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唱:通倡。

(12)和:附和、回應。

【譯文】

文王問太公道:“怎樣鞏固國家呢?”

太公回答說:“請以虔誠地心先行齋戒,然後我再告訴你天地運行的規律、四季萬物生長的變化、聖人治國的道理以及民心轉變的緣由。”

於是,文王齋戒七天,北麵行弟子之禮再拜而問太公。

太公說:“天有四時運行,地有萬物孳生。天下有人民,人民由聖王來領導。春天的規律是孳生,萬物繁榮;夏天的規律是成長,萬物茂盛;秋天的規律是收獲,萬物成熟豐盈;冬天的規律是收藏,萬物潛靜。萬物成熟豐盈了就要收藏起來,收藏起來明春又播種複生,如此循環,既沒有終點,也沒有起點。聖人可以參照這個規律,作為治理天下的法則。所以天下安定的時候,聖人的功德就隱而不顯;天下大亂之際,聖人的功德就充分地發揮出來,這是必然的規律。”

太公繼續說:“聖人處於天地之間,其地位和作用是非常重大的。順應治理天下的常道而行,人民就安定。如果民心不安,便是動亂的因素。動亂一旦發生,天下就有權力之爭了。所以動亂最初總是在暗處萌生,時機成熟就會聚集成公開的力量,登高一呼,天下應和。到形勢恢複正常的時候,他既不進而爭功,也不退而讓位。以這種態度來鞏固國家,他的地位和作用,就可以天長地久,與日月爭光了。”

【心得】

“創業難,守業更難。”文王深知這個道理,所以他要向薑太公詢問鞏固國家政權的辦法。太公主要講了兩點:一是“仁聖之道”,二是“民情之機”。

所謂“仁聖之道”,就是要求君主效法天地,按照自然規律來治理國家,發展經濟,促進社會繁榮,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所謂“民情之機”,就是要求君主正確對待天下動亂的現實,善於引導、撥亂反正,不必因此驚惶失措,須知人民總是希望安定的,天下最終又會恢複正常,明智的君主,任何時候都應該順應潮流,不可違背民意,自取滅亡。

太公還特別重視君主的“仁聖”風範,這就是要功成不居,隱而不顯,以無形力量征服天下,施惠人民,像天地日月一樣澤及萬物,而不需要人民來歌功頌德。太公認為,隻要君主具備了這種“仁聖”風範,“守國”也就不是一件艱難的事了。

九上賢

【原文】

文王問太公曰:“王人(1)者何上何下,何取何去,何禁何止?”

太公曰:“王人者,上賢,下不肖(2),取誠信,去詐偽,禁暴亂,止奢侈。故王人者有六賊、七害。”

文王曰:“願聞其道!”

太公曰:“夫六賊者:一曰,臣有大作宮室池榭,遊觀倡樂者,傷王之德。

二曰,民有不事農桑,任氣遊俠(3),犯曆(4)法禁,不從吏教者,傷王之化。

三曰,臣有結朋黨(5),蔽(6)賢智,鄣(7),王明者,傷王之權。

四曰,士有抗誌(8)高節,以為氣勢,外交諸侯(9),不重其主者,傷王之戚。

五曰,臣有輕爵位,賤有司(10),羞為上犯難者,傷功臣之勞。

六曰,強宗侵奪,淩侮貧弱者,像庶人之業。”

“七害者:一曰,無智略權謀,而以重賞尊爵之,故強勇輕戰,僥幸於外,王者慎勿使為將。

二曰,有名無實,出入異言,掩善揚惡,進退為巧,王者慎勿與謀。

三曰,樸其身躬(11),惡其衣服,語無為以求名,言無欲以求利,此偽人也,王者慎勿近。

四曰,奇其冠帶(12),偉其衣服,博聞辯辭,虛論高議,以為容美,窮君靜處,而誹時俗,此奸人也,王者慎勿寵。

五曰,讒佞苟得(13),以求官爵,果敢輕死,以貪祿秩(14),不圖大事,得利而動,以高談虛論,說(15)於人主,王者慎勿使。

六曰,為雕文刻鏤,技巧華飾,而傷農事,王者必禁之。

七曰,偽方異技(16),巫蠱左道(17),不祥之言,幻惑良民,王者必止之。”

“故民不盡力,非吾民也;士不誠信,非吾士也;臣不忠諫,非吾臣也;吏不平潔愛人,非吾吏也;相不能富國強兵,調和陰陽(18),以安萬乘之主(19),正群臣,定名實,明賞罰,樂萬民,非吾相也。夫王者之道如龍首,高居而遠望,深視而審聽,示其形,隱其情;若天之高不可極也,若淵之深不可測也。故可怒而不怒,奸臣乃作;可殺而不殺,大賊乃發;兵勢不行,敵國乃強。”

文王曰:“善哉!”

