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傑:“這二十條必須修改。”
林伯渠:“這二十條哪一條不是言之成理之說?”
張治中淡淡笑道:“林兄,此案洋洋千餘言,為何單單遺漏了擁蔣抗日一條?難道你們覺得失去這個前提還能繼續合作嗎?”
林伯渠不知毛澤東電文為何省略了這一條,當即折衷答道:“這二十條在這裏沒有研究修改的餘地。”
張治中和王世傑商量後表示:堅決拒收中共這二十條,並拒絕將此案轉蔣介石。
史書在這裏惜墨如金,一個“商量”便把事情敘述完整了。張治中、王世傑商量了什麼?不知道。張、王二人肯定是拉了背場商量的,林柏渠自然聽不見。這樣一個背場,引發了當事人無限的想像力。因為張、王商量出的是強硬的對策,林伯渠和董必武就要問個為什麼?蔣政權麵臨的困難日益嚴重,戰事失利、英美批評嚴厲又同情共產黨、通貨膨脹加劇、想打共黨而不可能、軍隊各派係矛盾日益尖銳,哪一條也不能成為他們強硬的根據。是不是我們在西安談判的態度,使他們誤以為不難對付?最後,董、林得出這樣的結論:新二十條提出,利於抗戰團結,雖難讓蔣馬上接受,但可否定過去,成為今後談判的新基礎,但是蔣氣歪了鼻子,罵我們幾百個娘希匹,說我們無誠意,但客觀形勢仍使他不敢公開決裂,更不敢動武。
再看一看這二十幾天的中原戰事吧。
5月1日,內山英太郎以四個師團兵力布下大口袋,準備聚殲中國王牌第13軍。
5月5日,中國第13軍跳出包圍圈,遁入中嶽嵩山。次日,內山英太郎回師向北,形成對洛陽的扇形包圍,同時,日太原第1軍偷渡黃河成功。
5月18日,洛陽戰役打響。
日軍攻陷許昌後,中國守軍不戰自亂,紛紛向西潰退。
5月21日,中國第33集團軍總司令在陝縣秦家坡戰死。
5月25日,日軍攻陷洛陽。
月底,毛澤東看到了這樣一份關於河南戰事的情報綜述:日軍開始發起攻擊前,蔣鼎文第一戰區終日花天酒地;日克鄭州後,蔣在洛陽的長官部無任何作戰部署,蔣即將長官部西移伏牛山中,三十餘萬軍隊潰向陝西,被日機炸死洛陽至潼關鐵路線上者超過千人;澠池失守,日軍擄去官太太小姐公子總數超過三百;洛陽失陷,損糧兩千萬包,汽車有三萬餘輛完好無損被敵利用,守軍被殲八千,有四千人投敵;湯恩伯部十五個師,僅第13軍基本完好,餘皆被打散;蔣鼎文由洛陽出逃時狼狽不堪,隻有一個司機相隨,後收容11個士兵作衛隊,又被逃命人群衝散。
毛澤東當然決定強硬下去。5月31日,他電告林伯渠:“為尊重張、王意見,以利談判,以示我們希望解決問題之誠意,特修改文件內容詞句,請再次提交張、王;請向張、王聲明,擁蔣及執行四項諾言等屢經申明,故未重述於上次文件中。為尊重他們意見,故將其加入此次文件。另將二十條改為十二條,其餘八條,作為口頭要求,仍請政府考慮解決;如彼方再不接收與解決,則曲在彼方,我方委曲求全之誠意可大白於天下。”
中共提出如此強硬方案,如按往常情況,國民黨早拂袖而去了。然而,這一次他們不能這麼做。5月27日,日11軍動用六個師團三個旅團二十餘萬人分兩個方向兩個進攻梯隊南下,揭開了“打通大陸交通線”第二階段作戰的帷幕。此時,美國即將派副總統來華考察援助條件。蔣介石隻好在談判桌前向後退一步。
6月5日晚,林伯渠與張治中、王世傑再次見麵了。林伯渠手持毛澤東修改過的十二條書麵意見,張治中、王世傑懷裏也揣著國民黨正式擬定的《中央政府提示案》。
林伯渠看過這份提示案,便發現國民黨的退讓。軍隊同意編四軍十師,陝甘寧邊區改行政區後隸屬行政院,黨的問題在戰後解決,允許共產黨公開。
林伯渠提出的十二條,卻再次被張治中、王世傑拒收。雙方舌戰到子夜,張治中、王世傑勉強留下此案“以作參考”。
這個《中央提示案》客觀上比較接近林伯渠在西安簽字的意見,這就使得林伯渠十分為難了。如今中央早改變了方針,得此結果實難下咽。但他作為當事人,又曾在上次自己作了修改的意見書上簽過字,和張、王談判自有難言之隱。不得已,林伯渠又於6日寫信給張、王解釋此中關節,聲明自己意見不作數,應以中共中央新提十二條為條件。張、王仍堅持說這是根據中共方麵的意見作出的提示案,中共無不接受之理由。林伯渠不得已於11日再函張治中、王世傑:“你們不讓貴黨中央了解我黨中央方麵意見,隻片麵地要求我個人接受貴黨中央提示案,試問我個人如何能夠作主?談判如何能夠進行?兩先生又如何能負責?”
