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年譜》載:10月上旬,在於都接到中共中央有關準備轉移的秘密通知,派警衛員到瑞金通知賀子珍,中央已批準她隨部隊出發,同衛生部休養連的同誌一起行動。同時,毛澤東立即趕回瑞金梅坑,召集臨時中央政府各部的領導人開會,布置善後工作,宣布和說明撤離中央革命根據地的決定。

作為政治局委員、臨時中央政府主席的毛澤東,也是到了1934年10月上旬,才確實知道戰略轉移的詳情。

下決心走出中央蘇區,經曆了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博古等作為決策者,必須要等到對保衛中央蘇區徹底絕望時,才肯把這樣一個計劃付諸行動。因為一旦走出贛南這片紅色的土地,也就等於宣布了博古在政治上的徹底失敗。湘江戰役後,博古曾產生自殺的念頭,肯定是想早一點結束這種失敗的折磨。

在決策者尚在選擇之時,中央紅軍還在為保衛這片熱土而戰。

1934年7月上旬,國民黨各路軍完成築壘、修路的任務,開始向中央蘇區中心區實施全麵進攻。

博古、李德等人此時並沒有考慮轉移,仍然繼續采取單純防禦戰略,命令中央紅軍主力及一切地方武裝,實行“六路分兵,全線抵禦”,企圖以此製止敵人向蘇區中心區域的推進。其實,他們隻是寄希望於奇跡出現。

六路分兵的具體部署是:一、以紅三軍團第六師和六十二、六十一團、江西第四團,抗擊向興國推進之敵;二、以第二十三師及江西地方武裝抗擊向古龍岡推進之敵;三、以紅五軍團第十三師抗擊由頭陂向寧都推進之敵;四、以紅三軍團主力、紅五軍團主力抗擊向石城推進之敵;五、以紅一、紅九軍團和第二十四師抗擊向汀州推進之敵;六、以第二十二師抗擊向會昌、於都推進之敵。

作完這一布置後,博古、李德等又一廂情願地想出了一個“調敵減壓”的妙計。

7月初,紅七軍團奉命回到瑞金。這時,他們已經改稱“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他們的任務是:北上閩浙贛皖邊地區,開展抗日民主運動,發展遊擊戰爭,創造遊擊區域,建立蘇維埃根據地,以吸引蔣敵將其兵力從中央蘇區調回一部到其後方去,減輕中央蘇區的壓力,配合中央紅軍主力,粉碎敵人第五次“圍剿”。

李德這個戰術家,又為這個隻有六千人、一千二百支槍的軍團製定了詳細的行動計劃。第一步,由瑞金出動,經連城、永安間到達福州、南平之間閩江地域,並在紅九軍團的配合下北渡閩江;第二步,渡閩江後,經古田、慶元向浙西前進,在有利情況下,協同紅十軍消滅浙贛邊境地的敵人;第三步,在浙江及皖南地域,創立廣大的遊擊地區,及蘇維埃根據地。

幾天後,這支包括兩千新兵的先遣隊,在軍團長尋淮洲、政委樂少華、參謀長粟裕、政治部主任劉英的率領下,帶著一百六十萬份印有《中國工農紅軍北上抗日宣言》、《中國能不能抗日》等宣傳材料,從瑞金出發了。

7月30日,七軍團經過兩場小仗,在九軍團的掩護下渡過閩江。本來,七軍團應按原計劃北上浙西、皖南。突然間,博古、李德心血來潮,改令紅七軍團占領水口,威脅並相機襲取福州,企圖吸引更多國民黨軍回援。

這一招確實把國民黨軍嚇了一跳。東路軍總司令蔣鼎文忙從漳州飛抵福州,一頓手忙腳亂調兵防守福州。

8月7日,紅七軍團進抵福州北郊,當晚開始攻城。激戰兩天兩夜,隻剩四千多人的紅七軍團因寡不敵眾,被迫撤出戰鬥。

國民黨軍“圍剿”中央蘇區的部隊,沒有調動一兵一卒!福建事變早成了曆史,蘇區周圍情勢早已改變,此時用六千人去敵後方,哪裏能調動敵人?

