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非洲巡演(1 / 3)

《賽馬》reference_book_ids":[7012821013155023879]}]},"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每天早晨到了辦公室,莫未會習慣性地打開山貓的郵箱掃一眼。山貓剛遇難的那段日子,郵箱積壓了不少信件,有不知情的工作夥伴發來的文件,有他注冊過的各類俱樂部資訊,還有陌生女孩的表白。漸漸的,郵件少了,基本隻剩下廣告,偶有歌迷發來情真意切的悼詞,令人唏噓。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山貓。有封匿名郵件寫道:“你這可惡的自大狂,終於Game over●●●●●●啦,死貓在海裏發臭,我仰天大笑三聲!”莫未想不明白,山貓究竟把誰得罪得這麼深,連死者都不能寬恕。

這天,收到一封來自非洲的信箋,華麗的花體英文,激情澎湃的措辭,是小公主Ruby寫給山貓的信,抬頭加了三個“親愛的”!她說:“還記得你離開佛得角的那個夜晚,我的心成了枯葉,一觸即碎。而今,枯木逢春,綠意盎然,因為我要去中國看你!”原來,10月中旬她要隨父親來京參加展會,之後去上海和西安旅行。

莫未大叫一聲,抱住腦袋。鄰座的勞拉白了她一眼:“發什麼神經,心髒病都讓你嚇出來了。”

山貓曾真誠地邀請Ruby來中國玩,說好要親自陪她登長城,去頤和園劃船,看西安兵馬俑,逛上海外灘。如今Ruby滿心歡喜地來找他,他的承諾卻已無法兌現。那麼遙遠的國度,也許她這一生隻來一次。把噩耗告訴她,於心不忍;不回郵件,對她置之不理,亦是不忍。

莫未思忖再三,替山貓編造了一個善意的謊言:“10月我將在法蘭克福布展,很遺憾無法和你會麵。”附上三排心碎的表情符號。

明知道佛得角現在是深夜,莫未還是隔幾分鍾就下意識地看看郵箱。

Ruby仿佛守在電腦前,很快發回郵件:“你哪天回來?我可以改機票,設法在北京多停留幾天。我激動得無法入睡,我一定要見你。”

莫未心中湧起甜蜜的痛楚,思緒又飄向那神秘而廣袤的非洲大陸。

從佛得角飛往塞內加爾的那段旅程記憶猶新。從沒坐過那麼小的飛機,每排隻有四人,總共也就十來排。唯一的乘務員背靠駕駛艙麵向乘客端坐,那黑妞長得不錯,可惜冷若冰霜,一直瞪著眼睛。飛機在上升的時候哢啦作響,遮光板也壞掉了,隻能打開一條縫。雲豹歎道:“想我半生風流,不會撂這兒了吧,豈不成了孤魂野鬼!”山貓說:“西非此行,死而無憾。”

說來也巧,有個政府交流項目,要挑選兩名民樂演奏員、一支流行樂隊和一個雜技團,組成綜合藝術團到西非三國演出。本來選定京城頗有名氣的樹袋熊樂隊,不料主唱和鼓手五一出遊時遭遇車禍,傷勢不輕。樂隊吉他手恰好是雲豹的哥們兒,力薦Preyer頂替任務。於是,他們得到一個麵試機會。

當天大家很緊張。山貓不苟言笑,雪狼破天荒穿上了白襯衫,連恃才放曠的聖鷹也緊抿嘴唇。雲豹畢恭畢敬地給考官遞上彩印樂隊簡介和代表作品的光盤。他們拿出洪荒之力,表演了《我相信》和世界杯足球賽主題曲《生命之杯》。考官問,你們自己寫歌嗎?他們早有準備,當即演繹雪狼創作的《大北京》:

站在立交橋,車輛彙成河

腳步匆匆過,誰為我停留

大大的北京,小小的窩

大大的夢想,小小的我

講述北漂初入京城的震撼和苦樂交織的奮鬥曆程,雄壯有力的鼓點充滿正能量。

離開時,雲豹在門外聽到兩個考官的對話。文化局領導說,還行,原本我擔心年輕的樂手撐不起場子。歌舞劇院的專家笑道,小夥子們挺陽光,有野性美,跟非洲搭調兒!

