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曰:“敢請釋其故!”

太公曰:“民不失務則利之;農不失時則成之;省刑罰則生之;薄賦斂(2)則與之;儉宮室台榭(3)則樂之;吏清不苛擾(4)則喜之。民失其務則害之;農失其時則敗之;無罪而罰則殺之;重賦斂則奪之;多營宮室台榭以疲(5)民力則苦之;吏濁苛擾(6)則怒之。故善為國者,馭民(7)如父母之愛子,如兄之愛弟,見其饑寒則為之憂,見其勞苦則為之悲,賞罰如加於身,賦斂如取己物,此愛民之道也。”

【注釋】

(1)為國之大務:治理國家的大道理。

(2)薄賦斂:少向百姓征收賦稅。薄,少。斂,征收賦稅。

(3)儉宮室台榭:少建築宮室台榭。台榭:高大頂平的建築物和建在上麵的亭子。

(4)吏清不苛擾:清廉的官吏不用苛捐雜稅滋擾百姓。

(5)疲:疲勞,此為勞民傷財。

(6)吏濁苛擾:官吏貪汙,苛雜稅擾亂百姓。

(7)馭民:治理民眾。馭,駕馭,此為治理。

【譯文】

文王問太公說:“我很想聽一聽治理國家的根本道理,怎樣才能使君主受到百姓的擁戴,人民生活得安樂幸福呢?”

太公說:“治國的根本道理,無非愛民罷了。”

文王又問:“應當怎樣愛民呢?”

太公回答說:“要多給人民好處,而不加以損害;要促進人民生產,而不加以破壞;要保護人民的生命安全,而不要殺害無辜;要給人民實惠,而不加以掠奪;要使人民安居樂業,而不使其困苦;要讓百姓喜悅,而不要激起他們的怨怒。”

文王接著說:“希望你進一步解釋其中的道理。”

太公說:“不要使百姓失去工作,就是給予他們利益;不耽誤農民耕作時節,就是促進他們生產;不使刑罰加於無罪之人,就是保護了他們的生命;減輕賦稅,就是給人民造福;少建宮室台榭以節省民力,就能使人民安樂;官吏清廉,不苛刻擾民,就能使人民喜悅無怨。反之,如果使百姓失去工作,就是損害他們的利益;耽誤農民耕作時節,就是破壞他們生產;假使人民無罪而加以刑罰,就是殺害他們;加重人民的賦稅,就是掠奪他們的財富;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就是使他們陷於困苦;官吏貪汙苛刻擾民,就會使得百姓怨怒。所以善於治理國家的君主,統治人民如父母愛子女、兄長愛弟妹一樣,見其饑寒則為之憂慮,見其勞苦則為之哀憐。賞罰百姓,如同賞罰自己;征收賦稅,好像奪取自己的財物。凡此種種,就是愛民的道理。”

【心得】

文王向太公請教治國的大道理,無非是想讓自己受到百姓的擁戴,使百姓安居樂業,不致怨怒造反。

薑太公回答說,治國的大道理在於“愛民”。這就告訴文王,你如果想安享太平,受到人民的擁戴,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你得先愛護人民。人民擁戴你,並不是無條件的義務,因此,你甚至要犧牲一些個人的私欲,去滿足人民的利益。

同時,薑太公認為“愛民”不是一句口號。從人民的物質利益到精神生活,都要全方位地予以關心、愛護,並且落實,既使人們生活得富裕安定,還要使人們心情舒暢。

繼薑太公之後,孟子也強調“保民而王”。

春秋戰國之際,中原列國已進入封建社會,生產關係的劇烈變化引起意識形態的變更。

統治者已經開始把人民的地位、民心的向背看成是國家是否穩定牢固的關鍵。《左傳》在記敘史事時,曾多次反映出“民惟邦本”的思想。孟子更明確地認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希望統治者“以民為本”、“保民而王”。

《戰國策·趙策》曾經記載了這樣一件事:齊王派使者聘問趙威後,信還沒有打開,威後就問使者,齊國今年收成怎樣?百姓怎樣?最後才問齊王可好。使者對此感到非常困惑,認為威後不先問王而先問歲與民,把貴賤弄顛倒了。

趙威後卻說:“苛無歲,何以有民?苛無民,何以有君?故有舍本而問末者耶?”明確地申明,無民則無君,民為根本,與那種君貴民賤的思想恰恰相反。

趙威後並且還提出:“助王養其民”、“助王息其民”等有益於民生民心的賢者,應該受到重用,否則,“何以王齊國,子王民乎”?