因事關重大,林伯渠請示了中央,毛澤東答道:“張、王既然不願考慮我黨中央所提意見,又不願將此意見轉交蔣,又不承認我黨合法地位,又不以平等地位對我黨中央,而片麵地提出所謂提示案,我黨中央堅決不能接受,望立即將所謂提示案退還張、王。”
張治中、王世傑說拒絕接受中共十二條,哪裏是真拒絕,不過是一種談判手段。如今中共態度強硬,華萊士副總統即將到來,不能讓談判就此擱淺,15日,他們複函林伯渠:“關於6月5日所附中共《關於解決目前若幹急切問題的意見》一件,以未便一再拂先生之意,業經轉呈中央。頃奉中央指示:‘中央於6月5日已以提示案交林代表轉達中共,凡中共方麵意見,中央政府所能容納者,該提示案已盡量容納,希望中共方麵接受’等,特以轉達。”
意思很明白:你們的意見我們已轉呈,已不關我們這些談判代表什麼事了。
再看一眼這一個月中國的戰局。
6月6日,日右路兵團占領沅江。同日,日中路兵團突破新牆河,中國守軍退守平江。
6月8日,日中路兵團抵長沙市郊區,僅留三分之一兵力攻城,主力繞過長沙繼續南進,直逼衡山一線。
6月13日,日中路跟進第二梯隊兩個師團趕至長沙城下。
6月16日,日右路兵團占領長沙以西戰略要地寧鄉。
6月18日,日中路兵團攻陷長沙。
6月24日,日軍先頭部隊距衡陽隻有二十公裏遠。
三
6月20日上午九時半,美國副總統華萊士的專機平安降落在重慶機場。蔣介石早在機場等候了。從機場到蔣介石的住宅,華萊士和蔣介石同乘一輛車。蔣介石借助夫人宋美齡精通英語的便利,在車上即向華萊士表示:華萊士先生當最黑暗的時辰訪華,會提高士氣,希望美國繼續援華;我很欽佩羅斯福總統的人格和見識;若是我看到中國崩潰的到來,我會告訴總統的,但是中國還沒有崩潰,事情並不像我原來預計的那樣壞;羅斯福先生在德黑蘭改變主意後,我就預料到了這一後果,不過,總統改變計劃是正確的……
蔣介石真不愧為一代梟雄,上來就給華萊士出這樣一道難題:你為什麼不在德黑蘭堅持先打敗日本,這樣於你們沒什麼好處。華萊士竟這樣說:“總統為在德黑蘭改變計劃難過了很久。我這次來,肩負建立中蘇友誼的責任。”
蔣介石瞥一眼車窗外閃過的殘垣斷壁,話鋒一轉便殺向共產黨:“解決中國國內問題,我願意取得總統的幫助。中國共產黨的領袖們都是些不守信用之人,簽了字是無效的。我很不願意看到羅斯福先生由於共產黨不遵守委托而受到責備。我和共產黨幾次三番來往,很懂得他們,不管他們嘴裏講要怎麼做,實際上他們根本不會執行,如果總統和他們合作,威信會受到極大的損失。如果總統願意協助我解決國內問題,我很歡迎,這不牽扯什麼內政,因為總統是我的真正的朋友。”
這種典型的反間計至少在車上沒產生什麼奇跡,因為華萊士副總統沒作任何表示。不過,蔣介石自信有辦法讓華萊士相信他的話。
6月21日下午五時,蔣介石在家裏與華萊士單獨進行了會談,由宋子文擔任翻譯。
蔣:先生是否帶有羅斯福總統的函件?