雲豹一口氣奔下樓,抱住三個兄弟悄聲說有戲。他們彼此手臂搭肩圍成一個小圓圈又蹦又跳,聖鷹還來了個側手翻。

很快他們接到正式邀請函和節目單,9月10日啟程!樂隊不僅要演唱四首指定曲目,還要為藝術團的一位女歌手伴奏。他們開始緊鑼密鼓地排練,稍有懈怠,山貓便訓話:“這是一次光榮的文化外交任務,咱也算文化使者啊!”時而在雪狼背上拍一把:“挺拔點,你代表中國形象!”聖鷹跟雪狼耳語:“幸虧他不在體製內,不然得是什麼狗顛兒樣啊!”

忙碌之餘,山貓給如焰訂了機票辦好簽證,讓她全程隨行。雲豹說他“假公濟私”,山貓煽情道:“世界那麼大,我想帶她去看看。”

終於盼到出發的日子,幾路人馬在首都機場彙合,乘坐法航航班前往巴黎轉機。藝術團加上帶隊領導、翻譯和記者,二十來人的隊伍浩浩蕩蕩。音樂學院民樂係的兩位學生比較矜持,來自河北的老K率領的雜技團可熱鬧了,一群平均年齡十四五歲的孩子嘰嘰喳喳說笑不停。老K瞪起眼睛,他們立即鴉雀無聲,躲到一個栗色卷發女人身後去。她是老K的助手,外號十三姑。

雪狼上了飛機獨自靠窗坐下,把中間四個相連的位子留給哥仨兒和如焰。起飛已是淩晨一點,山貓和雲豹毫無困意,要了杯香檳慢慢品味。雲豹說好久沒有這種放鬆的感覺了,他真想飛出地球,不再回來。他告訴山貓和聖鷹,前段時期他為情所困,這趟演出任務把他從頹靡中解救出來了。聖鷹笑他終日為情所困,一個街頭擦肩而過的女人也能讓他痛苦不堪。

雲豹說:“這回不是街頭邂逅,是朝夕相伴。”

原來,雲豹的媽媽總是找不到稱心的女傭。雲豹有個舅舅在香港,家裏常年雇著一位勤快老實的印尼女傭,讓媽媽羨慕不已。聽說這位印尼女傭的表妹也要出來做工,舅舅便把她介紹給了媽媽。

山貓在雲豹家裏見過那個姑娘。她叫瓦娜,二十歲出頭,黝黑嬌小,梳著一條粗粗的麻花辮,眼睛楚楚動人,見到外人就垂下眼瞼,露出靦腆的笑容。山貓和雲豹在沙發上聊天,她端來一碟腰果和兩杯紅茶放在茶幾上,麵衝他們向後退,出了門之後才轉身疾步而去。她沒有穿鞋,纖纖秀足踏在光潔的雲石地板上,來去無聲無息。這個情景讓山貓記憶深刻。

雲豹開始注意到她,也是因為她習慣赤足,而且把地板擦得一塵不染。她不懂中文,英文也不夠好,總是靜悄悄的,閑暇時偶爾會在自己的房間裏嘰嘰咕咕用印尼語煲電話粥。雲豹的媽媽對她大體滿意,尤其讚賞她會分類清洗並熨燙高檔時裝,但不太喜歡她的烹飪風格,用油較多,而且偏甜。