對此,孟子則提出“民貴君輕”的“仁政”思想,認為“人和”是製勝的根本,“城民不以封疆為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

曹操在東漢末年軍閥混戰中能夠力克群雄、統一北方,與他所采取的措施得到民眾的擁護是分不開的。“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人民迫於戰亂,生活流離失所,曹操將流民安置起來,實行屯田,發展農業生產,使人民生活安頓下來。曹操所率軍隊號令嚴明,秋毫無犯。有一次,曹操率軍經過一麥田,下令“踐麥田者斬”的命令,當自己騎馬經過麥田時,由於野鳥突然飛起導致戰馬受驚,踐踏了一片麥子。曹操請求部隊執法官對自己進行懲罰,最後“割發代首”,號令三軍,以示警誡。此舉深得民心。

正是基於對民心向背的考慮,故《孫子兵書》首篇就提出了“經之以五事”,五事之首為“道”。對此,孫武解釋說:“令民與上同意也。”顯然,其意也在於使人民與統治者的意誌統一。

中國曆史上,商滅夏、周滅商,都是在民眾怨聲載道之時。平王東遷之後的東周時期,大國爭霸,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楚莊公、吳王夫差、越王勾踐都相繼成為地區或中原霸主,他們之所以能成為霸王,關鍵在於他們在圖謀霸業的準備時期,無不設法取得民眾的信任。

劉邦所創立的大漢王朝,成為封建社會前期曆史發展的高峰。不僅秦王朝所不及,唐王朝以前的任何朝代也難與之匹敵。從曆史因素來看,劉邦致力於“伐無道,誅暴秦”的時代使命,並以秦朝覆亡為借鑒,采取了讓民修養生息、恢複發展生產的政策,對後世許多封建王朝都產生了重大影響。

唐朝初期的強盛,也與太宗采取的選用廉吏、懲治貪官、減輕祿削、注意民眾、休養生息、推行均田製等措施有直接關係。

縱觀曆史,我們不能不說:“愛民”、“保民”是曆史上形成的統治謀略中的瑰寶。“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此言乃曆代明智的帝王將相所普遍接受認同的觀念。

吳起在向魏文侯進諫治國之策時,也提出要“先教百姓而親萬民”的謀略思想,主張以新興封建階級的“道、義、禮、仁”去引導、治理和安撫民眾。在吳起看來,“四德”修好,國家就能興盛、強大;廢棄四德,國家就會走向衰敗、滅亡。“四德”修好,可和於國、和於軍、和於陣、和於戰,就可以進行兼並戰爭,爭奪霸權。要取得戰爭勝利,首先要“親萬民”,要求做到“民安其田宅,親其有司”,發展生產,保持國家安定。

薑太公說得好,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同天下之利者,則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則失天下。賢德之君,應該“其自奉也甚薄,其賦役也甚寡。故萬民富樂,而無饑寒之色,百姓戴其君如日月,親其君如父母”。治國之要務,隻有愛民而已。

君主製的實踐者實際上是官吏。官吏在社會的運行機製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薑太公特別提到官吏的清廉與腐敗問題,指出他們的行為與百姓的苦樂貧富息息相關。在古代社會,由於官僚製度本身有著不可克服的弊病,常常弄到“官逼民反”的地步。這個思想和《水滸傳》作者的立場,相去不遠,應該加以肯定。

四大禮

【原文】

文王問太公曰:“君臣之禮如何?”

太公曰:“為上唯臨(1),為下唯沉(2),臨而無遠,沉而無隱。為上唯周(3),為下唯定(4)。周則天也,定則地也。或天或地,大禮(5)乃成。”

文王曰:“主位如何?”

