子裏肯定發生了可怕的事情,因為廚房的上麵,住著一個主人再三交代要好好伺候的特殊客人。章家女傭人越想越越害怕,最終,她渾身發抖,竭盡全力發出了一聲瘮人的尖叫,很快,整棟樓的人就都被驚醒了。
很快,血跡的來源被找到了,住在樓上的新近從共黨那邊投誠過來的特工人員葉繼春被人砍死在了地板上,頭顱也被剁了下來,整個客房裏就像屠宰場一樣,四處都是血跡。站在葉繼春的麵目全非的屍體旁,負責警衛的保密局特務頭目一臉懊惱,他的手裏緊緊撰著的是那張署名為‘打狗隊’的字條,內容不用看就已經能夠猜到了,特務頭目陰沉著臉,嘴唇哆嗦個不停,突然,他轉身,惡狠狠地對下屬的臉上來了一巴掌,咬牙切齒地罵道:“看你們幹的好事!站長那邊我怎麼交代!都他媽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