華:沒有。在離開華盛頓前夕,總統和我談過話。他曾談到過中國通貨膨脹的情況,不過,我不想在這裏談這個問題。總統談到過你們的共產黨,他認為你們都是中國人,基本上是朋友,朋友之間總有商量的餘地。
蔣:(沉默不語)
華:我從蘇聯過來,我認為,任何足以造成中蘇兩國不睦的問題都不應懸而不決。
蔣:是否可請羅斯福總統出來擔任中蘇兩國之間的仲裁者?
華:(轉而言他)美國願意中國成為一個強盛而民主的國家。
蔣:謝謝!
華:斯大林主席表示,在戰爭期間,蘇聯應該支持你,他對你和毛澤東正在達成協議一事很感興趣。中國需要團結。
第一次談話,蔣介石沒得到需要的東西。第二天下午四點三十分,蔣介石與華萊士開始第三輪談話。宋美齡、宋子文、王世傑、拉鐵摩爾、哈沙德、範宣德坐陪。
華萊士:在前一段的河南戰役裏,曾發生中國農民對中國軍隊開槍攻擊的事,因為這些軍隊見了日本人就逃跑,這是怎麼回事?
蔣:(沒有否認)中國打敗仗是由於士兵缺乏士氣,而這種缺乏士氣大部分是由於經濟情況所造成。緬甸全麵戰役的未能發動起來對中國士氣有著決定性的不良影響。中國人民感到他們被拋棄了。如果這個戰役能夠實現,目前這些失敗就可能已經避免。
華:(似乎根本不願糾纏這件事)委員長先生十年前倡導的新生活運動是否還在繼續?
蔣:這個運動的目的是訓練人民過更有紀律的生活,並提高他們的思想水平。前一段美國報紙對中國的批評太多,應該製止。中國因為共產黨而遭到極大災害,美國人民不懂得這種情形。雖然中國目前的情況不能完全歸罪於共產黨,但是他們的顛覆性行動和宣傳卻對中國的士氣產生了很不好的影響。中國人民並沒有把共產黨人看作中國人,而把他們看作是服從第國際命令的國際主義者。
華:(吃驚地)共產國際不是早解散了嗎?
蔣:這個事實並沒改變這個形勢。
華:紐約華旗銀行北平分行經理馬特爾·霍爾先生曾於1943年從北平出發通過共產黨地區到重慶。他曾盛讚共產黨,並說共產黨對閣下充滿信心,他認為你對共產黨地區內的情況了解得不正確。
蔣:(心裏罵道:扯淡!)霍爾先生和許多美國人一樣,譬如卡遜上校,都是受了共產黨的宣傳。我是願意他們回到政府裏來的,但是他們卻用宣傳壞我軍隊和人民的士氣。共產黨希望看見中國的抗日垮台,因為這樣將加強他們的地位。
華:(萬分驚訝)我不能理解先生這番話,他們一直在和日本人作戰呀!
蔣:(慌亂地)我承認共產黨也是希望日本失敗的。但是,他們祈禱著國民黨將先戰爭結束而告崩潰,因為這個崩潰將使得他們取得政權。相反,如果國民黨繼續執政到和平,他們將無機會取而代之。由於中國共產黨和第三國際的關係,政府無法公開批評他們,我們不願因為批評和蘇聯發生衝突。
華:(疑惑地)美國的共產黨人最起碼是愛國的,我不理解你說的中國共產黨人的態度。
蔣:他們的差別在於美國共產黨並無奪得政權的可能,中國共產黨正在企圖奪取政權。
範宣德:你們和共產黨正在進行的談判進展如何?
蔣:政府的條件有兩條:共產黨服從命令,把軍隊並入政府軍;把他們現在的控製區變成政府的一個行政區。如果他們答應,他們將得到政府大赦,並有權繼續作為一個政黨存在。如果那樣,那一批美國軍官就可以進入華北,不和共產黨直接發生關係,而是在中國政府名義下去訓練轉變了的共軍。
華:先生對此是否樂觀?
蔣:假如共產黨有誠意,可能會解決。如果此問題得到解決,我會立即施行民主方案。你們要讓羅斯福總統相信,中共不能公開使用蘇聯為自己撐腰,他們能夠用的而且確實做了的是利用你們美國的影響來強迫我們答應他們的要求。你們對共產黨應該超然處之。
華:如先生所言,中共與蘇聯有聯係,那麼更有必要解決你們的國共問題。
蔣:我知道你們希望中國能把全部的軍事力量用於抗日,但是你們卻不了解共產黨對中國政府所構成的威脅,而且過高地估計了共產黨抗日的作用。
華:你們和共黨是否能達成一低水平的諒解,好讓他們在華北的力量發揮充分作用?