太公曰:“安徐而靜,柔節先定,善與而不爭,虛心平誌(6),待物以正。”

文王曰:“主聽如何?”

太公曰:“勿妄而許,勿逆而擔。許之則失守(7),拒之則閉塞。高山仰止(8),不可極也;深淵度之,不可測也。神明(9)之德,正靜其極(10)。”

文王曰:“主明如何?”

太公曰:“目貴明,耳貴聰(11),心貴智。以天下之目視,則無不見也;以天下之耳聽,則無不聞也;以天下之心慮,則無不知也。輻輳(12)並進,則明不蔽矣。”

【注釋】

(1)臨:居高臨下。這裏是洞察下情的意思。

(2)沉:深沉,隱伏。這裏是謙卑恭馴的意思。

(3)周:周遍。

(4)定:安定。

(5)大禮:隆重莊嚴的禮儀。

(6)平誌:據《武經七書直解》:“平誌,不私曲也。”即無私衷。

(7)守:自己心裏的主見。

(8)高山仰止:見《詩·小雅·車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是仰慕、效法的意思。

(9)神明:據《武經七書錄解》:“應酬萬變者神也,辨別眾理者明也。”即英明正確之意。

(10)極:準則。

(11)聰:聽覺靈敏。

(12)輻輳:比喻人或物聚集在一起。輻,車輪上的輻條。輳,許多輻條集中於轂(車輪中心的圓木)。

【譯文】

文王問太公:“君臣之間的禮法有哪些內容?”

太公回答說:“作君主的,最重要的是要能體察下情;作臣子的,重要的是要能謙恭馴服。體察下情但不要疏遠臣民;謙恭馴服但不要有所隱瞞。當君主的,要普施恩德;作為臣下的,要處事安定。普施恩德,要像上天那樣覆蓋萬物;處事安定,要像大地那樣載物沉穩。君主效法天,臣下效法地,君臣之間的大禮就形成了。”

文王問:“君主應該怎樣臨朝執政呢?”

太公回答說:“人君臨朝處事,要大度從容、氣質安詳、溫和涵蘊、有理有節。與臣下議事,要善於聽取合理的意見,不固執己見,虛心靜氣,公平待物。”

文王又問:“君主應該怎樣傾聽臣下的意見呢?”

太公回答說:“人君聽人之言,不可輕率接受,也不可簡單拒絕。輕率接受,就失去了自己的主見;簡單拒絕,就容易閉塞言路。人君的氣度,應像高山一樣,使人景仰,而不可及;應像深淵一樣,使人俯視,而莫測其深。要有英明睿智的德行,公正寧靜的風範。”

文王又問:“君主怎樣才能明察一切呢?”

太公回答說:“眼睛貴在明辨事物,耳朵貴在聽辨聲音,心智貴在能思考問題。作為君主,倘能以天下所有人的眼睛來觀察事物,就能無所不見。倘能以天下所有人的耳朵去探聽消息,就能無所不聞;倘能以天下所有人的智慧去思考問題,就能無所不明。天下的情況,如果都能像車輪的輻條輳向車轂那樣由四麵八方彙集到君主,君主自然就能洞察一切,不受任何蒙蔽了。”

【心得】

文王向太公問了四個問題,分別是“君臣之禮”和君主如何“主位”、“主聽”及“主明”。太公一一作了回答,指出君臣之禮,要效法天地的廣大厚重,不可偏私輕率;而“主位”、“主聽”及“主明”,即說明君主臨朝執政,從根本上說,需要一種寬宏的氣度和超人的智慧。這實質上是要求君主具有極高的文化修養和道德風範。也就是說,君主不單隻是一個集權的象征或傀儡,他必須德才兼備,一方麵堪為普天之下人民的心靈耳目,一方麵又具備崇高的理想人格,所謂“內聖外王”,才能洞悉一切,不虛此位,造福國家,造福百姓。否則,他就是一個昏聵的君主,無法興盛國家,恩澤百姓。

尤其值得肯定的是,薑太公還提出了一個重要的思想,即“以天下之目視,則無不見也;以天下之耳聽,則無不聞也;以天下之心慮,則無不知也。”這就是說,一個明智的君主,應該始終站在人民的立場上,用人民的態度來對待一切,處處為人民的利益著想。其實豈止君王,任何一個人,隻要他真正做到了這一點,他不就擁有了最高的智慧嗎?

