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3)

不久,國民黨政府財政部出台了《偽中央儲蓄銀行鈔票收換辦法》,將法幣與偽中儲券的兌換率定為1∶200,全國一片嘩然。

“看報啦,看報啦,法幣換偽鈔一塊頂二百塊,政府空前大掠奪,百姓的日子沒法兒過了啊,看報,看報……”報童大聲吆喝著拐進琉璃廠,逛街的人們立即爭相購買,不一會兒就有人捶胸頓足:“完啦,這下完啦……”還有的人破口大罵:“什麼他媽的狗屁政府,純粹是流氓!”反應快的拔腿就跑:“快回去買糧食,要漲價啦……”街上一片混亂。

報童賣到慧遠閣的門口,陳正科從鋪子裏出來買了一份,他看著看著,眼前一黑,歪在了台階上。錢席才趕緊奔出來,使勁掐他的人中:“掌櫃的,掌櫃的您怎麼啦?掌櫃的……”夥計們七手八腳地把陳正科抬了進去。

這一強盜掠奪式的收換辦法致使百姓資產大幅貶值,此後不久,僅北平就有數千家商戶因此而破產、倒閉。

張幼林有日子沒到榮寶齋去了,那天,他閑來無事,從鳥市回來,順便到鋪子裏逛一圈。來到琉璃廠,隻見街上一片蕭條,很多家鋪子都沒開門,再往前走,發現慧遠閣的夥計們正在往馬車上裝東西,錢席才扶著陳正科從裏麵慢慢地走出來。

張幼林詫異地走過去:“陳掌櫃的,您這是?”

陳正科有些失態:“1比200啊,這不是明搶嗎?好不容易剩下的這點家底兒一下子愣就打了水漂兒啦,這叫什麼狗屁政府?簡直就是明搶豪奪,強盜啊,就是一幫強盜!”

“您別急,先穩穩,再想辦法。”張幼林安慰著。

“大東家,我比不得您的榮寶齋,我現在是沒錢、沒貨、沒權,什麼都沒有,還能有什麼辦法?您行啊,政府裏有人通風報信兒,我是什麼?今兒個就是給政府磕響頭也救不了慧遠閣,我他媽真想……”

錢席才打斷了他:“掌櫃的,您上車吧,再不走,債主來了就麻煩啦。”

陳正科上了馬車:“走吧,走吧,走了清淨,一了百了……”

張幼林目送著馬車漸漸遠去,錢席才把慧遠閣的大門鎖上,歎著氣:“唉,完啦!”

王仁山隔著窗戶看到了張幼林,他招呼夥計們排成兩隊,站好了等著東家。

張幼林邁進門檻,覺得挺新鮮:“喲,今兒怎麼了?”

王仁山高聲喊道:“鞠躬——”

夥計們和王仁山一起給張幼林鞠躬。

張幼林傾盡所有,幫助王仁山在法幣兌換前將資金全部用於儲貨,最大限度地減少了榮寶齋的損失,王仁山懷著感激之情和夥計們表達對東家的敬意。

紙裏包不住火,張乃光的辦公桌上展開著兩幅一模一樣的《西陵聖母帖》,他大發雷霆:“娘的,騙到老子頭上來了,好大的膽子!”

魏東訓皺著眉頭:“到底是誰在騙您呢?”

張乃光又看了看:“奶奶的,老子看著都他媽一樣!”

“榮寶齋的宋懷仁要拿字畫保命,他要是敢拿假的糊弄您,這不是找死嗎?”

張乃光想了想:“不是宋懷仁,那就是天津的賀錦堂,反正跑不出這倆人去。”

“宋懷仁那天跟我提過,《柳鵒圖》和《西陵聖母帖》是他們東家祖傳的寶貝,哪是真哪是假,張先生應該最明白,您請他鑒定不就得了?”魏東訓提出了建議。

“這倒是個好主意,不過……”張乃光有些猶豫,“《柳鵒圖》和《西陵聖母帖》以前是張家的寶貝,要是請張幼林來鑒定,他會不會奪我之愛呀?”