【注釋】

(1)王人:為人之王,即君主。

(2)不肖:不賢,指無德無才的人。

(3)任氣遊俠:浪遊的俠客,古代指輕生重義、勇於救人急難的人,他們往往為此“以武犯禁”,有違法亂紀的一麵。

(4)犯曆:違犯。曆,犯亂。

(5)朋黨:排斥異己的黨派。

(6)蔽:遮蔽,此指排斥。

(7)鄣:障之本字。

(8)抗誌:高傲的誌氣。抗,高的意思。

(9)外交諸侯:結交外國的諸侯,即裏通外國的意思。

(10)有司:有關的主管部門或官吏。古代設官分職,各有專司,所以稱官吏為有司。

(11)身躬:自身。

(12)冠帶:帽子和腰帶。

(13)讒佞苟得:讒,說別人的壞話。佞,奸巧諂諛。苟得,以不正當的手段獲取好處。

(14)祿秩:祿是古代官吏的俸給,秩是其職位和品級。

(15)說:同悅,取悅。

(16)偽方異技:指各種虛假騙人的方術技藝。方,指方術。技,方技,即方術,指醫卜星相與養生煉丹之類的技術。

(17)巫蠱左道:巫,巫師。蠱,一種迷惑、毒害人的蟲子。巫蠱,指巫師用符咒等法術吉人。左道即邪門歪道。

(18)調和陰陽:這裏指妥善處理各種矛盾。陰陽,中國古代哲學的一種範疇,指自然界正反對立的兩麵,如天地、日月、晝夜、動靜、寒熱等。

(19)萬乘之主:指國君。乘,車輛。

【譯文】

文王問太公:“對於國君,什麼樣的人應該尊崇,什麼樣的人應該貶抑,什麼樣的人應該任用,什麼樣的人應該革去,什麼樣的事應該禁絕,什麼樣的事應該製止呢?”

太公說:“作為君主,才德兼備的人應當尊崇,無才無德的人應當貶抑,誠實忠信的人應當任用,狡詐虛偽的人應當除去,違法亂紀的暴行應當禁絕,奢侈浪費的風氣應當製止。所以國君用人,應當注意六種壞事和七種壞人。”

文王說:“我想聽聽其中的道理。”

太公說:“所謂六種壞事是:

第一,大臣中有大修宮室、亭池、台榭,盡情遊玩觀賞、歌舞行樂的,就會敗壞君王的聖德。

第二,百姓有不務農桑正業、意氣用事、遊俠鬥武、違反禁令,不服官吏管治的,就會敗壞君主的教化。

第三,群臣中若有結黨為朋、排斥賢能、蒙蔽君主耳目的,就會損害君王的權威。

第四,士人中若有故意堅持己見以標榜氣節高尚,借此形成一股氣勢,對外結交諸侯,不尊重君主的,就會損害君主的威嚴。

第五,大臣有輕視爵位、冒犯上級,恥於為君主冒險犯難的,就會損害功臣的勳績。

第六,強宗大族中,有爭相掠奪、欺壓貧弱的,就會損害人民的生計。”

“所謂七種壞人是:

第一,沒有智略權謀,為了獲取重賞、升官,強力逞勇,輕率出戰,企圖僥幸立功於疆場的,對這種人,君主切勿任他為將帥。

第二,徒有虛名而無實學,陽奉陰違,言行不一,掩人之善,揚人之惡,到處投機取巧,對這種人,君主切勿與他共謀大事。

第三,外表樸素,衣著粗劣,口說無為之道,而實則沽名釣譽;口說無欲之德,而實則唯利是圖,這種虛偽的人,人君切勿與他接近。

第四,奇裝異服,巧言善辯,空談高論,以此誇耀;窮居陋巷僻靜之地,以誹謗時俗為能事,此為奸詐之人,人君切勿加以寵信。

第五,諂媚逢迎,隻圖苟且升官;魯莽亡命,冒死以貪俸祿;不顧大局,見利妄動,高談闊論,取悅人主,此種人,人君切勿加以任用。

第六,大事營造雕梁畫棟,裝飾豪華的居室建築,以至耽誤了農事者,人君必須加以禁止。

第七,用騙人的方術,詭奇的技藝等旁門左道,咒語妖言,迷惑善良的人民者,人君必須加以禁止。”