五明傳

【原文】

文王寢疾(1),召太公望,太子發(2)在側。曰:“嗚呼!天將棄予,周之社稷(3)將以屬汝。今予欲師至道之言,以明傳之子孫。”

太公曰:“王何所問?”

文王曰:“先聖之道,其所止,其所起,可得聞乎?”

太公曰:“見善而怠,時至而疑,知非而處,此三者道之所止也。柔而靜,恭而敬(4),強而弱,忍而剛,此四者,道之所起也。故義勝欲則昌,欲勝義則亡,敬勝怠則吉,怠勝敬則滅。”

【注釋】

(1)寢疾:臥病。

(2)太子發:文王之子,名發。文王死,發繼位,稱武王。武王承父遺誌,滅商朝建立了西周王朝。

(3)社稷:古代帝王、諸侯祭祀的土神、穀神。後來用以當作國家的代稱。

(4)敬:不怠惰、不苟且。

【譯文】

文王臥病在床,召見太公望,太子發也在床邊。文王歎息道:“唉!上天將要遺棄我了,周國的社稷,將要由你(指太子發)來治理了。現在我想請我們的老師講講至理名言,以便明確地傳給後代子孫。”

太公問道:“你想問什麼呢?”

文王說:“我想問問先聖治國的大道理,之所以被廢棄,之所以能興起,其原因可以講給我聽聽嗎?”

太公說:“見到善事卻懈怠懶惰不為,時機到來而遲疑不決,明知不對卻泰然處之,這三種情況,就是國君治國之道廢棄的原因。對己能謙和寧靜,待人能恭敬有禮,接物能剛柔得當,行動方麵既能忍耐又很果斷,具備這四種優點,國君治國之道就能興旺。所以義理勝於私欲,國家必然昌盛;私欲勝於義理,國家必然衰敗;動謹勝於怠惰,國家必然吉祥;怠惰勝於勤謹,國家必然滅亡。”

【心得】

文王病重,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特地把太公召來,要他講講延續國脈的建言,以此傳給後代子孫;並要太子發(武王)在旁邊聆聽。文章從“起”(興)“止”(亡)正反兩個方麵來對比立論,闡明義、欲、敬、怠與國家盛衰興亡的關係,最後歸結到:“義勝欲則昌,欲勝義則亡;敬勝怠則吉,怠勝敬則滅。”

太公提倡“義”與“敬”,反對“欲”與“怠”。什麼是“義”?韓愈說:“行而宜之,謂‘義’。”以今天的話來說,就是處事合乎道理,對人民有益。有些人不然,行事單憑自己好惡,隻追求個人私利,這種“欲”就是不義。所以“義”這個概念,包含了兩個方麵的意思,一是“道”,一是“行”,兩者合起來就是“義”。空談“道”,而沒有行動,不是“義”;有行動,但不合乎“道”,也不是“義”。《水遊傳》上的梁山好漢們把“行道”看做“義”,就是這個道理。

什麼是“敬”,“敬”就是辦事恭謹虔誠,勤懇盡力。這是對“行道”的具體要求。既然“義”就是“道”的所在,那麼“行道”就應該有一種敬業的精神,全心全意把事情辦好,決不能有任何一點怠惰疏乎。

總之,薑太公把“義”和“敬”看作是國家興盛的兩個基本前提,實際上是從國家和人民的角度提倡一種理性的精神和實踐的態度;反對“欲”與“怠”,這些話主要是講給年輕的太子發聽的,但其中無不包含著曆史經驗的真理。對今天的人們來說,仍然具有深刻的啟發意義。年輕人有一個比較普遍的特點,那就是:理性的思想不夠成熟,而感性的欲望易於衝動。所以,年輕人要學會克製自我。當然,在人際關係中提倡克製決不是主張“如果有人打你的左臉,那就把你右臉也伸過去”。而在人際關係中關於克製,是為了求得和諧,建立做朋友的友好氣氛。古往今來,凡是取得巨大成功的人們,大多是擁有克製力的人。克製,是理性的自控,不是壓抑,不是屈服,不是奴顏卑膝,不是獻殷勤,不是無原則遷就,也不是不要鬥爭,不要真理。

六六守

【原文】

文王問太公,曰:“君國主民(1)者,其所以失之者何也?”