“局長放心,以張先生的人品,絕不會另有他想。”

“那就好,你去安排吧。”

幾天之後,魏東訓到榮寶齋去接張幼林,王仁山乘機提起結賬的事,魏東訓很不以為然:“王經理,你榮寶齋把市政府各部門的文房用品都包了,可著全北平再也找不出第二家南紙鋪有榮寶齋做的生意大,司法局的這點兒欠款還至於追得這麼緊?”

“魏先生,您不知道,跟政府來往的買賣全是賒賬,現在的票子眼瞧著一天比一天毛,賬再不收回來恐怕就成一堆廢紙了,我求您了,魏先生,回去跟張局長說說,起碼也得把去年的欠賬清了。”他衝魏東訓連連拱手,“拜托,拜托了!”

魏東訓看了一眼張幼林:“您也別光指著我,幹嗎放著現成的東家不用?局長正好請張先生幫忙,何不順便催催賬?”

王仁山苦笑著:“這種事兒請東家出麵兒不大合適,還是勞您大駕吧,得,我這兒給您行禮了。”

魏東訓趕緊扶住王仁山:“別,王經理,咱們是老交情了,我呢,也別讓您為難,一會兒跟局長提提,不過,提歸提,成不成我也沒譜兒。”

張幼林開口了:“仁山,沒什麼磨不開的,我去說,咱也別淨打腫臉充胖子,鋪子都快開不下去了,就是孔聖人,今兒也得為五鬥米折腰。”

魏東訓接過話說:“您肯出麵兒,這事兒就好辦了,得,王經理,我們走了。”

到張乃光的辦公室,張乃光熱情地從裏間迎出來:“哎喲,大東家,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張局長,咱再不見麵兒,以後恐怕是沒機會嘍。”張幼林深情嚴肅。

張乃光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怎麼講?您老這是來的哪一出啊?”

“榮寶齋要是倒閉了,我就得跳樓了,哪兒還有什麼東家?”

張乃光連連擺手:“不可能,不可能,您是跟誰賭氣吧?榮寶齋這麼大的鋪子鎮著琉璃廠半條街,哪能說倒就倒啊。”

“剛才王經理還在催欠款呢。”魏東訓適時地插上一句。

“就這點事兒啊?張先生,對不住,對不住!魏秘書,你通知財務部,這兩天就把欠款劃過去。張先生,小事一樁,您放心當您的東家,有我在,就是前門樓子倒了,榮寶齋也不能倒。”張乃光豪氣衝天。

張幼林作揖:“那我替王經理謝謝了,您老兄一句話的事兒,王經理愣是憋了仨月沒敢提,權重如山啊。”

張乃光笑著:“這點事兒都把您給驚動了,我還能不給麵子?”

“要說麵子大,還得說您,一個電話,得,我就得坐在司法局的沙發上聽您調遣。”

“不敢當,您別怪罪,今天請您來是公事兒私事兒都有,這公事兒還就得在這兒說。”

“不管公、私,有事兒您直說,哎,看您這喜興勁兒,準是又得著什麼寶貝了吧?”

“還真讓您說中了,我淘換到了懷素的《西陵聖母帖》,他媽的,一下兒來了兩幅,我這點兒道行您知道,不辨真偽,今兒得請您給掌掌眼。”

“《西陵聖母帖》?不可能。”張幼林搖著頭。

“您看看再說。”張乃光從保險櫃裏拿出兩幅《西陵聖母帖》,展開。

張幼林掃了一眼:“都是贗品。”

“您仔細瞧瞧?”張乃光生怕張幼林看走了眼。

“甭看,沒錯兒。”張幼林十拿九穩。

“都是。”

張乃光急得滿頭大汗,他手忙腳亂地又拿出《柳鵒圖》,展開放在桌子上:“張先生,這幅呢?您應該也很熟悉,請您也給掌掌眼。”

張幼林不假思索:“也是仿作。”

張乃光氣急敗壞:“娘的,騙到老子頭上了!”他狠狠地把煙蒂扔在地上。過了半晌,張乃光緩過勁兒來,開口問道:“張先生,我聽說,《柳鵒圖》和《西陵聖母帖》以前是在您手裏,怎麼出了贗品?”

