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遊遊蕩蕩(1 / 3)

《我願意》reference_book_ids":[7202279533825756212]}]},"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淡淡的雲,安靜的海,乳白色的渡輪平緩行駛,很快便抵達新加坡的丹娜美拉碼頭,消除了一小時的時差,與北京時間達到一致。聖鷹、雪狼和如焰走出熙熙攘攘的港口,不由自主地回頭望了望那艘靜默的船。當時山貓就是坐這趟輪渡從新加坡去往民丹島。可是,他沒有返程。

他們在出租車站排了半小時的隊,聖鷹把他倆先送上車。雪狼搖下玻璃窗,衝他揮手。聖鷹背著旅行包,兩手插在褲兜裏,吹了聲口哨。

車子剛拐彎兒,兩人的手便自然而然地握在一起。如焰把頭靠在雪狼肩上,渾身軟綿綿的,徹底放鬆後才感受到深刻的疲憊。山貓遇難至今,她飽受腸胃痙攣和頭疼失眠的折磨,精神上也如同經曆了一場過山車,震驚、懷疑、恐懼和負罪感交織在一起,奇怪的是,唯獨缺少痛徹心扉之感。她不敢想卻又不斷在想一個問題:自己是否依然愛著他?

“師傅,麻煩掉個頭!我們要去右邊那家店。”雪狼突然發話。

“不是去機場的嗎?”司機拖著客家腔。

“美食讓我們改變主意了。”雪狼說。

車子繞過十字路口,停在路邊。司機沒好氣地關閉計程器:“早知道是這樣子,我根本不要拉你們的。”

雪狼給他五元小費,拉著一頭霧水的如焰下了車,穿過馬路,來到一家榴蓮專賣店,濃鬱的香味撲麵而來。門口的攤位堆滿大大小小的“刺球”,多達七八個品種,有的大如西瓜,有的形似葫蘆,有的小巧結實。如焰滿麵歡喜。雪狼說:“飽餐一頓再趕飛機也不遲。”

如焰挑了個綠中帶黃的貓山王,尖刺如錐,底部有顆五角星。攤主請他們入店坐下,把榴蓮放在桌上,用長刀輕巧地刨去一小半外殼,露出鮮黃肥美的果肉,連同兩雙塑料手套遞給他們。

如焰拿起一瓣果肉,貼近鼻子嗅了嗅,渾身都酥倒了。一口下去,香黏醇厚,比最正宗的法國奶酪還要沁人肺腑。

她叫雪狼趕快下手。他要了一杯薏米水,笑道:“我喜歡看你吃。據說馬來西亞很多種植園都是新加坡人開的,所以會把最好的榴蓮運到這裏。澳門賭王曾派專機從新加坡運走一百顆‘貓山王’,從那以後這個品種便名聲大噪。”

她明白了,雪狼並不好這口兒,是專程帶她來過把癮的。她從未跟他提起過愛吃榴蓮,想必山貓不經意間說過。山貓十分厭惡榴蓮的味道,有一次她在超市買了盒榴蓮,把吃剩下的放進了冰箱。山貓一進屋便說有股怪味兒,把窗戶全部打開。他打開冰箱拿啤酒,大叫“炸彈在此”,便捂著鼻子出了門,整夜未歸。

不一會兒,半個榴蓮下肚了,如焰把幾粒光滑的果核擺在桌上:“如果死前可以滿足我最後一個願望,但求榴蓮一顆!”

雪狼笑道:“吃貨!”

如焰掰了一小塊果肉,遞到他嘴邊:“嚐一口嘛!不然我都替你抱憾終身。”

雪狼拗不過她,皺眉吃了一塊,神色漸漸舒怡起來:“甜而不膩,後味清苦,唇齒留香。小小的果實竟蘊涵這麼複雜的口感。”

“品榴蓮如品人生。”如焰說著,還要喂他,他揮手道:“足矣,我要慢慢克服心理障礙。”

“其實很多人沒吃過榴蓮,單聞它的味道就拒之千裏,卻不知錯過了絕佳美味。”如焰說,“你已經勇敢地克服了偏見,山貓是斷然不肯嚐試的。”

雪狼說:“他是個愛憎分明的人。”

如焰低聲說:“你真的相信他死了嗎?我總覺得,他太強大,不會就這樣消失。”

雪狼說:“他突然離去,我沒機會向他攤牌了,對他造成了永恒的欺騙。我希望他能回來,如果他現在站在我麵前,我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我愛麵前的這團火焰。”