太公曰:“不慎所與(2)也。人君有六守(3)、三寶(4)。”

文王曰:“六守何也?”

太公曰:“一曰仁,二曰義,三曰忠,四曰信,五曰勇,六曰謀,是謂六守。”

文王曰:“慎擇六守者何?”

太公曰:“富之而觀其無犯;貴之而觀其無驕;付之而觀其無轉(5);使之而觀其無隱;危之而觀其無恐;事之而觀其無窮。富之而不犯者,仁也;貴之而不驕者,義也;付之而不轉者,忠也;使之而不隱者,信也;危之而不恐者,勇也;事之而不窮者,謀也。人君無以三寶借人,借人則君失其威。”

文王曰:“敢問三寶?”

太公曰:“大農、人工、大商謂之三寶。農一(6)其鄉(7),則穀足;工一其鄉,則器足;商一其鄉,則貨足。三寶各安其處,民乃不慮。無亂其鄉,無亂其族。臣無富於君,都(8)無大於國。六守長,則君昌;三寶完,則國安。”

【注釋】

(1)君國主民:為國之君,作民之主,即指君主。

(2)與:給與,托付。

(3)六守:挑選任用人才的六項標準。守,遵守的準則。

(4)三寶:指關係國家經濟命脈的三件大事:農、工、商。寶,貴重的東西。

(5)無轉:堅定不移。

(6)一:聚集。

(7)鄉:行政區域單位。相傳周製以1.25萬家為鄉。

(8)都:城邑。古時有宗廟的城邑叫都,君主居住的城邑叫國。

【譯文】

文王問太公道:“君主治理國家、統治人民,為什麼會失掉他的國家和人民呢?”

太公回答說:“那是因為用人不慎的結果。人君應當以六個德性標準來選拔人才,並以三個謀略來管理國家。”

文王問:“什麼是六個德性標準呢?”

太公說:一是仁愛,二是正義,三是忠實,四是誠信,五是勇敢,六是智謀。這些就是六個德性標準。”

文王又問:“怎樣慎選符合六個德性標準的人才呢?”

太公回答說:“使他富有,觀察他是否不逾越禮法;封他以高官,觀察他是否不驕傲淩人;委他以重任,觀察他是否能堅定不移去完成;讓他去處理問題,觀察他是否有所隱瞞;讓他處於危難的境地,觀察他是否臨危不懼;讓他處理突發事件,觀察他是否善於應變。富有而不越禮,即是仁愛;尊貴而不驕傲,即是正義;賦予重任而能堅定不移地去完成,即是忠實;處理問題而不欺下瞞上,即是誠信;臨危不懼即是勇敢;應變不窮即是智謀。人君不能把控製三件寶器的權力交給別人,若是給了別人,君主就喪失了他的權威。”

文王問:“什麼是三件寶器呢?”

太公回答說:“三件寶器就是:農業、手工業、商業。把農民組織起來,聚居一鄉,互助合作,那麼糧食自然充足。把工匠們組織起來,眾居一鎮,交流技術,器用自然豐富。把商人組織起來,聚居一市,互通有無,貨物自然充盈。重視農業、手工業、商業,使三種行業各得其所、各安其業,人民自然就心無他慮了。不要擾亂他們的領域,不要拆散他們的家族;作臣子的不能富於君主,城邑不能大於國都。長久選用具有六個德性的賢才管理國家,國君的事業就會興旺;三種經濟製度完備,國家就會長治久安。

【心得】

曆史上不乏亡國之君。一個權力至高無上的君主,為什麼會失掉曾經擁有的權力,而被人民所拋棄,被他人所取代呢?