9月4日,中革軍委再次不顧紅七軍團現實,電令這支在福州已受重創、還沒來得及進行休整補充的弱旅,向龍泉、浦城、廣豐、蘭溪等七八個縣進攻,破壞敵人後方交通,在主要行進道路旁進行遊擊戰爭。紅七軍團接電後曾建議依托閩北蘇區,穩步向外發展。9月7日,中革軍委複電七軍團,要求立即執行4日電令。

9月24日,中革軍委再次不顧實際,批評七軍團在浙省放棄作戰行動而向皖省逃避,沒有執行軍委命令,要求七軍團立即轉回遂安,消滅敵右縱隊一至兩個團,並在遂安地區開展遊擊戰爭。

10月15日,紅軍主力開始長征時,紅七軍團隻剩下不足兩千人了。

10月下旬,紅七軍團和紅十軍會師,根據中革軍委命令合編為紅十軍團。

博古、李德在長征途中不斷憑想當然電示紅十軍團如何如何行動。

1935年1月中旬,紅十軍團主力被敵人包圍分割成數段消滅。

最後,紅七軍團和紅十軍團隻剩下粟裕率領的五百來人堅持到了第二次國共合作時期。此次北征,戰略目的一個也沒達到。

還是在7月初,為了探路,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決定紅六軍團離開湘贛蘇區,向湖南中部轉移,創立新的蘇區。這支部隊在任弼時、蕭克、王震的率領下,轉戰三個來月,終於和紅三軍會合,從此脫離紅一方麵軍建製。

誘敵和探路,隻是急病亂投醫的嚐試,並沒有從根本上改變中央蘇區的困境。

蘇區的形勢一天天惡化起來。

3

進入1934年8月,博古、李德等少數決策圈的人物,都在默默等待英勇的紅軍能創造出扭轉乾坤的奇跡。

這個時候,他們並沒有去想認認真真準備戰略轉移的事,這為長征初期的幾次大敗埋下了禍根。

中央紅軍中最精銳的部隊,還在和強敵進行著一點成算也沒有的惡戰。

8月初,國民黨軍第三、五、十縱隊共九個師開始向石城發動進攻,計劃第一期攻占驛前,第二期攻占小鬆市,第三期攻占石城。

為了保衛石城,中革軍委令紅三軍團主力和紅五軍團三十四師在高虎腦、半橋、萬年亭到驛前約十五公裏縱深內,構築了五道以支撐點為骨幹的防禦陣地進行固守。

為了死守高虎腦,三軍團一部在高虎腦附近陣地前構築了副防禦設施,埋設了土製地雷,決心與陣地共存亡。

8月5日拂曉,國民黨軍左縱隊第四師向紅軍警戒陣地發起攻擊。紅三十四師按預定計劃,且戰且退,準備將敵人很快引入紅三軍團主力把守的陣地群中。

誰知敵人並沒上當,占領畫眉寨、中沙排陣地後,暫時停止了前進,作為掩護部隊,助右縱隊攻擊。是日晚,來往亭一線陣地被國民黨軍占領。紅三軍團在高虎腦前殲敵一部的計劃未能實現。

6日拂曉,十多架飛機先飛臨高虎腦陣地上空,開始輪番轟炸。飛機走後,幾十門大炮又對高虎腦進行了十幾分鍾的轟炸。接著,國民黨軍第四、第八十九師排著密集的隊形,攻向高虎腦。堅守主陣地的紅五師十三團在十四團的密切配合下,像磐石一樣堅守了一天。傍晚,國民黨軍主攻的八十九師因傷亡甚重,在八十八師的掩護下撤出戰鬥。

雙方主帥在這天晚上開始鬥智了。

彭德懷得到敵人停止進攻的報告後,對楊尚昆說:“陳誠不是個蠢貨,明天攻擊,必改變方式。我看得用一個團去控製高虎腦東南至中沙之線,掩護高虎腦側背,主力隱蔽集結於劉家坑,準備和三十四師會攻香爐案。”

楊尚昆道:“這樣就進退自如了。我看五師拿一個團分守高虎腦、半橋、端鵝形三個支點,主力隱蔽集結在褚水坑地區,這樣可以突擊司嶺排之敵。”

彭德懷歎道:“先這麼辦吧。陳誠有六個師,兵力近四倍於我,高虎腦怕守不住。如果我也有六個師,按今天這種布置,明天定能聚殲他一個師。”

當晚,陳誠知道八十九師已喪失戰鬥力後,大為震驚。“彭德懷真是個強敵,率一萬多人竟能重創我師。早上打到高虎腦地區的炮彈和炸彈,足有兩千枚,竟沒能攻下,實在出人意料。明日要換個打法,右縱隊向半橋西端,鉗製赤匪,我主力隻攻端鵝形陣地。彭德懷這種拚命的打法實在可怕。”

陳誠的部署本被彭德懷、楊尚昆料定,若真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陳誠必大敗。誰知紅軍所備彈藥有限,第二天戰至中午,已有幾個陣地槍彈用盡。下午1時,彭德懷先令守端鵝形陣地的部隊撤出戰鬥。端鵝形陣地一失,等於去了三角支撐的一角。萬般無奈下,彭德懷、楊尚昆下令退守萬年亭。

高虎腦防禦戰,紅軍雖重創敵八十九師,但自身也付出了慘重代價,部隊傷亡一千六百餘人,團以下幹部占四百多。

8月14日,國民黨軍三個師分三個縱隊攻向萬年亭。紅三軍團第五師與敵激戰一整天,五師政治委員陳阿金、三軍團衛生部長何複生戰死,以慘重代價才換來陣地不失。陳誠後來寫道:“萬年亭一戰,犧牲慘重,兩團部隊陷入火網中,在鹿砦外者,被側射而死傷過半,在鹿砦之內者,無一生存。”