有天雲豹吃完早餐正要離席,瓦娜興衝衝地告訴他還有甜點,稍後從廚房端出一盤煎香蕉,上麵塗著金燦燦的蜂蜜和杏仁屑。雲豹毫無食欲,想告訴她水果直接吃最美味,以後甭費事了。可她的大眼睛充滿期待,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這樣的眼睛,上帝也無法拒絕。他不得不拿起叉子,嚐了一塊。甜膩之餘,還有檸檬的酸味和朗姆酒的香醇。他不知不覺吃光了盤子裏的香蕉。當他再看到她,竟有幾分神思恍然。她俯身收盤子時若隱若現的乳溝,擦地板時翹起的臀部,澆花時輕拭汗滴的手指,沐浴之後濕漉漉的黑發,匆匆穿過草叢的玲瓏腳踝。

當他們相遇(山貓和聖鷹對此表示懷疑,覺得雲豹尾隨瓦娜的可能性較大)在幽暗的地下儲藏室,他暗潮洶湧的欲望開出了邪惡之花。那種因缺氧而窒息的快感真是刺激。他說女人躺下之後,才能鑒別出真正的美胸。一般的女人站立尚可,脫去內衣已略顯鬆墜,平躺就成攤雞蛋了。而瓦娜無論以什麼姿態出現,她的乳房都滾圓結實,握在手裏像兩隻熟透的桃子。

“太他媽汙了,你毀滅了我對愛情的最後一絲憧憬。”聖鷹索性戴上耳機。

如焰把頭靠在山貓肩上昏昏欲睡,聽到他們的詭笑便扭過臉去。

山貓終於明白,為什麼那段時間雲豹婉拒所有的邀約,周六排練完就開溜,不跟他們一起廝混。花園、泳池、地窖、閣樓上的晾衣房,他家裏的每個角落都隱藏著愛欲。

甜蜜的日子持續了兩個多月。瓦娜搭雲豹的車去超市買菜。他望著她的背影,心中突然眷戀不舍,於是叫住她,帶她去了一家富麗堂皇的購物中心。初次在家以外的地方相會,光線那麼亮,彼此都有點拘謹。他讓她隨便挑件喜歡的東西。她不看服飾,也不看化妝品,乘滾梯一層層上到四樓,直奔兒童玩具城。她對著手機裏的圖片,在花花綠綠的貨架上找到一盒幻影忍者樂高積木,眼裏閃爍著勝利的喜悅,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要這個嗎?

見雲豹滿臉困惑,瓦娜便承認她有個四歲的兒子。雲豹一言不發地結了賬,她跟在他身後,低聲說請別告訴夫人。他還買了個Gucci手提包送給她,她受寵若驚,連聲道謝。

“你不再喜歡這個小姑娘般的婦人了?”山貓問。

雲豹無從解答。他隻是很掃興,就像在飯店裏麵對一盤讓他垂涎欲滴的佳肴,卻突然被告知上錯了菜。他對她的身體還有強烈衝動,但頭腦堅決地對自己說不,那種分裂的感覺很難受。演出任務恰逢其時,他便搬到自己的小屋,沒日沒夜地排練,逃逸在音樂中。出發前他回家收拾行李,瓦娜想幫忙,他拒絕了。她給他沏了一杯荔枝紅茶,他沒喝,也沒看她,拉著箱子匆匆出門了。

“不過癮,但願這不是故事的結尾。”山貓說。

雲豹把香檳一飲而盡,戴上靠枕,顯得疲憊而傷感。機艙的燈光暗下來,陷入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低沉轟鳴。如焰已進入夢鄉。山貓開始起身遊蕩。他路過一排排睡姿各異的乘客,走到飛機後部的廚房區。裏麵坐著兩個空姐在低聲聊天。山貓用法語打了聲招呼,她們有點驚訝,熱情洋溢地回了一串話。而山貓的法語水平隻限於“今晚打老虎●●●意為:你們好嗎?●●●”。當然,他還會說“惹忒母●●●意為:我愛你。●●●”。可即便是浪漫的法國女人,也不能上來就示愛呀。他擺出無敵可愛笑容,接連要了幾種紅酒。法航以美酒著稱,他真想在十小時的飛行中嚐遍所有的品種。空姐見他如此好酒,還特意給他端來一杯頭等艙特供白葡萄酒。山貓小聲唱起法國電影《蝴蝶》主題曲,一會兒反串小女孩稚嫩的童聲提問,一會兒模仿老爺爺甕聲甕氣的回答,逗得空姐前仰後合。直到有位穿製服的壯漢走過來,板著臉命令他盡快回到座位。

