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遊遊蕩蕩(2 / 3)

聖鷹說:“聽上去很完美,你還等什麼?”

羅溪看了他好一陣兒,雙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輝:“Love takes time.●●●譯文:愛需要時間。●●●”

山貓說過,他逛完紅樹林就回京。他在酒店預定了第二天早晨的遊覽行程,悠然地在海邊餐廳享用海螺和椰汁。也許,那個傍晚的海水正藍,雲霞太美。青春是用來揮霍的,身體是用來享樂的,他突發奇想租個皮艇獨自下海了。

於是,雲豹來完成他未盡的行程。

雲豹以為“紅樹林”就是像北京秋天時香山的紅葉呢,而向導開著小破車,帶他來到一條大河的碼頭。放眼望去,一片翠綠,河岸生長著茂盛的原始森林。向導是個質樸的印尼小夥子,中文講得不錯,因為他爺爺是福建人,當年迫於生計南渡到印尼小島。他出生在紅樹林,二十多年從沒離開過這條全長6.8公裏的大河。它有個美麗的名字——思夢河。雲豹問他想不想去福建尋根,他靦腆地搖頭笑了,說:“我的根在水裏。”向導帶他上了一艘停靠在河畔的白色快艇,座椅上的桔色救生衣觸目驚心。一個黑人從樹下起身走來,輕快地跳上快艇。向導嘰哩哇啦地跟他說了幾句印尼語,告訴雲豹這是船長。船長衝他咧開一口白牙,握住方向盤,剛要發動快艇,向導突然示意他稍等。雲豹回過頭,有個女孩正飛奔而來,挎包在腰間來回甩動。向導扶她上了船,她捂著胸口氣喘籲籲地坐在雲豹後麵,背帶短褲下麵的長腿伸到他的座位旁。

快艇在寬闊的河麵上飛馳,兩側枝繁葉茂,時而冒出懸空架在河麵的木房子。向導說,印尼擁有世界上最大的紅樹林,不過毀壞的速度也最快,二十年間砍伐了近三分之一。所以災難來了,發生了大海嘯,因為紅樹林是海洋和陸地間的天然屏障。

行駛20分鍾後,河道明顯變窄,叢林越來越密,交錯盤繞的樹根好似龍蛇盤踞碧水中。船長放慢速度,遇到野生動物就停下指給他們看,河裏有蜥蜴,樹上有翠鳥和紫鷺。還有一隻麵孔黝黑、鬢毛雪白的小猴子從樹梢間越過,向導說那是愛睡懶覺的銀葉猴。有棵千年古樹的老皮脫落了一塊,露出的樹幹竟然是血紅色。雲豹突然真切地感覺到樹都活著,跟他一樣有血有肉,千姿百態的虯根像是心髒上的血管。他相信如果山貓看到這神奇的景象,必然十分歡喜,說不定會寫出一首歌來。

坐在雲豹身後的那個女孩一直在拍照。她嚼著口香糖,微微有點兒鬥齒,下巴長而尖。當她豎起手機嘟嘴自拍時,雲豹衝她打了個響指,指指她頭頂上方。她仰頭望了又望,發現一條深綠色的小蛇吊在枝頭,正緩慢地卷起尾部。她驚叫一聲,跳到雲豹身邊,靠緊他的肩膀。向導笑道:“這種蛇沒有毒,也不會輕易傷人。”

“我叫克萊爾。”她衝雲豹眨眨眼。

這是一個注定被他遺忘的名字。中國姑娘報出個洋名,在他看來欠缺誠意,意味著他們無需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年齡和身份,並且沒有長遠交往的必要。一個失落的男人和一個寂寞的女人,上了一條“賊船”,這就夠了。誰他媽在乎明天呢?

行至曲徑深幽處,船長調轉船頭,原路返回。雲豹意猶未盡。向導說,最近雨水少,河不夠深,再往前走船會擱淺。他帶他們去了河岸的一座木房子,是原住居民開的水果店。順著竹梯爬上二樓,木瓜、芒果、榴蓮香氣四溢,成串的綠香蕉掛在窗台上。克萊爾挑了個又小又圓的菠蘿,雲豹拿了兩隻蛇皮果。老板娘把水果裝進一個袋子,還對他倆說了句祝福語。

克萊爾說她住在娜灣度假中心,沒有預定回程的車,於是很自然跟著雲豹上了那輛小破車。雲豹對向導說先送克萊爾,然後把臉轉向窗外。他和山貓都是那種很有女人緣的男人,山貓看到喜歡的女孩會忍不住發騷,而他故作深沉的樣子反而更有殺傷力。