一場惡戰,驚泣天地鬼神。

在這種情況下,博古、李德還不改變作戰方針,又令紅三軍團在驛前至萬年亭一線構築三道防禦帶,繼續進行節節抵禦的陣地戰。為了加強三軍團戰力,中革軍委調紅五軍團十三師歸彭德懷、楊尚昆指揮。三軍團此次防守萬年亭,在東、西兩邊各配置一個團作為突擊隊。這種突擊隊又叫敢死隊,不到戰局關鍵時刻,一般都不使用。這幾天,紅三軍團喊的最響亮的口號是:為保衛蘇維埃流盡最後一滴血!

為使突破紅軍驛前防禦一次成功,陳誠放慢了進攻的節奏。驛前是中央蘇區北部最後一道屏障,拿下驛前,就可連下石城,石城一破,瑞金就近在眼前了。為此,陳誠在萬年亭一線滯留了十多天,一是為了和東路軍攻汀州同步,一旦兩個方向同時得手,可以動搖紅軍戰意;一是為了等從廣昌北部趕來的一個師和六十門重炮。

8月28日拂曉,陳誠指揮七個師,在二十幾架飛機和近一百門火炮的掩護下,向紅軍驛前陣地發起全線攻擊。

軍史對這次惡戰作了如下詳盡描述:

蠟燭形陣地左翼的紅十團三營,在營長張震指揮下,奮起抗擊,用手榴彈、刺刀,殺退敵人一次又一次衝鋒。戰至中午,敵以兩個團兵力再次發起衝鋒。第三營第七、第八連指戰員,冒著敵人猛烈的火力,實施反衝鋒,同敵人展開了頑強的拚殺。手榴彈、子彈打光了,就同敵人進行肉搏,一直血戰至下午,守住了陣地。但部隊傷亡過半,第八連僅剩二十餘人。與此同時,敵十一師向保護山陣地實施猛攻。堅守陣地的紅十二團頑強抗擊。由於敵人火力熾盛,部隊遭受重大傷亡,全軍團聞名的“以少勝眾、頑強防禦模範連”第五連,大部壯烈犧牲,紅十二團被迫撤出戰鬥。保護山陣地被敵人占領後,蠟燭形陣地亦陷於孤立,紅十團遂奉命撤出陣地,向第二防禦地帶轉移。

當日,紅軍第二防禦地帶被敵三個師強行突破。紅三軍團三個師不足一萬兩千人和敵五個師在第三防禦地帶形成對峙。

29日,敵三個師另一個旅在飛機和大炮的掩護下,集中攻擊三軍團十三師陣地。紅十五師寡不敵眾,被迫於當晚撤向瑤坊地區。

當日晚,博古、李德來電:興國告急,令十三師火速增援,你們一定要堅守,已令一軍團十五師星夜趕赴援你。

彭德懷看手下隻剩下兩個師,長歎一聲:“拆東牆,補西牆,隻怕都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說罷,彭德懷淚眼望著門外漆黑的夜空,一個姿勢保持了很久。

子夜時分,楊尚昆走過來對彭德懷說:“彭總,十五師先頭部隊已經趕到,明晨主力可參加戰鬥。他們兩天兩夜竟走了近三百裏呀!”

彭德懷雙手慢慢向頭頂伸著,喃喃道:“是我們的紅軍不能打嗎?為什麼就不能變一變?”

8月30日拂曉,敵人的炮火剛轟炸完畢,乘夜暗預先運動到紅軍驛前陣地前沿約三百多米處隱蔽集結的六師十八旅,以迅雷之勢,在紅軍尚未投入陣地時,突然間攻占了寶峰山一帶陣地。

彭德懷為了避免崩潰性潰敗,急令三軍團主力和紅十五師撤出驛前,退向桐江、小鬆市一帶。

30日上午,國民黨軍攻占驛前。為期三天的驛前保衛戰以紅軍敗退告終,紅三軍團和紅十五師傷亡幹部四百五十二人,戰士一千九百餘人,損失接近廣昌戰役的一半。

這又是一次典型的單純陣地防禦加短促突擊的消耗戰,紅三軍團的精華幾乎喪失殆盡。

東方集團在東線卻打了一次勝仗。

彭德懷、楊尚昆率領三軍團和五軍團一部,嚴格按照中革軍委的部署,在驛前地區與陳誠的北路軍血戰的時候,敵東路軍李延年第四縱隊等部由連城出發,向汀州推進。敵東路軍的計劃是先占領汀州(長汀),爾後會同北路軍和南路軍會攻瑞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