“所以,人民如果不盡力投入自己的工作,就不算吾國的人民;士人不講誠實信用,就不算吾國之士;大臣不能忠誠規諫君主的過錯,就不算吾國之臣;官吏不能公正廉潔愛護人民,就不能算吾國之吏;宰相不能富國強兵,不能調和天地和人事間的變化關係以確保君權的穩固,不能規正群臣的綱紀、核定名實、嚴明賞罰,使萬民安居樂業,就不算吾國之相。所謂帝王之道,就像神龍昂首,高瞻遠矚,洞察一切,對外顯示莊嚴肅穆的儀表,內則涵隱不露的衷情。使人覺得他像天之高,高不可及;如淵之深,深不可測。因此,君主對應該發怒的事情不發怒,奸臣就會興風作浪;應該殺人的時候不殺人,奸雄就會乘機叛亂;軍事處於有利態勢時而不行動,敵國就會強大起來。”

文王聽罷,說道:“你講得好極了!”

【心得】

本篇講用人的原則,總綱是“上賢”,即尊重賢人。

“賢”是一個倫理道德的概念,比較抽象,是道學家、理學家研究的學問。而政治家、軍事家必須把它具體化,方法是從正反兩個方麵入手。從正麵說,是“取誠信”;從反麵說是“下不肖”,“去詐偽、禁暴亂、止奢侈”;特別要防止“六賊”、“七害”。這也就是說把“不賢”(“不肖”)去掉,就是“賢”了。這裏有“破字當頭,立在其中”的哲學。

作為統治者,要想取信於人,就要做到開誠布公。一個領導者,必須具有統禦能力,能駕馭眾人。使別人相信、誠服,樂於服從指揮,這就必須要領導開誠布公,言行一致,以誠待人,使下級感到領導公平、厚道,可親可敬;如果領導表裏不一,口是心非,下級就會離心。

新中國成立前夕,中國共產黨曾用“開誠布公”這一工作態度和方法成功地團結了一大批民主黨派人士,為新中國的成立和全國人民的大團結創造了條件。

1949年初,為了孤立國民黨反動派,廣泛地團結民主黨派、愛國人士和社會賢達,我黨把他們請為座上賓,“開誠布公”地與其共商建國大事。當時,一些民主黨派人士對我黨的領導地位持懷疑態度,還有人提倡“共同領導”;也有的人不願意來解放區,更有的反對我軍渡長江,統一全中國並勸阻我黨劃江而治,同英美妥協。我黨並沒有計較這些,而是耐心說服與等待。周總理曾指示全黨:“我們要善於與黨外人士相處,態度應該是謙虛的、誠懇的,坦白的。”董必武同誌也曾經多次強調:“我們必須把黨外大多數民主人士看成和自己的幹部一樣,同他們誠懇地、坦白地商量和解決那些必須商量和解決的問題。”有關新中國的國家性質,人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政府機關、軍事製度、經濟政策、文化教育政策、民族政策和外交政策等重大國事,都尊重他們的意見,與他們反複商量討論,不但在會前協商、醞釀,而且還要拿到會上共同討論決定。諸多民主黨派人士,被共產黨開誠布公、虛懷若穀,從國家、民族利益出發的工作態度和革命精神所感動,積極參予了新中國的籌建。

不過,要樹立一種正當而良好習俗,僅僅講正麵道理,容易流於空泛,不切實際,因為真善美的東西,總是與醜、惡同時並存,也因與醜、惡同時並存才能突顯真善美的價值。“賢”可以說是中國古代哲人對真善美的一種稱謂,它在與種種“不肖”的較量中得到具體展示的。

所以在薑太公看來,“賢”並不是一種純粹自我完善的道德修養,而是必須具備的一種能力,起碼能夠“忠諫”、“愛人”,甚至達到堪稱宰相的高度:“能富國強兵,調和陰陽,以安萬乘之主,正群臣,定名實,明賞罰,樂萬民。”

賢而能,能而賢;既能破,又能立,就是總理國家的人才了,應當受到絕對的尊崇。

十舉賢

【原文】

文王問太公曰:“君務舉賢而不獲其功,世亂愈甚,以致危亡者何也?”