她的身體向後縮,臉色發白:“不要……永遠不要讓那一刻到來,不然我寧可去死。”

聖鷹走回碼頭的出港大廳,坐在長椅上,打開手機穀歌地圖,搜索去往新加坡國立大學的路線。從東到西要28公裏,在這個彈丸之地也算遠途了。他正思忖著坐公交車還是轉乘地鐵,突然肩上給人拍了一把。

是羅溪!她的齊耳短發變成了馬尾辮,臉蛋依舊圓潤,單眼皮笑起來眯成了縫,露出兩顆小虎牙。她是他的高中同班同學,學霸一枚,當年以全年級最高分考入Q大物理係。三年前,他們在同學聚會上見過一麵,臨別時互相加了微信,也並沒怎麼聯係,頂多給對方朋友圈發的帖子點個讚。他知道她大學畢業後在新加坡攻讀碩士,從北京出發前隨意跟她提了一句,說他去印尼旅行,會在新加坡轉機。沒想到她熱情洋溢地邀他逗留一晚,還專門給他設計出“24小時玩轉獅城”攻略。

穿梭於牛車水的大街小巷,聖鷹就像回到了中國南方某個小縣城,國貨琳琅滿目,到處都是黑頭發黃皮膚、穿著大褲衩和人字拖、喝啤酒吃烤串、滿口潮汕或閩南味兒的華語。

羅溪帶他進了一家海鮮館,門麵不大,客人爆滿。她說這裏的螃蟹很正宗,每晚隻供應200隻,7點之前就會賣光。他倆並排擠在靠牆的小方桌,仿佛回到了曾經的同桌時代。她問他怎麼會心血來潮下南洋,他說是去印尼參加最好朋友的葬禮。

這時,碩大的斯裏蘭卡螃蟹上桌,紅色的殼子裹著厚厚一層黑胡椒,雪白的蟹肉若隱若現。羅溪掰開一隻蟹鉗遞給他:“替山貓盡情地吃吧,替他好好享受生活。也唯有如此了。”

聖鷹大驚:“你怎麼知道是他?”

羅溪說:“看你的微信簽名改成‘生命無歌’,我就猜到你們樂隊主唱出事了。”

聖鷹吃了口螃蟹,鮮美無比,濃鬱的辣味透著蟹香。生命無歌,還有酒肉。他想起個故事,有位女士想自殺,深夜給香港作曲家黃霑打電話,黃霑請她吃了一條蘇眉魚。飽餐之後,那女士覺得人生如此美好,就不再動輕生的念頭了。是的,隻要把情感需求盡量壓低,用密集的味蕾代替紛繁的思緒,也許人生可以過得很開心。

飯後,他們登上摩天觀景輪。遠看圓桶形客艙並不大,聖鷹進去以後發現竟然可以容納二十多個遊客。艙體緩慢上升,幾乎感覺不到移動,但視野漸漸開闊,形如蓮花的藝術科學博物館,榴蓮殼狀的劇場和璀璨的金融大廈盡收眼底,光芒四射的遊船在新加坡河上悠然行駛,金沙酒店如宇宙飛船傲然挺立,從任何一個角度看上去都很壯觀。

羅溪指著遠方:“那邊是印尼香料群島,還有馬來西亞柔佛海峽,白天會看得更清楚。”

聖鷹心頭一緊。他越升越高,而山貓在海裏越沉越深。生死的距離比億萬光年還要讓人絕望。

羅溪似乎後悔提到印尼,連忙將話題轉向高中時代的趣事。技能課考試,她焊錯了線路,做出一個不會發光的驗鈔機,急得要哭,他跟她交換作品,光榮地替她得了個零分;他在校園藝術節上戴著黑帽子和白手套表演Michael Jackson的舞蹈,全場轟動,連校花都衝上去給他獻花。

有些事他記得,有些已經忘記。他逗她:“那個大猩猩對你死心了嗎?”他們班上高大黝黑的一個男生,綽號大猩猩,執著地追求了羅溪三年,有次聖鷹陪她去閱覽室自習,出來還挨了他一拳。

羅溪捶他的肩膀。聖鷹問:“你在這兒怎麼樣?學習我就不問了,必然是全優,感情生活如何?”

羅溪低下頭:“有個師兄對我很好,山東人。他去年畢業的,在大華銀行工作,已經取得新加坡永久居留權。我第一次坐摩天輪就是他帶我來的,轉到最頂端時,他向我表白了,就像電影情節一樣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