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這封信還不夠讓我痛苦似的,第二天,她又給我寄來了一段這樣的附言:
寄信前,我要提醒你一句,我倆的事,你最好還是謹慎些。有好幾回你把我們的私事拿出來講給朱莉葉特或阿貝爾聽,這傷害了我,而這一點也讓我想到——在你懷疑它之前,我早就想到了——你的愛首先是理智的,是一顆溫柔而忠誠的心的倔強而美好的表現。
她生怕我把這信給阿貝爾看,所以才寫了最後這幾行,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是什麼樣的疑神疑鬼的心性讓她提防起我來了?她以前在我寫給她的那些信中察覺到我朋友的建議的蹤影了嗎?
說真的,我和阿貝爾完全就是兩種人嘛!我們走的路不同,我根本不用他教我如何背負起我悲傷的、焦慮的重擔。
接下來的三天我完全是在懇求中度過的,我想給阿莉莎寫回信,卻又怕跟她談得太細了,反駁她太厲害了,用錯了哪個無關緊要的詞,讓本來就已撕裂開的無法愈合的傷口變得更深。這封信我改了無數遍,每一個字裏透出的都是我的愛在垂死掙紮。即便是到了現在,我重新讀當初這封被淚水浸濕了的信時依然會淚流滿麵,下麵便是我最終寄出去的那封信的副本:
阿莉莎!可憐可憐我,可憐可憐我們倆!你的信傷害了我。我多麼希望我可以用微笑麵對你的恐懼。是的,你在信中說的我都感覺到了,隻是不敢承認。本來是想象出來的東西,你卻把它當作了可怕的現實,還把這現實橫在了我們之間。
如果你覺得你不再那麼愛我了……啊!還是讓我把這個殘忍的假設扔到一邊吧,你的信裏根本沒這個意思。可你這轉瞬即逝的恐懼又有什麼用?阿莉莎!我一開始跟你爭辯就說不出話來了,隻聽到我的心在哭泣。我深愛著你,說話也不懂什麼技巧,我越愛你,就越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理智的愛”……你都這麼說了,要我如何回答?我的整個靈魂都在愛著你,又叫我怎麼分辨理智與情感?既然我們的通信讓你無情地指責你、指責我,既然我們的通信將我們抬得高高的,又讓我們墮入現實,深深地傷害了我們,既然你要給我寫信,隻是想著在給你自己寫,既然我無力承受你再寫一封上次那樣的信來,那就求你了,我們這段時間還是不要通信的好。
在信的其餘的部分,我反駁並控訴了她的判斷,懇求她再給我們一次見麵的機會。最近這次見麵哪裏都不對,場景不對,人物不對,時間也不對,就連我們的通信都不對,信的基調太熱情了,都沒能讓我們靜下心來好好準備一下。但這次會麵前我們誰都不要吭聲。我想把日子定在春天,在芬格斯瑪爾見麵,複活節那幾天放假,我可以住我舅舅家,至於見麵的時間,可長可短,全由她說了算。
我心意已決,信一寄出去,我就埋頭學習了。
年底前我想跟阿莉莎再見一次。過去的幾個月,阿斯布爾頓小姐的身體越來越糟,最後在離聖誕節還有四天的時候去世了。我退役後,又回去跟她住在一起。我幾乎寸步不離她身旁,陪她走完了最後的時光。阿莉莎給我寄來一張明信片,從中可以看出,她信守著我們定下的保持沉默的諾言,甚至把它看得比我的喪親之痛都重,她說舅舅來不了,到時候她來,隻是為了參加葬禮。
葬禮那天,哀悼的好像隻有我和她兩個人,隨後我們跟在棺材後麵去墓地。我們肩並肩走著,一路上沒說幾句話,但到了教堂,她坐在我身旁,我幾次都感覺到她在用溫柔的目光注視我。
“定好啦,”她離開我的時候說道,“複活節前什麼都不要談。”
“好的,可複活節……”
“我會等你的。”
我們來到墓地門口。我說送她去車站,她卻招手叫來一輛馬車,連句道別的話也沒對我說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