太公曰:“舉賢而不用,是有舉賢之名,而無用賢之實也。”

文王曰:“其失(1)安在?”

太公曰:“其失在君好用世俗(2)之所譽(3),而不得真賢也。”

文王曰:“何如?”

太公曰:“君以世俗之所譽者為賢,以世俗之所毀者為不肖,則多黨(4)者進,少黨者退。若是,則群邪比周(5)而蔽賢(6),忠臣死於無罪,奸臣以虛譽取爵位,是以世亂愈甚,則國不免於危亡。”

文王曰:“舉賢奈何?”

太公曰:“將相分職,而各以官名舉人(7),按名督(8)實,選才考能,令實當其名,名當其實,則得舉賢之道也。

【注釋】

(1)失:過失、錯誤。

(2)世俗:一般人的平庸見解。

(3)譽:稱讚。

(4)黨:黨羽,指邪惡勢力的附和者。

(5)群邪比周:與壞人結黨營私、互互勾結。比周,結黨營私。

(6)蔽賢:遮蔽賢才。

(7)舉人:推薦、選拔人才。

(8)督:監督、考察。

【譯文】

文王問太公說:“君主致力於選用賢能,卻得不到賢才輔佐之效,社會越來越亂,以致國家陷於危亡,這是什麼原因呢?”

太公回答說:“選舉賢才卻不能放心任用,這隻有舉賢的虛名,而沒有用賢之實質。”

文王又問:“造成這種過失的原因是什麼呢?”

太公說:“造成這種過失的原因在於人君喜歡任用世俗稱讚的人,就不能得到真正的賢才。”

文王問:“為什麼這樣說呢?”

太公說:“人君常常把世俗所稱讚的人當作賢才,而將被世俗所詆毀的人當作不肖。因此,能多結黨朋的人就被選用,而少結黨朋的人就被黜退。若是這樣,奸邪的人就會結黨營私而排斥賢才;忠臣即使無罪,也被讒毀置於死地;奸臣雖然無德,卻因虛假的聲譽而取得爵位。所以社會愈加混亂,國家也不免陷於危亡了。”

文王又問:“怎樣舉用賢才呢?”

太公說:“將相分工負責,根據各級官吏應該具備的條件選拔賢才,按照一定的標準進行考核。考核他們的才學與賢能,必須名副其實,使其才德與官位相稱。這樣就可以收到舉用賢才的實效了。”

【心得】

官場中曆來一直有這種現象,舉賢往往流於形式,沒有收到用賢的實效。薑太公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這個問題的要害。

奸佞之徒常會結黨營私、互相吹捧;而對真正的賢才,則惡意中傷,肆意排擠,甚至橫加迫害,欲置之死地而後快。如果君王不察,很容易就誤用了這種小人,他們一旦得勢,便會更加囂張,結成黨羽,擾亂朝政,而真正的賢才卻被障蔽、被罷黜,甚至遭到被殺害的命運。

南宋時期,秦檜得到宋高宗的信任,官至宰相。1140年,秦檜慫恿宋高宗解除主戰將領的軍權,並誣構謀反罪狀,殺害嶽飛,促成了紹興和議。秦檜任相期間,獨攬朝政,排除異己,大興文字獄,極力貶斥主張抗金的官員,壓製抗金輿論,篡改官史,獎勵歌頌和議的詩文。他還推行經界法,丈量土地,重定稅額,又密令各地暗增民稅十分之七八,使很多貧苦農民家破人亡。這實際上是以舉賢之名,用奸之實的鬧劇,世風怎能不越來越混亂,國家怎能不越來越瀕臨危亡呢!