雪狼隨便點播了部法國電影,開頭是一位半裸的妙齡少女在泳池戲水。鄰座大叔頻頻地斜眼瞟他的屏幕,茫然地在影片目錄上翻來翻去,卻又不好意思問他片名。而雪狼看得漫不經心,電影演到一半還沒弄清人物關係。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注視著如焰的側影。這是一個安全的角度,他坐在她的斜後方,而且有椅背上的屏幕做擋箭牌。

她要了開水和毯子,晚餐隻吃水果沙拉。有一陣她揉捏太陽穴,似乎頭痛。山貓和雲豹竊竊私語時,她在翻免稅品雜誌,顯得無精打采。她睡著了,毯子滑到地上,山貓竟然沒察覺。更可氣的是,山貓消失了很久。飛機顛簸得厲害時,雪狼捏著一把汗,生怕她被驚醒,身邊又無人陪伴。

經過二十多小時的跋涉,終於在深夜抵達多哥首都洛美。山貓對這個國家的印象,僅限於某年在電視上看過某場世界杯足球賽。一群穿綠色球衣的黑人在賽場上歡快地奔騰,戰術略顯鬆散,但精力十分旺盛。一下飛機,閃光燈照個不停,大使在貴賓室熱情迎接藝術團,鮮花和小國旗包圍了他們。山貓活力煥發,緊跟在團長斜後方,這樣就能獲得更多上鏡機會。

大巴載著他們駛向酒店,路上沒看到高樓,也沒什麼汽車,一輛輛摩托車在昏黃的路燈下疾馳而過。車子進入酒店,燈火通明,花團錦簇,相襯之下院牆四周十分荒涼。大家七手八腳把雜技團的大件道具推進庫房,然後到服務台領取門卡。標間自願組合,山貓和如焰住,聖鷹跟雪狼住。雲豹在車上跟老K已經混熟了,兩人立在酒店門口抽煙談笑,讓服務生把箱子送到一個房間。

晨曦微吐,小焰還在安睡。山貓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叫起哥仨兒,沿著街道溜達到海邊。天空陰沉,海水灰暗。有個赤裸上身的黑人小夥子獨自淌著海水漫步,他戴著耳機,手打拍子,一臉愜意。雲豹和聖鷹脫掉鞋子,踩著粗糙的砂礫,走進海裏拍照。黑人主動上前跟他們合影,還做出各種誇張的舞蹈動作。雲豹問他在聽什麼,可他講的不是英語,也不像法語,一個詞也聽不懂。他摘下耳機給他們每個人聽,勁爆而清脆的鼓點。雪狼聽得很仔細,推測這是傳統土著羊皮鼓和非洲木魚的合奏。

離開時,黑人小夥似乎在向他們索要什麼,嘰裏咕嚕地說個不停。聖鷹說:“恐怕他在要錢,因為他跟我們照相了。”雲豹翻翻口袋,向他攤開手,表示大家都沒有帶錢。他有點失望,仍然掛著笑容,終於說出一個他們熟悉的詞“Coca-Cola”。雪狼笑著比畫:“你喜歡可樂?我給你找一瓶來,你等我。”黑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酒店裏有家小賣部,但是沒有可樂。房間的冰箱裏隻有酒和果汁。雪狼在餐廳的酒水單上發現了可樂,但是中午才營業。藝術團乘大巴出發前,雪狼終於說服了餐廳經理,買到一聽可樂,匆匆奔到海邊。那哥們兒已經不見了,一輪橘黃色的太陽正躍出雲層,照亮海麵。雪狼把可樂留在沙灘上,用樹枝在旁邊畫了一隻大大的音符。

Preyer樂隊的動感組曲拉開多哥首演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