“當時為了糊弄日本人,不得已才找人仿的,仿作到了井上村光手裏,至於是怎麼流傳出去的,這我就不清楚了,您是從哪兒淘換來的?”

“反正是贗品,從哪兒淘換來的都他媽一樣,等老子騰出工夫再來收拾他們。”不過,張乃光從張幼林的話裏還聽出了另外的東西,他清了清嗓子:“這麼說,真跡還在您府上?”

張幼林俯身看畫,沒搭腔。

張乃光進一步問道:“能否借來一飽眼福?”

“仿得還真是不錯。”張幼林答非所問。

張幼林看完了畫,抬起頭,張乃光麵露凶相,他盯著張幼林:“不知好歹,老子非得給他點兒厲害看看!”

張幼林假裝沒聽懂:“張局長,您可別價,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玩古玩字畫,看走眼是常有的事兒,吃一塹,長一智吧。”

片刻,張乃光換了口吻,他微笑著:“張先生,《柳鵒圖》和《西陵聖母帖》我是真喜歡,我也知道,這是您家傳的鎮宅之寶,不過,萬一有那麼一天,您要出手,可一定先想著我呀!”

“沒的說,就憑咱們這些年的交情,不想著誰也得想著您哪。”張幼林敷衍著。

朱子華臨時處理了一件其他的案子,宋懷仁被曬了好些日子才提審。那天深夜,他被帶進一間放著各式刑具、陰森可怖的地下室,隔壁還不時傳來殺豬般的號叫聲,宋懷仁被嚇得渾身哆嗦,冷汗一個勁兒地順著脖頸子往下流,就差尿褲子了。

朱子華坐在陰影裏,他一見宋懷仁這副熊樣兒就沒情緒了,於是長話短說:“宋懷仁,我不喜歡囉唆,問你什麼如實回答,免得皮肉受苦,明白嗎?”

宋懷仁戰戰兢兢:“長官,我明白,明白。”

“那你就說說,你和日本特務井上村光如何掠奪古玩字畫的事,還有,主要談談《柳鵒圖》和《西陵聖母帖》的下落。”

宋懷仁一買賣人,當初投靠日本人也不過是為了撈些好處而已,哪想到惹上保密局了。事到如今,他也犯不著替日本人背黑鍋,於是,宋懷仁添油加醋地全招了,當然,他也把責任全都推到了井上村光身上,順口胡謅什麼“井上村光拿槍逼著我,不幹就要我的命……”,說到後來,宋懷仁一把鼻涕一把淚,仿佛他成了受害者。

朱子華懶得搭理他,冷冷地問道:“照你的意思,這兩幅字畫你已經交到魏東訓手裏了,是實話嗎?”

“長官,我要是有一句瞎話,您一槍斃了我。”

朱子華沉思片刻:“那好,我放你出去,你把這兩幅字畫給我要回來。”

宋懷仁一聽就傻了,他結結巴巴:“那……要是魏東訓不……不給,我……我該怎麼辦?”

朱子華輕蔑地瞟了他一眼:“這我可管不著,怎麼說那是你的事,這件事很簡單,這兩幅字畫要是拿回來,你就可以活下去,拿不回來,你就得死,你要考慮清楚。”

“長官,我想活,我想活,您放心,我一定想辦法。”宋懷仁趕緊表了態。

宋懷仁還能有什麼好辦法呢?思來想去,他隻好硬著頭皮去司法局找魏東訓。魏東訓也不含糊,整整蹲了他仨多鍾頭才慢騰騰地走進會客室,宋懷仁戰戰兢兢地站起來:“魏先生,我……我有急事找您……”

魏東訓很不耐煩,他皺著眉頭:“什麼事?快說!”

“是這樣……我上次拿給您的兩幅字畫……”宋懷仁吞吞吐吐。

“怎麼啦?”

