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不像吉爾吉斯人。槍打得很準。
子彈盡落到紅軍跟前的沙地上。
荒野都被這劈裏啪啦的槍聲震動了,可是商隊的槍聲漸漸平息下來。
紅軍士兵們開始打著箭步向前跑去。
隻有三十來步遠了,葉甫秀可夫仔細一瞧,就望見一匹駱駝後邊有一個人,戴著毛皮帽子和白色的長耳風帽,肩上佩著金光閃閃的金肩章。
“馬柳特卡!瞧!軍官!”他回過頭來,對從後邊爬過來的馬柳特卡說。
“瞧見了。”
她從容地端起槍。放了一槍。
不知是馬柳特卡的手指凍僵了呢,或是她性急和跑得手顫了,可是她剛剛說出:“第四十一,遭魚瘟的!”
話音未落,那個戴白長耳風帽,穿藍皮衣的人,就從駱駝後邊站起來,高高地舉起槍,刺刀上掛的白手帕在飄動。
馬柳特卡把槍往沙地上一扔,就哭起來,眼淚順著脫皮的髒臉往下淌。
葉甫秀可夫朝軍官跑過去。紅軍士兵在後邊追,一邊揮刺刀,準備揍他。
“別動他!……抓活的。”政委啞著嗓子說。
那人把穿藍皮衣的人抓住,摔到地上。
跟軍官一起的五個人,都被子彈打穿,躺在駱駝後邊了。
紅軍士兵們一邊笑,一邊罵罵咧咧,把幾匹駱駝係成一串,拉住駱駝的鼻環牽走了。
吉爾吉斯人跟在葉甫秀可夫後邊跑著,扭著屁股,拉扯著他的皮短衣、臂肘、褲子、子彈袋,嘴裏嘟嘟噥噥,眼睛可憐巴巴地眯成一條縫,望著他的臉。
政委揮著手,一邊跑,一邊發脾氣,可是連他自己也憐惜地皺著眉頭,用手槍照他們扁平的鼻子和風塵仆仆的尖顴骨上敲著。
“別動,站住!別來作對!”
一個上年紀的花白胡子老頭,穿著考究的皮襖,拉住葉甫秀可夫的皮帶。
他急匆匆地、溫和地低聲嘟噥說:“唉呀,先生……這樣幹不好……吉爾吉斯人指望駱駝過日子。吉爾吉斯人沒有駱駝就要餓死了……先生,別這樣幹吧。你要錢,咱給你錢。有銀幣,有沙皇的錢……有克倫斯基的票子……你說吧,你要多少錢才把駱駝還給我們?”
“你這笨瓜,你要明白,我們現在沒有駱駝也要死的,我不是搶你的,是因為革命的需要,暫時借用一下。這些該死的涅馬坎人,你們可以步行回家,可是我們隻有死路一條呀。”
“哎呀,先生。不好。把駱駝給我,把錢拿去吧。
克倫斯基幣!”吉爾吉斯人隻管拉著他。
葉甫秀可夫掙脫著。
“說了就算數。別廢話。把字據拿去吧,全都在這裏了。”
他用化學鉛筆在一片報紙上寫了一個字據,塞給吉爾吉斯人。
吉爾吉斯人把字條扔到沙地上,倒到地上,捂著臉,痛哭起來。
其餘的人都默不作聲地站著,他們的黑眼睛裏含著淚水,往上瞟著。
葉甫秀可夫轉過身來,想起虜獲的軍官。
他見軍官夾在兩個紅軍士兵中間。軍官穿著瑞典長筒氈靴,微微撇開右腿,泰然自若地站著,一邊抽煙,一邊含著冷笑望著他。
“你是什麼人?”葉甫秀可夫問。
“ 近衛軍中尉戈沃魯哈- 奧特羅克。你是什麼人呢?”軍官噴了一口煙,同樣問道。
軍官問著,抬起頭來。
當他看著紅軍士兵的臉時,葉甫秀可夫和其餘的人就看見中尉藍湛湛的眼珠,藍得就像一星法國上等藍顏料,浮在雪白的肥皂沫上一般。
這裏要敘述的是沒有駱駝,在中亞細亞旅行的不便,以及哥倫布的同行者的感受。
①鄧尼金是沙皇將軍,反革命頭領之一。
②十八世紀俄國出現否認一切宗教儀式的一個教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