蔣:請你們不要逼我!欲速則不達,請你們認清共產黨在抗日戰爭裏並沒有多大用處。
從這兩次談話可以看出,蔣介石努力設置一切障礙阻止中共與美國人直接接觸。為達此目的,他動用了政治家能用的一切手腕,甚至不惜暴露底牌。他不敢想像中共軍隊得到美國的裝備後可能出現的局麵。次日,盡管華萊士等人一再表示他們隻對戰爭感興趣,要求派情報組到共產黨控製區,要求派軍事觀察團前去延安。爭執幾個小時,蔣介石勉強答應在華北設美軍情報組,但要求中國軍官同往,對軍事觀察團一事不置可否。
因沒法再談,上午11點左右,華萊士等人回到了大使館。趕到大使館,華萊士接到了羅斯福總統的親筆信:強求蔣主席批準陸軍觀察組出發去中共控製的任何地區。
下午五點鍾,蔣介石和華萊士繼續談話時,華萊士把羅斯福的來信讀了一遍。蔣介石頓時呆住了。範宣德趁熱打鐵道:“是否觀察組一組成就可以啟程?我這樣解釋我們上午的談話是否正確,上午你並沒反對。”
蔣介石艱難地答道:“可以吧。但我們應對這一觀察組有支配權。”
法裏斯將軍一聽觀察組要受蔣介石的命令立即跳起來說:“你們不能命令我們。”
蔣介石隻能再退一步:“支配並不是命令,好吧,你們獨立吧。”
剛剛進來參加討論的宋美齡道:“大令,該組不該使用使團一字,應叫調查組。”
女人的直覺真厲害,差那麼一點,中共就享受了和政府平起平坐的待遇,生出一件“外交醜聞”。
蔣介石冷冷地說道:“你們應該記住,共產黨不接受我的命令,我不能保證該調查組在共產黨區內的安全。不過,我願意給予一切可能的幫助。”
“贏得戰爭哪能沒有危險?”法裏斯將軍答道:“該組什麼時候可以啟程?”
蔣介石答道:“該組一組成就可以啟程。”
法裏斯追問:“該組可能由十五到二十人組成,這些人要分散執行個別任務,是否要中國軍官隨去?”
蔣介石一腳把這個難題踢開了,“這些問題你可找何應欽將軍商定。”
法裏斯微笑了,似乎明白中國這種踢皮球的手法,執拗地道:“我希望何應欽將軍不致從中阻攔,使該組不能完成使命。”
蔣介石隻好把皮球接過來,“你們放心,明天下午四點你們去見何應欽將軍,他會得到我的指示。”
法裏斯將軍和他的副官謝偉思一聽蔣介石這般承諾,立即退席回使館準備去了。
麵對美國式的效率,蔣介石空有一肚子中國政治家的錦囊妙計,竟無時間和機會施展。他努力爭取美國政府理解其苦心的一切勞作均告付之東流了。美國人想幹的事,他沒有辦法阻攔。不,他想盡了一切辦法阻攔,卻沒有成功。不是嗎?以他堂堂大國領袖之尊,竟然用了古老的造謠這一下九流的手法,難道還不算傾盡全力嗎?眼下,他必須接受對他來說已日顯殘酷的現實:繼續與共產黨周旋。
6月27日,毛澤東得到了美軍觀察組來延安的消息,次日,他電告林伯渠、董必武:“美軍事人員來延,請你們代表我及周、朱表示歡迎,飛機場即日開始準備,來延日期請先告。”
從此開始,中共的領袖們開始謹慎地考慮和美國人的合作了。6月29日,毛澤東主持中共六屆七中全會主席團會議,討論美軍事使團來延安和國共談判問題。會議決定:對美軍事使團表明我們現在需要合作抗日,抗戰勝利後需要和平建國,民主統一;在交涉中以老實為原則,我們能辦到的就說辦到,辦不到的就說辦不到。