“保密局的朱先生您認識吧?”

“你說的是朱子華吧?認識,他怎麼啦?”

宋懷仁又吞吞吐吐起來:“那兩幅字畫……不知怎麼,被朱先生知道了,他說……他說這屬於敵產,應該由……由保密局接收保管……”

魏東訓一聽就火了:“放屁!他朱子華有什麼權力對司法局下命令?不給,他能怎麼樣?”

宋懷仁“撲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魏先生,我求求您了……保密局我……我實在惹不起……朱先生說了,我要是要不回這兩幅字畫,我……我就沒命了……”

魏東訓嘲諷地看著他:“姓宋的,保密局你惹不起,難道就惹得起司法局?”

“不不不,我……我誰也惹不起,你們都是我的爺……”宋懷仁就差給魏東訓磕頭了。

回到辦公室,魏東訓把朱子華惦記《柳鵒圖》和《西陵聖母帖》的事告訴了張乃光,張乃光自然是暴跳如雷,他爹啊娘的一通招呼,恨不得把朱子華的八輩祖宗都侮辱一遍。罵痛快之後,張乃光想出了一條計策,他拿出《柳鵒圖》:“東訓啊,你到琉璃廠,找個高手仿一幅。”

“什麼?仿一幅?”魏東訓迷惑不解。

張乃光也沒有解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雲生腋下夾著幾幅字畫,撩開門簾走進榮寶齋後院的北屋,他把字畫遞給王仁山,搓著凍得通紅的雙手:“經理,這陣子溥大爺是真夠勤快的,隻要尺寸送到,準是提前交活兒,不拖著了。”

王仁山展開一幅,邊看邊說:“溥大爺是懶到家了的主兒,他能勤快?除非太陽從西邊兒出來,頭些年,有一回這位大爺愣給客人拖了一年半才交差,弄得你急不得、惱不得,我看溥大爺準是手頭兒沒得用啦,這才上趕著寫寫畫畫的,掙飯錢。”

“倒也是,物價漲得這麼厲害,誰心裏不肝兒顫啊。”

“這陣子給書畫家的潤筆別耽誤,能早結盡量早結。”

正說著,張幼林走進來,他詫異地看著王仁山:“外邊兒這麼冷,你這屋裏怎麼還不籠火?”

“嗨,生火煙氣大,我這些日子胸口老覺著憋悶。”王仁山撒了個謊。

張幼林半信半疑:“不會是賣炭的長了錢,你舍不得用吧?”

“瞧您說的,該用還得用,前邊鋪子裏不是暖暖和和的?”

雲生給張幼林沏上茶:“東家,您喝口水。”

張幼林噓了噓茶葉,抿了一口:“我說經理,你這茶不對呀。”

王仁山苦笑著:“今兒您老人家就將就點兒,漲價鬧的買賣不好做,眼瞧著過了陽曆年就是年關了,今年的‘官話兒’還不知該怎麼說呢,能省還真得省點兒。”

“你這可有點兒小家子氣了。”

“我也是沒轍,法幣再這麼貶下去,前景可不妙啊!”王仁山憂心忡忡。

“躲過了初一,還有個十五在後頭等著呢,唉,盼中央,盼中央,中央來了更遭殃。”

“東家,還有件窩心的事兒呢,我在心裏憋了好幾天了,魏秘書來通了個信兒,說張乃光想問問您,有沒有意思出讓《柳鵒圖》和《西陵聖母帖》?”

張幼林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盯著王仁山:“司法局的貨款劃過來了嗎?”

王仁山搖搖頭:“還沒有,張乃光是個口是心非的東西,前些日子還答應得好好的,這兩天又變卦了。”

張幼林一拳砸在桌子上:“《柳鵒圖》、《西陵聖母帖》,我張家三代人豁出命來保了幾十年,沒想到現如今成了禍害!”

