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以其敏銳的洞察力意識到了危機,心中不免有寒心。曾國藩曾對同鄉知交劉蓉說過:我浴血奮戰,受此猜忌,令人心寒;若被謀害,墓誌銘裏一定要替我鳴冤,否則死不瞑目。曾國藩深知要想做到精忠報國又要做到功成身退,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古往今來能做到這點的人寥寥無幾。曾國藩的想法在他的日記中屢屢表露:“日內因戶部奏折似有意與此間為難,寸心抑鬱不自得。用事太久,恐人疑我兵權太重、利權太大。意欲解去兵權,引退數年,以息疑謗,故本日具折請病,以明不敢久握童柄之義。”“接奉廷寄,因十二月十八日秦兵之敗,霞仙革職。業經告病開缺之員,留辦軍務,致有此厄,宦途風波,真難測矣!然得回籍安處,脫然無累,猶為亂世居位者不幸中之幸。”
二、功成身退
攻下天京後,曾國藩就以\"湘軍作戰年久,暮氣已深\"為理由,奏請裁湘軍歸鄉裏,遠在攻克金陵之前,曾國藩就有裁軍計劃,他在兩江總督任內,便已拚命籌錢,兩年之間,已籌到500萬兩。錢籌好了,辦法擬好了,戰事一告結束,便立即宣告裁兵。不要朝廷一分錢,裁兵費早已籌妥了。
事實上,湘軍並非是全部被裁光,曾國藩的嫡係部隊基本上保留下來,一部分由曾國荃統率。光緒十三年,我們還可見曾國荃有關湘軍的秦議。一部分由左宗棠帶往西北去了。一部分水師由黃翼升統帥。其他中下級幹部,轉入淮軍去了。曾國藩明白如果手中沒有兵權得話,隻能任人宰割。故此他讓李鴻章按淮不動。早在裁湘軍之前,曾國藩就寫信給李鴻章說:
惟湘勇強弩之末,銳氣全消,力不足以製撚,將來戡定兩淮,必須貴部淮勇任之。國藩早持此議,幸閣下為證成此言。兵端未息,自須培養朝氣,滌滌暮氣。淮勇氣方強盛,必不宜裁,而湘勇則宜多裁速裁。
曾國藩書中之意極深,隻有李鴻章才能理解他的苦衷:朝廷疑忌握兵權的湘淮將領,輿論推波助瀾,欲殺之而後快,如湘淮並裁,斷無還手之力,若留淮裁湘,則對清廷可能采取的功高震主者起到強大的牽製作用。李鴻章即窺見到清廷的用心,又理解了曾國藩的真實意圖,因而決定投雙方之所好,坐收漁人之利。他深知在專製製度下“兵製尤關天下大計”,淮軍興衰關乎個人宦海浮沉。他致函曾國藩表示支持裁湘留淮的決策,說“吾師暨鴻章當與兵事相終始”,淮軍“改隸別部,難收速效”,“惟師門若有征調,威信足以依恃,敬俟卓裁。”由於曾、李達成默契,所以裁湘留淮便成定局。
曾國藩裁軍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防止湘軍造反。清政府命令曾國藩,呈報曆年經費開支帳目。這等於要湘軍的命。打了十多年的仗,朝廷不發軍餉,都是曾國藩到處募捐,七扯八揍,勉強開支過去。這一筆帳如何報銷?湘軍將領聽到這一消息,無不義憤填膺,決心造反。曾國荃、左宗棠、彭玉鱗、鮑超四人,召開了玄武湖會議,議決肅清君側。此議雖被曾國藩壓下,而湘軍將領反清情緒,仍沒有消除。曾國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毅然裁兵,這也是一個原因。
但是,軍可裁,官不可不做,曾國藩在領兵作戰時,一再請求回家為父母服喪終製,而戰事終了後,何以從不提及此事,這點仍和他的憂畏有關。
曾國藩在削平太平天國之亂後,皇帝封他為一等毅勇侯,世襲罔替。他是事實上的湘軍領袖,凡是湘軍出身的將領,無論是執掌兵權抑或出征疆場,都視他為精神上思想上的領導者,而湘軍在裁遣之後,被藏者多至數萬,功名路斷,難免有很多人感到心情不滿。
曾國藩如果在此時請求解官回籍終老,皇帝當然不能不接受他的要求。但如他在回到鄉間之後,以一個在籍鄉紳的地位,忽然為一群圖謀不逞之人所挾製,並奉之為領袖人物,即使曾國藩知所自處,而對清朝政府來說,也仍然不是保全功臣之道。如果清政府懷有過人的恐懼,曾國藩之辭卸官職,正表示他有不願繼續為朝廷效力的意願,那就更容易發生不必要的猜忌了。
所以,曾國藩在此時一方麵自動解除兵柄,一方麵更留在兩江總督任上繼續為清政府效力,決不輕言去留。與此同時,他還勸說弟弟曾國荃主動向清廷奏請開缺,以身體不舒服為理由,請求回家養病。這麼做無疑是使清政府絕對感覺放心的最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