“娜灣有個動物園,養了一隻超大蜥蜴和很多漂亮的鳥,還可以騎大象。要不要去看看?”車子開出很遠,克萊爾打破了沉寂。

雲豹說:“還是去我那兒吧,有美酒和月牙形的泳池。”

她不作聲了,兩頰泛著霞光。

她跟著他進了房間,饒有興趣地拿起床上的吉他。她笨拙地撥弄著琴弦,錯音不斷,磕磕絆絆地彈了一曲《我願意》。雲豹給她鼓掌,倒了兩杯威士忌,加上冰塊,在手裏輕輕晃動。

她清清嗓子,彈出一段簡單重複的旋律,柔聲唱道:

我在紙上寫你的名字,

我在牆上畫你的樣子,

我把你刻在心裏,

從血液流遍全身。

我會想你一輩子,

我不知道怎麼解釋,

就在墓碑刻上你的名字。

她性感的身段竟然藏匿著如此傷感細膩的情緒。這是她寫的詞嗎?是傾訴給他的心聲嗎?她到底渴望什麼?無論如何,一個頭發擋住眼睛玩吉他的女人有著無法抗拒的魅力。他突然血脈賁張,褲襠都要炸開了。他劈手奪去吉他丟在沙發上,把她推到在床。背帶短褲的構造有些複雜,她手忙腳亂地幫他掃除了障礙,兩腿翹到空中。他像頭失控的鬥牛橫衝直撞,多大的床也不夠用,枕頭和靠墊滾到地上,連燈罩都打翻了。她幾乎討好般迎接他激越的衝擊,歡愉的叫聲明顯帶有偽裝的成分,消除了他殘存的一絲顧慮和憐惜。他用僅有的利器,竭盡全力搗毀她。

耗完最後一絲精力,他轟然倒塌,意識到被摧毀的其實是自己。她輕撫著他的臉,耳語道,夜晚我們再去一次紅樹林好嗎,聽說有很多飛舞的螢火蟲。

他含糊地應允著,靠在她的酥胸,沉沉進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他張開眼睛,望著陌生的吊燈和壁紙,恍然不知身在何處。床頭櫃的酒杯下麵壓著一張便箋,上麵留著她的手機號碼。

可他連她的樣子都記不清了,隻記得一對手感很好的乳房,以及交纏在他背上的長腿。極樂之後不可避免地陷入空虛和厭倦。

雲豹翻過身,打算睡個回籠覺。頭昏昏沉沉,意識卻越來越清晰。他爬起來,衝個澡,打電話叫了份早餐,然後窩在床上,邊看電視邊吃蝦餅和粿條湯。所有頻道換完一遍,他把遙控器丟在沙發上,開始收拾行李。他再也無法忍受在這裏多待一分鍾。

出門前,他撕碎便箋,把它丟進垃圾桶。

如焰提前從印尼回來,還有個原因,為了趕在周日參加一場與山貓有關的畫展。這是她的秘密,連雪狼也不知道。清晨,她揣著這個甜蜜而傷感的秘密轉乘了三趟地鐵,跨越大半個京城,來到通州宋莊美術館。

潘教授身著筆挺的西裝,在國際油畫展開幕式上慷慨激昂地致辭,灰白色的頭發梳得一絲不亂。他是山貓的導師,也是他的老板。去年教師節,她隨山貓去學校看望過潘教授。他有很多閃亮的頭銜:美術學院博士生導師,著名藝術評論家,頂級策展人,多家藝術機構的策劃顧問。山貓跟他沒大沒小,玩笑不斷,甚至敲著他的肚皮說:“你再發福就成迭戈·裏維拉了。”潘教授笑道:“可惜沒有才華橫溢的美女畫家投入我的懷抱。”她不敢多言,生怕露怯。

走下講台,潘教授被團團圍住,有記者要采訪,有人要合影,有人畢恭畢敬地遞上名片。他看見如焰,跟身邊的人寒暄了幾句,便徑直走到她身邊,凝重地說:“節哀。”

如焰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山貓的遺孀,甚至為自己不夠悲傷而羞愧。

潘教授說:“我本想去看看他的父母,可這個月的日程已經排滿了。”

如焰說:“我會把您的問候帶到他家裏。”

潘教授歎道:“我少了一位得意門生和得力助手,而他父母失去的是唯一的兒子,那種打擊是致命的。”

如焰的胸部有些發悶,移開話題:“山貓很崇拜您,他說遇到您是他人生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