宋懷仁提心吊膽地挨了些日子,當他差不多已經萬念俱灰地再次來到司法局的時候,萬萬沒想到,魏東訓竟然沒怎麼刁難他就歸還了《柳鵒圖》和《西陵聖母帖》,宋懷仁喜出望外,他立即狂奔到保密局,上氣不接下氣地把字畫呈給了朱子華。

朱子華得到這兩件寶貝愛不釋手,他把《柳鵒圖》和《西陵聖母帖》展開,和北平地圖並排懸掛在辦公室的北牆上,仔細地欣賞著。

門外有人喊:“報告!”

朱子華身子沒動:“進來!”

鄭天勇走進辦公室,他手裏拿著文件夾遞到朱子華的麵前:“長官,這是一份逮捕令,請您簽字。”

朱子華看也沒看就簽了字。

鄭天勇合上文件夾,看了看《柳鵒圖》,諂媚地問道:“長官,這真是那個皇上畫的嗎?”

朱子華點點頭:“嗯,北宋的徽宗皇帝,這幅畫傳世已經八百多年了。”

“喲,那可值錢了,這書法呢?”

“更值錢,已經傳世一千一百多年了,你看,這上麵還有曆代收藏家的收藏印,光皇帝就好幾個,有南唐李後主的、明朝英宗皇帝的,還有清朝乾隆皇帝的……”

“長官,那個宋懷仁怎麼處置?”

“他的事先放一放,過一陣再說,我還不信他敢跑了。”

鄭天勇麵有難色:“宋懷仁是個漢奸,我們收到不少有關他的檢舉信,這樣的漢奸我們要是不意思意思,輿論……恐怕交代不過去。”

“宋懷仁的罪行還是比較輕的,他不過是和日本人拉拉扯扯,介紹日本人買些古玩字畫,從檢舉信上看,他手上好像還沒有人命,要是這樣的人都追究,那麼淪陷區裏好人就不多了,北平就是再建一百座監獄也關不下。”

“我明白了,長官。”

“不過,說是這麼說,可宋懷仁的案子還不算完,先把他掛起來,以觀後效吧。”

以觀後效?啥叫以觀後效呢?咱又不能到保密局去表現,宋懷仁仔細琢磨了一番之後,決定回榮寶齋上班,他要爭取在近期內做出幾檔子露臉的事兒給朱子華看。

第二天,宋懷仁大搖大擺地走進榮寶齋,他又恢複了以前的派頭,背著手在營業廳裏踱步,東瞧礁,西看看,隻是大夥兒都各自忙著手裏的活,誰也沒搭理他。

宋懷仁終於坐下:“啟賢啊,給我沏杯茶去。”

任啟賢瞟了他一眼:“沏茶?對不起了您哪,店裏生意不好,買不起茶葉了,我們都改喝刷鍋水了,怎麼著,給您也來一碗?”

宋懷仁一拍桌子站起來:“嘿!你怎麼說話呢?見我宋懷仁走了背字兒,連你也想擠對我?”

“不敢,宋先生,您有事兒沒事兒?要買東西您掏錢,要是沒事兒就趕緊走,別耽誤我們營業。”

“我可告訴你,我不是來買東西的,我是來上班的,我這個副經理是東家任命的,咱東家可沒說要撤換我,怎麼著?誰瞧我不順眼找東家說去,跟我說不著!”宋懷仁氣哼哼地又坐下。

王仁山一直在核對賬目,他終於抬起頭來:“老宋啊,不是讓你在家歇著嗎?東家待你不薄,你那工錢待遇不是一點兒沒少嗎?”

“王經理,我正要跟您說呢,我已經沒事兒了,保密局的朱先生說,這案子已經結了,我在敵偽時期的表現不算漢奸,結論已經有了,也勞駕您跟東家說一聲,我想來上班了。”

“老宋啊,有句話我本來不想說,可我要是不說出來,你總是不明白。你是不是漢奸,政府有政府的說法,咱老百姓有老百姓的說法,這是兩碼事兒。就算政府說你沒事兒了,可老百姓不認可,那誰也沒轍,鬼子在北平待了八年,誰都幹了點兒什麼,老百姓心裏自然有杆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