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我姨母還在嘮叨,可我早就聽不下去了,我隻關心一件事——阿莉莎不願趕在妹妹前麵結婚。可不是還有阿貝爾嗎?這個極其自負的家夥說的畢竟是對的,就像他說的,他想一下子解決掉兩樁婚事。

阿莉莎當初拒絕了我,原因竟是如此簡單,聽了這個消息,我立馬興奮了,可我還是盡量掩飾著,不讓姨母看到,隻是臉上露出了欣喜。在她看來這是很自然的表現,她也高興,因為她覺得我這麼高興都是她的功勞,但午飯剛吃完,我便找了個借口,匆匆離開她,去找阿貝爾了。

“啊!我當初是怎麼對你說的?”我把好消息對他講了,他一邊抱著我,一邊說道,“我親愛的夥計,今天上午我同朱莉葉特聊天了,也算把我們的事差不多解決了,盡管我們主要聊的是你。可她看上去很累,很緊張,我不敢太刺激她,生怕待得太久了會讓她過於興奮。不過聽你跟我說了這番話,我決定不再猶豫啦!親愛的夥計,我要戴上我的帽子,拿過我的手杖走啦。你趕緊跟我去布蘭科家,揪著我的燕尾服的下擺,不然的話,我怕自己會飛起來,我感覺自己比歐弗裏翁還要輕盈![1]當朱莉葉特知道了她姐姐之所以拒絕是因為她——等我當場向她求婚——啊!我的夥計,今天晚上我就會看到我父親站在聖誕樹旁邊,將兩隻手伸向跪倒在他跟前的兩對新人的頭上,一邊向上帝祈禱,一邊欣喜地流淚了;阿斯布爾頓小姐將會輕歎一聲,不見了蹤影;普朗提埃姨母也會消失,隻留一件上衣,燈火閃耀的聖誕樹將像《聖經》中描述的聖山那樣,一邊拍手,一邊唱聖歌。”

將近傍晚的時候,聖誕樹上的燈才會點亮,孩子、親戚、朋友們才會聚到一處。我一個人也不知道做什麼好,心中焦慮,又等得不耐煩,就離開了阿貝爾,走長路去懸崖邊逛蕩,消磨時間,不想迷了路,等把路找著,回到普朗提埃姨母家,派對早就開始了。

我一進大廳就見到了阿莉莎,她似乎在等我,見我進來,馬上就朝我走過來了。她今晚脖子上戴著一枚紫藍色寶石的小十字架,很舊了,掛在上衣開口處,正是我送給她的那枚。這枚十字架是我母親的遺物,我送給她做紀念用的,以前卻從未見她戴過。她麵容憔悴,露出憂傷的神色,看了讓我難受。

“你怎麼來這麼晚?”她說得很快,有些喘不過氣來,“我想跟你談談。”

“我去懸崖那邊,沒想到迷路了……可是你病了嗎……哦,阿莉莎!你這是怎麼了?”

她在我跟前站了一會兒,幾乎說不出話來,嘴唇在顫抖。我嚇得六神無主,不敢開口問她。她抬起一隻手放在我的脖子上,像是把我的臉朝她身上拽,我看出來她想說話,可就在這時,幾位客人進了屋,她頓時沮喪了,鬆開了手……

“太遲了。”她喃喃道。然後,見我眼裏浸滿了淚水,為了回應我詢問的目光,補充道(似乎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解釋就足以撫慰我的內心一樣!):

“別……別怕,我隻是有些頭疼,孩子們鬧得那麼凶……我得在這兒暫避一會兒——現在我得回去了。”

她猛地轉身走了,丟下我一個人在屋裏。這時,又有幾個人進來了,將我和她分隔開。我在屋裏的另一頭看到了她,她被一群孩子圍著,正同他們做遊戲,我和她之間隔著幾個人,這幾個人我都認識,要想去她身旁,難免不被攔下與人交談,我就沒敢過去。我感覺自己沒辦法友善地對待別人,跟人聊天,如果我沿著牆根過去的話,說不定……我真的試了。

就在我經過通向花園的那幾扇大玻璃門前時,感覺胳膊被人抓住了。是朱莉葉特,她的半邊身子躲在門口的窗簾後麵。

“我們去暖房吧,”她焦急地說道,“我想跟你談談。你先走,我一會兒過去。”然後,她把門打開一半,停了一會兒,溜進了花園。

出什麼事了?但願我能見見阿貝爾。他說什麼了嗎?他都做了些什麼?我返回大廳,擠過人群直奔暖房,朱莉葉特正在那裏等我。

她的臉燒得通紅,眉頭緊皺,露出一副冷酷、痛苦的表情,眼睛裏噴著火光,好像整個人正在發高燒,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刺耳、緊張了。某種憤怒讓她激動,盡管當時我的心中充滿了焦慮,卻還是被她的美貌震驚到了,幾乎搞得我十分窘迫。除了我們兩個,周圍再沒有別的人。

“阿莉莎跟你說了嗎?”她立即問道。

“沒說兩句話,我回來晚了。”

“你知道她想要我先結婚嗎?”

“知道。”

朱莉葉特盯著我……

“你知道她想要我嫁給誰嗎?”

我沒回答。

“嫁給你!”她大聲喊道。

“什麼!她這是瘋了!”

“的確瘋了!不是嗎!”朱莉葉特的聲音中既透著絕望,又透著得意。她站直了身子,說將身子猛地朝後一仰倒更準確些。

“現在我知道往後該怎麼做了。”她含糊地補充道,說完打開花園的門,隨手重重摔上。

我的腦子和心在打旋。我感覺太陽穴裏的血在湧動。我的心亂死了,那時隻有一個念頭:找到阿貝爾,說不定他能解釋這姐妹倆兒的怪異舉動。我不敢返回起居室,生怕別人看到我慌亂的模樣。我出去了。花園中冰冷的空氣讓我的心靜下來,我在裏麵待了一陣子。夜幕降臨,海上的霧隱蔽在城中,樹上的葉子已落光,大地與天空都是一片廣闊無邊的蒼涼。歌聲飄蕩在空中,無疑是孩子們正圍著聖誕樹唱讚美詩。我從前廳進去了。起居室、內廳的門都開著,起居室中此刻已空落落的,我看到姨母坐著,半邊身子被鋼琴擋著,在跟朱莉葉特說話。內廳裏,大堆的客人圍著聖誕樹。孩子們唱完了讚美詩,周圍靜了下來,沃蒂埃牧師站在樹跟前開始布道。他絕不會錯過所謂的“播種良種”的機會。我感覺燈光、熱氣壓迫得我難受,就又出去了。阿貝爾正在門邊站著,毫無疑問,他已經在那兒站了一會兒了。他一臉怒氣地看著那些客人,我們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聳聳肩膀。我朝他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