所以,薑太公主張舉賢必須進行嚴格的考核,用“按名督實”的標準來杜絕一切官場的虛偽狡詐,使一切奸佞之徒失去進身的機會和鑽營的縫隙,而給真正的賢才開辟出一個大顯身手的廣闊天地。

十一賞罰

【原文】

文王問太公曰:“賞所以(1)存勸(2),罰所以示懲(3)。吾欲賞一以勸百,罰一以懲眾,為之奈何?”

太公曰:“凡用賞者貴信(4),用罰者貴必(5)。賞信罰必於耳目之所聞見,則所不聞見者,莫不陰化(6)矣。夫誠,暢(7)於天地,通於神明,而況於人乎!”

【注釋】

(1)所以:用來。

(2)勸:鼓勵、勸勉。

(3)示懲:表示懲罰的道理。

(4)凡用賞者貴信:凡用獎賞的手段,最重要的是要兌現。信,信用。

(5)用罰者貴必:凡用懲罰的手段,就要堅決執行。必,堅決實行。

(6)莫不陰化:沒有不替移默化的。陰化、暗中感化。

(7)暢:感動。

【譯文】

文王問太公說:“獎賞是為了鼓勵好人好事,懲罰是為了警戒壞人壞事。我希望獎賞一人來鼓勵一百個人,懲罰一人來警戒一百個人,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太公回答說:“凡是獎賞,貴在守信;凡是懲罰,貴在堅決實行。如果能對你所見所聞的事都做到賞必信、罰必果,那麼你所未看到未聽到的人,沒有不潛移默化了。真誠,暢達於天地、上達於神明,何況對於人呢?”

【心得】

周文王深知,賞罰的目的,如果僅僅在於針對當事人本身,就失去了積極的社會意義。也就是說賞罰應當具有賞一勸百,罰一警眾的作用,應當有利於推動整個社會風氣的好轉。

但是如何才能做到這一點,文王並不十分明白。薑太公對此作了深透扼要的闡述。他認為,關鍵在於施行賞罰的君主是否具有“賞信罰必”的“誠心”。所謂誠心,就是出以公心而毫無偏私。不管誰做了好事,都不要埋沒,都要論功行賞,給予鼓勵;不管誰做了壞事,都不要袒護,都要量刑懲處,以為後戒。這樣一來,想做好事的人,就會更加踴躍;想做壞事的人,就會望而生畏,而整個社會人心向善的風氣就會因此而形成了。

薑太公之後,《孫子兵書》開篇就在“五事”、“七計”中提出“賞罰孰明”的問題,可見孫武對此問題的高度重視。據《韓非子·外儲說右上》記載,晉文公問狐偃說,給予士卒和百姓很多好處,如緩刑罰、補不足等,不知能不能使軍隊勇於作戰。對此,狐偃明確地說:“不足為戰”。晉文公又問:“然則何如足以戰民乎?”狐偃回答說:“信賞必罰,其足以戰。”即該賞者一定要賞,該罰者一定要罰。

後來,晉文公依狐偃之言,執法嚴明,在戰場上取得一次又一次的勝利。

信,即言而有信。賞信罰必,是古今兵家極端重視的統禦謀略之一。“若法令不行,賞罰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進,雖有百萬何益於用?”(《吳子兵書·治兵第三》)吳子也把“信賞必罰”看作對敵作戰、欲求製勝的首要條件之一:“進有重賞,退有重刑,行之以信。軍能達此,勝之主也。”(《吳子兵書·治兵第三》)以上種種即是在強調:該賞的堅決賞,該罰的必須罰。

已經製定並公布了的軍法軍令,該執行的就必須貫徹執行,絕不能法而不信,令而不行。如果有一次不嚴行賞罰,失信於全軍,則一切軍法軍令都難於繼續執行。

諸葛亮第一次出兵祁山失敗後,不僅揮淚處斬了失守街亭的馬謖,重賞有功的王平,而且還引咎自責,上疏劉禪自貶三等,這是“信賞必罰”的典型例證,也是蜀軍戰鬥力的重要源泉。

陳壽在《三國誌》中說得好,諸葛亮對“盡忠益時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終於邦域之內,鹹畏而愛之,刑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勸戒明也。”所以,諸葛亮死後,連曾受過他懲治的人也都為之悲痛涕零。

十二兵道

【原文】

武王(1)問太公曰:“兵道如何?”

