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福初涉中國內政,蔣總裁手忙腳亂應付●參政會國共兩鬥法,各勝一局●兄弟鬩於牆,日軍攻占中條山●蘇德開戰,國共關係有轉機●國民黨內部危機四伏,毛澤東潛心整理“內務”●開國大業,需要一點個人崇拜●太平洋戰爭爆發,中國終於對日宣戰,蔣介石行走大國政治舞台●毛澤東在延安為二戰卜命運,十卜九準。
一
種下龍種收跳蚤,這是亙古以來許多政治家無法回避的一種命運。毛澤東得知蔣介石的講話後指出:“蔣27日講演已轉入防禦態度,可見各方不滿。”
蘇、英、美態度很鮮明,都不讚成中國內戰;中共皖南軍事失利後,並無絲毫懼怕,反倒提出了更強硬的“十二條”;國民黨內部對蔣介石發動皖南事變眾說紛紜,宋慶齡、柳亞子、何香凝等人在香港發起旗幟鮮明的抗議運動,半個月內三電蔣介石,要他懸崖勒馬,撤銷剿共部署,發展各種抗日實力,這就是蔣介石在皖南事變中的“收成”。日本人在皖南事變後的行動,更讓蔣介石有苦難言。他決心反共,很重要的一個目的是想取得日政府在談判桌上作出讓步。1月18日,也就是他剛剛宣布新四軍為叛軍的第二天,日華北方麵軍調動七個師團十餘萬人,於24日發起攻擊,在平漢路以東,包圍了湯恩伯等部十五萬餘人。日本人沒有坐山觀虎鬥,這又使蔣介石始料不及。
2月7日,毛澤東致電周恩來:“此次敵軍進攻規模甚大,戰況激烈,似比宜昌戰役還要大些。河南敵進攻,對蔣是一瓢極大的冷水,把他全部的幻想打破了。請注意蔣介石諸人如何處理國共關係。依我觀察,他們非求得個妥協辦法不可。敵人攻得如此之急,一一七命令如此喪失人心,他的計劃全部破產,參政會又快要開了,非想個妥協辦法,更加於他不利。”次日,毛澤東親自為中央書記處起草通知,指示各地在追悼皖南事變殉國烈士大會中,應要求國民黨政府及蔣接受十二條,平反皖南冤案。10日,他又把各地追悼會日子後延。11日,他又提議停開追悼大會。
毛澤東為什麼數次改變主意,最終放棄全國性的政治攻勢呢?因為在河南戰役中,沒傷元氣的國民黨軍分三路攻向了豫皖蘇邊區的新四軍,需要更藝術地處理這件事了。2月10日,黃炎培、沈鈞儒等建議中共應利用參政會發起政治攻勢。毛澤東決定采納這一妙計。
羅斯福總統此時也直接插手中國事務了。2月7日,他的私人代表居裏在重慶見了蔣介石,轉達了他希望國共合作的願望。蔣介石不得不作出一些姿態。
於是,雙方都把目光注意到了原定於3月1日開幕的參政會第一次會議。皖南事變爆發前,國民參政會公布了參政員名單,中共方麵有毛澤東、董必武等七人。中共方麵參不參加這次會,無疑成了國共關係現狀如何的體溫計。羅斯福的私人代表居裏表示要參觀這次大會,看一看中國政治的民主程度。
因居裏的介入,參政會上有無中共代表的身影,變得十分敏感。中共當然不會放過這一天賜良機。
2月18日,周恩來懷揣中共方麵七名參政員致國民參政會的公函,去見參政會秘書長王世傑。
周恩來把公函一交,旋即回了曾家岩。王世傑頓時亂了陣腳。毛澤東等七名參政員在公函中聲明:中共所提十二條善後辦法未得裁決以前,中共參政員礙難出席。王世傑立即去找張衝。
“淮南兄,弄不好要出大事,中共的態度分明是要決裂。羅斯福的態度對中國抗戰至關重要,他們不出席,這可如何是好?”