薑太公對此頗有研究。他認為君主權力的使用主要有兩個方麵:一是選賢用能;二是發展經濟。為此,他具體提出了“六守”的用人標準和“三寶”的經濟謀略。其主要精神,就是管理人才和管理方法的問題。這不僅是治理農、工、商,也是治理一切政治、經濟、文化等社會事業的兩個根本問題。

管理人才和管理方法是兩個相關的問題。所謂人才,就是具備出色的管理方法和能力的人。不懂方法,談不上人才;沒有人才,也談不上方法,但是管理人才與管理方法比起來,前者是更根本的東西,因為方法也是由人創造和掌握的。方法離開了人,就失去了生命,成了死的東西。

選賢任能是領導者將其工作職權分別授予被選拔的下屬,使其各盡其能、發揮其長、共謀事業的一種統禦策略。關於它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即如《呂氏春秋·知度篇》所指出的:“有術之主者,非一自行之也,知百官之要也。知百官之要,故事省而國治也。”同書《分職篇》還進一步闡述道:“夫君也者,處虛服而無智,故能使眾智者也;能反無能,故能使眾能也;能執無為,故能使眾為也。”

漢高祖劉邦可以說是善於選賢任能的典範。

首先,他善於處虛服而無智,並且熟知百官之要。每當有人才投效於其門下時,他皆以誠相見,虛心求教,好像自己一無所知、一無所能似的。在接待和求教的過程中,他仔細觀察來者的人品,了解其秉性、特長並且熟知其要。

其次,在使用人才方麵,他擇長而授任,善使眾能,如:運籌帷幄用張良,出奇製勝用陳平,率軍作戰用韓信,撫民治國用蕭何,安定社會用周勃,甚至連樊噲也能發揮其匹夫之勇,使鴻門宴化險為夷。再次,他擇將而授權,能使眾為。劉邦善擇將是眾所周知的。他擇將的訣竅除上述擇長授任外,還在於授權。百官既定名分後,各授予相應職權,以保障他們行使職能。其執行治軍的方略,讓他們根據實際情況謀劃,絕不從中阻止。

如:對留任後方的蕭何,事無巨細全由丞相作主;對指揮作戰的韓信,進退決策皆聽將軍裁定。這樣做的好處,一是可以從實際工作中審核百官的才能和考核政績;二是使文武百官有獨立發揮才能的機會,以達到君王“事省而國治”的目的。

七守土

【原文】

文王問太公曰:“守土奈何?”

太公曰:“無疏其親(1),無怠其眾,撫其左右,禦其四旁。無借人國柄(2),借人國柄,則失其權。無掘壑而附丘(3),無舍本而治末。日中必彗(4),操刀必割,執斧必伐。日中不彗,是謂失時;操刀不割,失利之期;執斧不伐(5),賊人將來。涓涓(6)不塞,將為江河;熒熒(7)不救,炎炎奈何;兩葉(8)不去,將用斧柯(9)。是故人君必從事於富,不富無以為仁,不施無以合親。疏其親則害,失其眾則敗。無借人利器(10),借人利器,則為人所害,而不終其正也(11)。”

文王曰:“何謂仁義?”

太公曰:“敬其眾,合其親。敬其眾則和,合其親則喜,是謂仁義之紀(12)。無使人奪汝威,因其明,順其常(13)。順者任之以德,逆者絕之以力。敬之無疑,天下和服。”

【注釋】

(1)親:宗親,即宗室親族。

(2)國柄:國家的權柄。

(3)無掘壑而附丘:全句意思是不要損下益上。壑,深溝。附,增加。丘,土山。

(4)彗:通(日慧),曝曬。

(5)執斧不伐:執法不力。

(6)涓涓:水流細小。

(7)熒熒:火光微弱的樣子。

(8)兩葉:這裏指樹木萌芽時的兩片嫩葉。

(9)斧柯:指斧頭。柯,斧柄。

(10)利器:古以利器指國柄,即統禦國家的權力。

(11)不終其正:指非正常死亡。

(12)紀:綱紀。

(13)因其明,順其常:因其人心之明,順其天道之常。

【譯文】

文王問太公:“應該怎樣守衛國土呢?”