太公曰:“凡兵之道,莫過乎一(2),一者能獨往獨來(3)。黃帝(4)曰:‘一者,階於道(5),幾於神(6)。用之在於機(7),顯之在於勢,成之在於君。故聖王號兵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8)。’”

“今商王(9)知存而不知亡,知樂而不知殃。夫存者非存,在於慮亡;樂者非樂,在於慮殃。今王已慮其源,豈憂其流乎!”

武王曰:“兩軍相遇,彼不可來,此不可往,各設固備(10),未敢先發,我欲襲之,不得其利,為之奈何?”

太公曰:“外亂而內整,示饑而實飽,內精而外鈍(11)。一合一離,一聚一散。陰其謀,密其機(12),高其壘,伏其銳士,寂若無聲,敵不知我所備,欲其西,襲其東。”

武王曰:“敵知我情,通我謀,為之奈何?”

太公曰:“兵勝之術(13),密察敵人之機而速乘其利,複疾擊其不意。”

【注釋】

(1)武王:文王之子,姓姬,名發。他繼承父誌,起兵伐紂滅商,建立了西周王朝。

(2)凡兵之道,莫過乎一:凡用兵之道,沒有比集中統一更為重要的了。一,統一。

(3)獨往獨來:不受牽製,自由支配自己的行動。此指無敵。

(4)黃帝:傳說中中國古代中原各族的共同祖先,號軒轅氏。他曾得到各部落的擁戴,敗炎帝、殺蚩尤,成為部落聯盟的領袖。

(5)一者,階於道:統一的原則,貫通於自然規律。階,一切事物凡漸而成其事者都叫做階,此作動詞,接近、進入之意。

(6)幾於神:差不多算是異乎尋常。幾,接近,差不多。神,非凡,奇異莫測。

(7)用之在於機:統一原則的運用在於機變。機,機變、計謀。

(8)不得已而用之:隻有在不得已的時候才加以運用。

(9)商王:商紂王,商朝最後一位君主。公元前11世紀,周武王伐紂,在牧野戰敗紂軍,紂王自焚而死。

(10)各設固備:敵我雙方都設置了牢固的防守工事。固備,堅固的守備工事。

(11)外亂而內整,示饑而實飽,內精而外鈍:外麵假裝混亂,內部要完整;表麵顯示糧食缺乏,而實際供應充足,士卒本為精銳之師,而故意表現出笨拙的樣子。內整,內部完整。

(12)陰其謀,密其機:隱藏自己的企圖,深藏自己的計謀。

(13)兵勝之術:戰爭取勝的方法。術,方法。

【譯文】

武王向太公問道:“用兵的規則是什麼呢?”

太公回答說:“用兵的規則,沒有比統一意誌更重要的了。統一意誌,就能做到自由靈活、縱橫馳騁。黃帝曾說:‘軍隊意誌統一,就符合用兵的規則,幾乎可達用兵如神的境界了。’這個規律的運用,在於掌握戰機,造成有利的形勢,而成功與否則在於君主運籌帷幄之中。所以古代聖王常稱兵為凶器,非到迫不得已時才用它。”太公繼續說:“現在商紂王隻知道國家還存在,卻不知道它已經瀕臨危亡;隻知道縱情享樂,卻不知道自己禍殃在即。國家目前還存在,並不意味著永遠存在,是否永遠存在,應看他能否做到居安思危,使其不亡;自己眼前的快樂並不意味著永遠的快樂,是否永遠快樂,亦在於看他是否能做到樂不忘憂,使其無殃。現在你已經考慮到存亡的根本大事,還擔心什麼枝節的問題呢!”

武王又問:“兩軍相遇,敵人不來攻打我,我也不能去攻打敵人,雙方各設置堅固的守備,誰也不敢率先發動攻擊。如果我想偷襲敵方,又沒有有利的時機,應該怎麼辦呢?”

太公回答說:“要使我軍外麵假裝混亂,而內部組織卻十分嚴整;表麵假裝糧草短缺,而實際上糧草供應充足。表麵看來軍隊笨拙而遲鈍,實際則皆是精銳之師。命令部隊忽離忽合,士卒忽眾忽散,仿佛號令不整、軍紀不嚴。隱匿計謀、隱蔽企圖,高築工事、埋伏精兵,保持寂靜無聲,使敵人不知道我軍的配備和意圖,以便聲東擊西。”

武王說:“倘若敵人已經知道我軍的實情,了解我方的計謀,又該怎麼辦呢?”