這次會議後,中共方麵對國共和談也表示了熱情。6月30日,毛澤東電告林伯渠、董必武:“關於談判事,可利用美軍來延機會,請張治中、王世傑兩人或一人偕林伯渠來延安商談國民黨政府提示案。如王、張均拒絕,則單獨回延安討論,好作具體回答。”7月1日,周恩來在延安發表公開談話:“自林伯渠同誌代表我黨中央赴渝談判,已經兩月,一切問題尚在繼續商談。林同誌經西安時,國民政府曾派張治中、王世傑兩先生前往接洽。至重慶後,我黨中央經林同誌手提出書麵意見交張、王轉交國民政府。嗣得張、王轉來政府提案,內容相距尚遠。我黨中央現正研討複案,期謀合理解決。所謂合理解決,即是於團結抗戰及促進民主有利,在此原則下,我黨無不樂於商討也。”7月4日,為慶祝美國獨立一百六十八周年,毛澤東同朱德設宴招待在延安的美國僑民和中外記者團。這是中外記者團第二次吃毛澤東請的酒菜了。毛澤東在那次酒宴前的會見中講出了這樣一句名言:“中國是有缺點的,而且是很大的缺點,這種缺點,一言以蔽之,就是缺乏民主。”
麵對西方世界時,蔣介石和毛澤東都以“民主”作為對話的基礎。
7月22日,美軍中緬印戰區駐延安的代號叫迪克西使團的觀察組第一批人員在組長包瑞德上校的率領下飛抵延安。據包瑞德本人回憶,這架飛機著陸時嚴重受損。
7月26日晚,中共中央為美軍觀察組第一批人員到達延安舉行了晚宴。
毛澤東身邊坐的是觀察組成員、美國駐華大使館二等秘書、中緬印戰區司令部政治顧問謝偉思。這次“國宴”上了幾道菜,已無據可查,可以確定的是那天喝的不是茅台。
一邊吃,毛澤東一邊和謝偉思交談。
突然間,毛澤東側過臉問道:“你們美國是不是可以考慮在延安建立一個領事館?”
謝偉思愣了半天才說道:“毛先生為什麼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
毛澤東坦率地說:“戰爭結束後,你們這個觀察組會立即撤離延安,那個時候正是國民黨發動進攻和打內戰的最危險的時機,有個領事館就好多了。”
這恐怕是謝偉思在一個月內第二次感受中國領袖人物的直率了。
四
7月26日,為了在宣傳戰中占據主動,國民黨宣傳部長梁寒操在重慶的中外記者招待會上透出了這樣的消息:國共談判已經解決了一些問題,雙方的觀點事實上並無嚴重分歧,根本解決問題的障礙在中共方麵。
生活在20世紀九十年代的中國人,大概都不會小瞧輿論導向的重大作用。
以後的十天裏,延安沒對此作出任何反應。8月6日,毛澤東致電林伯渠:“梁寒操對外記者所談,我們決定暫時不理,俟9月底外記者從晉西北返延時將向他們發表談判經過。”
原來毛澤東準備改變打法,讓外國記者替他說話呀!
8月8日,淒苦慘烈、虎頭蛇尾的衡陽保衛戰降下了帷幕,苦戰守城四十七天的國民黨王牌第10軍,在對軍委會極度絕望的情況下,向日軍第11軍投降了。這使得蔣介石在近一個月裏日漸恢複的名譽複又跌落千丈。他未能以衡陽的勝利重新塑造出傑出軍事統帥的形象。第10軍確鑿無疑地投降了,然而第10軍卻與數倍於己的日軍苦戰了四十七天,這樣,所有批評的武器都瞄準了國民黨上層。
8月11日,毛澤東在審改《解放日報》的題為《論衡陽失守》的社論時,先將標題改為《衡陽失守後國民黨將如何》,又在原文中加了這樣幾段話:“衡陽失守,是國民黨政府和統帥部不要民眾與自願放棄主動權的消極戰略的結果。政府的措施中,沒有一件是號召和組織民眾起來參加保衛衡陽、保衛西南與西北的。西安國民黨人竟在報紙上批評延安在聯合國日紀念大會上數萬到會民眾所表示的保衛西安與西北的堅強意誌,認為是‘共產黨的陰謀’。總之,一切大好河山,都由國民黨包辦,不要人民幹預。可是國民黨先生們啊,這些大好河山,並不是你們的,它是中國人民生於斯、長於斯、聚族於斯的可愛的家鄉。”“一切問題的關鍵在政治,一切政治的關鍵在民眾,不解決要不要民眾的問題什麼都無從談起。要民眾雖危險也有出路,不要民眾,一切必然是漆黑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