太公回答說:“不能疏遠九族宗親,不能怠慢天下民眾。安撫近鄰,控製四方。治國的大權不可交給旁人。大權旁落,君主就會失去權柄。在用人上,不可損下而益上,在治理國家上,不可舍本而逐末。日正當中,要趕緊曬物;拿起刀子,就要動手宰割;持有利斧,就應當及時砍伐。日正當中而不曬物,就是失掉時機;拿刀不宰割,就是喪失良機;持斧不伐,樹木就會被賊人偷砍。細小的水流,如果不加堵塞,就會泛濫成河;微弱的火花,如果不加撲滅,就會燃起熊熊的烈焰,該怎麼辦?剛剛萌芽的嫩葉,如果不加摘除,就會長成必須用斧頭砍伐的大樹。所以國君必須致力於富國之道。國不富就無法施行仁政,不施行仁政就無法團結宗親。宗親疏遠則有害國家的統一,失去民心則必然導致國家的敗亡。權力是國家的利器,不可托與他人。將國家的利器托與他人,自己就會被他人所害而身死國亡。”

文王又問:“什麼是仁義呢?”

太公回答說:“所謂仁義,就是尊重民意,團結宗親。尊重民意則上下和睦,團結宗親則族人歡喜,這是施行仁義的準則。不要讓人侵奪你的權威。處理政務要根據民心,順乎天理。對於順從你的人,要任用他並給他恩德;對於反對你的人,要用武力去消滅他。遵循上述原則而不疑惑,人民就會歸順並服從君主的統治了。”

【心得】

這篇文章主要是談論守衛江山國土的謀略。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純粹的軍事問題,也不僅僅是派兵防守而已。基本方針是團結宗族,尊重民心,安撫鄰國,控製四方;具體的方法是集中權柄,治本舍末,抓住機遇,富國利民;而根本的精神則是仁義,最高的境界則是“天下和服”。

宗族是封建宗法製度的上層基礎,它們是分封各國的諸侯;百姓則是這個製度的下層基礎。周王朝的中央權力就建築在這兩大基礎之上;其統治地位的穩定就是整個社會和王朝的穩定。如果宗族不和,百姓離心,中央的權力就會失去控製,國土就會分裂,國家就處於危亡的邊緣了。

那麼怎樣才能使宗族團結,百姓和服呢?薑太公認為要具備以下兩方麵的條件,一是“富”,二是“仁”。他要求國君一方麵要“從事於富”,一方麵要“從事於仁義”,兩者相比較,“富”是根本的東西,所謂“不富無以為仁”。實際上,薑太公是提倡“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並重,而“物質文明”則又是根本的基礎。

八守國

【原文】

文王問太公曰:“守國奈何?”

太公曰:“齋,將語君天地之經(1),四時所生,仁聖之道,民機(2)之情。”

王即齋七日,北麵(3)再拜而問之。

太公曰:“天生四時,地生萬物。天下有民,仁聖牧(4)之。故春道生,萬物榮;夏道長,萬物成;秋道斂,萬物盈;冬道藏,萬物尋(5)。盈則藏,藏則複起,莫知所終,莫知所始。聖人配(6)之,以為天地經紀(7)。故天下治,仁聖藏;天下亂,仁聖昌。至道其然也。”

“聖人之在天地間也,其寶(8)固大矣。因其常而視之(9),則民安。夫民動而為機,機動而得失爭矣。故發之以其陰,會之以其陽(10)。為之先唱(11),天下和(12)之。極反其常,莫進而爭,莫退而讓。守國如此,與天地同光。”

【注釋】

(1)經:常道,指規律。

(2)機:事物變化的根由。

(3)北麵:古代臣見君、卑幼見尊長,學生見師時皆須北麵而立。

(4)牧:放牧,舊時比喻官吏管理百姓。

(5)尋:探求,生長。這裏是再生的意思。

(6)配:相配。即參照遵循之意。

(7)經紀:綱紀。

(8)寶:指國君的地位和作用。

(9)因其常理而視之:按照常理教育人民。常,常理、常道。視,效法。

(10)發之以其陰,會之以其陽:隱密地發展力量,抓住時機,正大光明地進行討伐。發,發展。陰,秘密。會,際會、機遇。陽,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