張衝也知事態嚴重,忙拿了公函去找周恩來。
“周公!”張衝開門見山央求道:“此函送不得,還有回旋餘地,你暫行收回此函,給我兩天時間,讓鈞座約你談一次可好?”
周恩來早料到張衝會來,冷笑道:“十餘天裏,政治壓迫之嚴重而且連續不斷,你們已無理之極,我們此次不參加會,實屬忍無可忍。”
張衝勸道:“恩來,校長是吃軟不吃硬的一個人,這樣下去,恐怕要翻臉了。”
“翻臉?”周恩來大笑起來,“臉已經翻了一半了!現在所能做的,不過是討伐令,全國清黨,逮捕辦事處人員,我們早準備好了。見蔣能得到什麼結果?不過再重複一次撤過黃河那老一套!”
張衝隻好帶公函回去另作打算。25日晨,他帶著一些優惠條件再次去見周恩來。據史料載,這次會談進行了近三個小時,周恩來絲毫沒有鬆動。張衝動感情了:“周公!為國家之計,我可以給你跪下!”
周恩來怔了一會兒,歎口氣道:“淮南兄,這不是個人問題,而是政治問題!在新四軍問題後,政治壓迫,軍事進攻,我們確實再沒有讓步的可能了。淮南兄,拋卻你我個人感情,為這事,莫說你下跪,你就是自縊,我也不能答應。”
張衝苦笑了,“難道此事不能見校長一決?”
“沒用!”周恩來肯定地說:“目前見他毫無意義,什麼結果也不會有。”
“不然!”張衝解釋說:“這兩天,我走訪了幾位要員,據各方麵的意思,可有幾項具體解決辦法供你們研究。軍事上,十八集團軍正規部隊悉數開到黃河以北,其它遊擊隊全部留在華中,同時,再歸還一軍的番號,以補新四軍的缺,葉挺和其它新四軍幹部歸還你們,冀察政權照前議。參政會的事,改請董必武和嫂夫人二人出席。軍事上進攻停止,政治壓迫要總解決,請蔣先生負責糾正,再不發生新事件。”
很顯然,張衝這一方案是得到蔣介石默許的。然而,又不難看出此中權宜之意味。宣布新四軍為叛軍命令的墨跡未幹,歸還葉挺等人,並歸還中共一個軍的番號,不等於舔回自己吐出的一口痰嗎?周恩來當然明白這是計謀,當即答道:“你提這些條件,我即報我黨中央,但公函沒必要收回。校長暫時也不用見。”
26日,毛澤東兩電周恩來:“張衝所提條件不能接受,如彼有誠意,參政會可以延期兩個月,把一切懸案解決後再開。”“目前國內外形勢日益對我有利,蔣介石反共是一定的,但大舉是不可能的,他手忙腳亂之時快要到了。”
同日,張衝再次來到曾家岩周公館。看了毛澤東的來電後說:“這不等於破裂了嗎?”
“責任在國民黨。”周恩來接道,“這十二條是我黨為了挽救破裂才提出的。現在中央要我回去討論,你說該怎麼辦?”
張衝忙道:“回去不得!你如回去,他們又要說你們要破裂了。”
“你們不讓我回去,豈不是表明壓迫更重?”
“是否你回去討論,參政員公函撤回,董、鄧兩位出席會議?”
周恩來冷笑道:“實難從命!這樣做將成為曆史上的滑稽劇,是侮辱我們。出爾反爾的事我們不能做!”
“董、鄧如不出席,他們不會讓你回去的。”
“我本來就是準備在此待捕的。”周恩來把話說到了絕處。
張衝仍不死心,再退一步道:“董、鄧二人能不能出席一人?”
