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貽直記起昨日一應案犯及有關人員來到武昌時,他看到烈日炎炎之下,塗老太太竟然還纏著一塊頭巾。他當時很覺驚奇,以為這老太太是個瘌痢頭,頭巾是遮羞的。他想,如果這頭發是從塗老太太頭上割下來的,那案子就明白多了。
史貽直當即叫人將塗老太太傳來。
幾句話過後,史貽直單刀直入,問,老夫人,這大熱的天,為何還要包著頭巾?是不是不方便?
塗老太太說,不!
她摘下頭巾,露出滿頭半截子花白頭發。
史貽直問,老夫人為何成了這樣?
塗老太太說,隻因為高仁傑將我兒屈打成招後,又要他交出那假蓮兒的頭發來,我怕鬆兒再受苦刑,隻好將自己的頭發割下來,埋到河灘裏,再讓我兒將它招出來。
史貽直說,老夫人能不能再給我一綹頭發。
塗老太太說,大人要多少盡管說,莫說是一點頭發,就是老身的頭顱心肝也行,隻求大人能明察秋毫,善斷是非,為我兒申冤!
史貽直叫人遞上剪刀,塗老太太將自己的頭發剪了一大把下來。
她還要剪時,史貽直忙說,夠了,足夠了,別剪了!
史貽直將兩綹頭發一比較,果然差不多。隻是塗老太太當場剪的這頭發裏白頭發稍多一些。史貽直歎口氣,在心裏說,這樣的大變故,沒有將頭發全急白就非常不錯了。
他將頭發收好後說,老夫人當時剪發時可有證人?
塗老太太說,有,暫住我家的周老頭就在場,還是他幫忙送到河灘上埋的。
史貽直說,是不是到京城告狀喊冤的那個老頭?
塗老太太說,是呀,大人你見過?
史貽直本不想說,忍了忍還是說了出來,我沒見過,但皇上見過。皇上親口對我說了周老頭的事。
塗老太太說,他見到皇上了?他還好嗎?
史貽直說,皇上見到了他,他沒見到皇上。他死在刑部門口後,一直跪在那兒不腐不臭也不倒,身上還發出一股奇香。直到皇上來看了他背的那冤狀之後,才倒在地上。
塗老太太閉上眼睛,雙手合揖,嘴裏輕輕地念起了阿彌陀佛。
史貽直說,皇上有聖旨,待這案子了結之後,將周老頭送回麻城厚葬。
塗老太太說,謝聖上隆恩!
搞清這頭發之後,史貽直回頭再細細看那案卷,事事處處便黑白分明,是非昭昭。但史貽直還不放心,他讓自己親自從京城挑來的幾個仵作、捕快到麻城去,依照案卷提供的線索,從城內塗家到九口塘塗家別院,再到舉水河灘,依次重新勘驗了一遍,然後寫了一份詳細的文字交給他。他們認為這些地方都沒有殺人的跡象。關於那女屍,報告裏說的竟與李榮說的幾乎完全一樣,稍有不同的是,他們還找到女屍右腿上的一處骨痂,並判斷出此女在十歲左右時右腿曾經折斷。
史貽直見了報告後並不覺得很興奮,他隱隱約約地意識到,這中間還缺少了點什麼。至於到底少了什麼,他一時弄不明白。一開始,他以為是女屍的身份問題。細一想又似乎不是,因為隻要確認蓮兒活著,女屍則是另一個案子所要解決的問題了。
他苦思冥想也找不到答案,而那感覺又總也去不掉,讓他心裏不踏實。因為這一點,哪怕是已經很有把握了,他也不敢貿然開堂會審。
時間一天天過去,兩個月的期限已經剩下不多了。
史貽直依然不急,他需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分別同被召來武昌的蔣嘉年、陳鼎、高仁傑和湯應求談了幾次話,這樣做除了了解案情以外,他主要是想找到那種不踏實的原因。費了幾日,依然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