太公回答說:“用兵製勝之術,在於周密地察明敵方的軍情,抓住有利的時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予以出其不意的打擊。”

【心得】

此篇闡述用兵的根本規律和出奇製勝的戰術。

太公認為,用兵的根本規律,是統一意誌、集中力量。隻有意誌統一、力量集中,才能充分發揮君主的統帥作用,使全軍的行動自由靈活、縱橫馳騁,符合戰爭的規律,達到用兵如神的境界。所以在薑太公看來,戰爭既是殺人的凶器,又是智慧的藝術。

對於如何主動出擊敵人、攻堅取勝,太公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兵不厭詐,以種種假象迷惑敵方,造成敵方的錯覺,使其作出錯誤的判斷、錯誤的決策、錯誤的行動,這一係列錯誤的連鎖反應,必定會將敵軍引向錯誤的深淵,我軍若能乘機出擊,必定會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然而,造成敵人的錯誤,並不等於敵人就自動敗退了,最終打敗敵人還得靠自己親自動手。所以,打敗敵人的前提不能建立在敵人犯錯誤的基礎上,而應該建立在自身正確的判斷和決策的基礎上。所以太公認為,如果我方的偽詐被敵人識破了,也可以打敗敵人,那就是周密地明察敵情,抓住有利的時機,給予出其不意的打擊。

《孫子兵書·計篇》雲:“兵者,詭道也。……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顯然,這裏所論述的與薑太公所言“兵不厭詐”的謀略思想是一致的。運用此一謀略,關鍵在於用兵作戰變化莫測;抓住敵軍的思維空隙,如果行動全在敵軍意料之中,也就無法做到出其不意了。出敵不意之法,多出於常規、常法、常識之外。

李愬雪夜襲蔡州,乃是正確選擇了敵軍不易察覺的時候。

韓信暗渡陳倉,乃是正確選擇了敵軍想不到的路線。

《孫子兵書·勢篇》又雲:“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杜佑注:“正者當敵,奇者從傍擊不備;以正道合戰,以奇變取勝也。《百戰奇法·奇戰》也雲:“凡戰,所謂奇者,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也。”《孫臏兵書·奇正篇》雲:“同,不足以相勝也。故以異為奇。”又雲:“發而為正,其未發者為奇也。”“正”是指一般的、正常的;“奇”則是指特殊的、變化的。

與薑太公“擊其不意”的謀略思想相似,孫武也認為:“戰勢不過奇正”、“奇正相生”、“奇正之變,不可勝窮”。孫武認為一個高明的將領,當隨情況變化而變換奇正戰法,猶如天地一樣變化無窮,江河一樣奔流不竭,應善出奇兵,打敗敵人。他強調“示形”、“動敵”,認為這是出奇製勝的重要手段。

“奇正”戰術的運用,大體包含以下內容:在作戰部署上,擔任守備任務者為正,集中機動者為奇;擔任牽製者為正,擔任突襲者為奇。在戰術運用上,正麵攻擊者為正,迂回側擊者為奇;明攻為正,暗襲為奇。在作戰方式上,一般戰法為正,特殊戰法為奇;常法為正,變法為奇……戰爭史上,“擊其不意”、“出奇製勝”這個謀略被廣泛采用,精采戰例更是數不勝數。

公元前718年,鄭國進攻衛國,燕國出兵救援,與鄭國的軍隊交戰於北製(今河南滎陽縣境)。鄭國以三軍部署在燕軍正麵,另派遣一部分兵力偷襲燕軍側後,燕軍隻注意了正麵防備,不料背後卻遭到了鄭軍的突然襲擊,結果大敗。

此外,薑太公所謂的“商王知存而不知亡,知樂而不知殃”的論述,是講軍隊和戰爭的政治意義,與國家存亡密切相關。在薑太公看來,一方麵“兵為凶器”,是殺人的工具;一方麵又“兵者利器”,是保衛國家的支柱。他特別提到“存者非存,在於慮亡;樂者非樂,在於慮殃”,這種思想是極為深刻的,對我們當今民族、國家和個人的生存與發展,仍然具有積極的啟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