周恩來覺著好笑,譏諷道:“國民黨請客,被請者為奸黨,最後呢,又讓客人來捧場,這種宴會,前去參加是自取其辱。淮南兄,我對你的頑強深表敬意,我對你個人沒有任何刁難之意,然而我不得不再次告訴你,如果問題沒解決,我方代表不可能出席。”
28日晚,蔣介石坐不住了,親自令張衝等人前去請董必武、鄧穎超到會,“開幕式上,一定要讓居裏見到中共代表的麵孔。”
3月1日,國民參政會二屆一次會議在重慶如期召開。是日晚,周恩來抑製不住喜悅,向中央報告說:“此次參政會,我們得了大麵子,收了大影響。蔣親提主席團名單,昨夜今朝連續派兩批特使迎董、鄧,一百多國民黨員鴉雀無聲,任各小黨派提議,最後延期一天,蔣被打得像落水狗一樣,無精打彩講話。全重慶全中國全世界在關心著、打聽著中共代表是否出席……”
3月2日,周恩來以書信方式經張衝向蔣介石轉去共產黨略作讓步的十二條臨時解決辦法:要求承認邊區合法地位,承認敵後的抗日民主政權;要求於十八集團軍之外再成立一集團軍;華北、華中、西北防地維持現狀。
蔣介石自然不會答應。董必武、鄧穎超自始至終也沒到會。3月6日,蔣介石在參政會第六次會議上發表演說,攻擊中共先後提出的兩個十二條。毛澤東這樣評價道:“我們攻勢結果,迫使蔣介石作正麵回答,卻把問題公開了,蔣原欲把問題縮小,現在卻擴大了,由軍事問題擴大到政治問題、黨派問題。蔣的演說及參政會決議仍是一打一拉的兩麵政策,我們亦采取一打一拉的兩麵政策,這種拉鋸式的鬥爭將延下去,就是所謂拖,可能再拖一年。蔣的演說是一種阿Q主義,罵我一頓,他有麵子,卻借此收兵,選舉必武為常委及近日西安放人似是這種收兵的表現。”
這一場政治仗,共產黨一方始終占據主動地位,國民黨一方不得不步步退讓。導致這一結果的內在因素隻能是實力!毛澤東仍沒有滿足,他說:“我們還應繼續我們的攻勢,直到我們的臨時辦法各條實際上被承認。”
是的,他已經感受到中國各階級力量的對比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共產黨走向前台的曙光已經出現了。
3月14日,蔣介石約見了周恩來。蔣夫人宋美齡在座。
蔣介石道:“因事情太多,兩個多月未見麵了。參政會開會前,本想見見,你又很忙,終未見成。如今會開完了,情形緩和了,我們今天好好談一談。”
宋美齡笑吟吟接道:“恩來,中午就在家裏吃飯吧,我前一段到長沙,學一湯菜做法,請你嚐嚐。”
周恩來客套一番後,自然又把近幾個月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蔣介石沒提新四軍的事,隻是說:“你們感到政治上受壓,都是來自底下,他們有很多人並不明白我的心。報紙的事,放人發護照的事,都很好解決。如今國際形勢於我們有利,美國人的態度日漸明朗了,隻要他們太平洋的利益受到日、德威脅,我們以後會順利得多。”
周恩來忙又提出防地和擴軍的問題。
蔣介石含糊其辭答道:“隻要聽命令,一切都好說。軍隊多點,餉要多點都好說。”
這一天,周恩來因故沒有喝到宋美齡做的什麼湯菜。25日,宋美齡設家宴請了周恩來、鄧穎超夫婦。史料沒有留下家宴的菜譜。周恩來飯後給中央寫道:“今天見麵仍隻是表麵上的輕微緩和,實際上要看他是否真正做些緩和的事。”
不管蔣介石如何把共產黨當成心腹大患,他都無法再對共產黨頤指氣使了。從此以後,他再沒提出過讓共產黨的軍隊限期過黃河。一個領袖,如果盡發一些無法實現的命令,無疑等於踏上了奈何橋。
在後人的印象中,皖南事變是個大悲劇,中國共產黨的軍事力量受到前所未有的損失。然而,這隻是問題的一個方麵。新四軍被蔣介石宣布為叛軍,他卻無力徹底消滅掉共產黨這支軍事力量,結果卻使新四軍成了共產黨完全獨立控製的武裝。到1944年底,新四軍在華中、中南大片地域得到了長足發展,總兵力已達三十萬人。這支部隊在日後兩黨爭天下的戰爭中起的作用舉足輕重。
皖南事變對蔣介石來說,無疑是次大敗。從此之後,曆史在抗日戰爭期間,再沒為他提供占這種小便宜的機會。
二
1941年,毛澤東撰寫簽發過兩封催周恩來回延安參加七大的電報。2月21日,正是國共兩黨政治鬥爭拉開序幕之時,他同任弼時電告周恩來:“七大代表已到齊,隻待你回,擬五一開會,不便再延,請你估計有無回延可能,並準備何時回延。”現所能見到的史料中,不見周恩來對此電的回複。宋美齡宴請周恩來夫婦前,可以解釋周恩來無法離開重慶。從此之後呢?難道周恩來仍沒獲得回延安的“護照”?9月8日,毛澤東參加了中共中央書記處工作會議,決定政治局學習小組要著重研究四中全會至遵義會議一段曆史後,即電周恩來:“七大代表留此多者一年,少亦半年,專等你回開會,我們的意見,一定要等你,你看年內有可能回延否?”此電的結果仍從史料中看不見。七大真的非要等周恩來回延安後再開不可嗎?
曆史無言。
在進入這片極富誘惑的迷霧之前,我們還是先看看國共兩黨所經曆的這七個月客觀史吧!
蔣介石不提中共軍隊開赴黃河以北之事,隻能表明他從此改變了對中共武裝的策略。兩年之後,他在日記裏記下了這樣的苦悶心情:“共匪猖狂之目的,在引起內亂,破壞抗戰局勢,減低政府威信與喪失國家在國際上之地位。故其惟一陰謀,在激怒我向他進攻。如我進攻時遷時不決,則匪勢更張,國際輿論對我更劣;如我速戰速勝,則匪不過遷移地區,不能根本清除其匪黨,而我國內戰既起,複不能根本解決,則國家威信仍有損失。無論勝與不勝,而一經用兵追剿,則彼之目的達矣!故對匪決策仍取守勢,圍而不剿,必須用側麵與非正式方法以製之,乃不宜公開或正麵的方式以求解決也。”這種經驗之談,在皖南事變後,隻是蔣介石萬般無奈的實際選擇。日本人不知他的良苦用心,而他一時又不能消滅掉中共的幾十萬軍隊。這樣長期下去,必形成中共與他爭天下的態勢,由此,派兵監視中共以扼製其發展的辦法就應運而生了。
1941年4月初,蔣介石密令兩個師繞道綏西向榆林運動,以壓迫中共首腦。4月8日,毛澤東急電周恩來:“蔣派陳長捷為晉陝綏邊區剿匪總司令,日內率直屬隊經陝、甘、寧似赴榆林。蔣之目的在奪取鹽池,壓迫綏德。請嚴重向蔣交涉。”
毛澤東這時神誌清醒得很!4月9日晨,他再電周恩來:“根據各處消息,蔣介石有從北麵布置兵力向我壓迫的可能。請一麵向蔣抗議,一麵告訴軍令部次長劉斐,鹽池為我給養命脈,如被占領非與蔣拚命不可!”
恰在這個節骨眼上,何應欽總長飛到西安開了一個軍事會議。4月10日,毛澤東等三次電告賀龍、關向應:“李文部四個師似有準備進攻陝甘寧邊區的企圖,如其進攻則可能是突然襲擊延安、富縣兩點。你們應做好準備,並準備抽調五個團待胡宗南進攻延安時為保衛延安之用。”
一時間,延安的每根神經都繃緊了。
4月13日,蘇聯和日本在莫斯科簽訂了《蘇日中立條約》。盡管當天蘇外長莫洛托夫即約見中國駐蘇大使邵力子,表示蘇仍繼續援助中國,但無疑加重了中國抗戰的困難。這一條約的簽訂,無形中把日本關東軍幾十萬精銳部隊變成了一支戰略預備隊。這一條約,使得蔣介石投降與反共增加了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