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去了多遠多遼闊的天地,你都沉在回憶裏,是我的鄉愁。

深秋時節,我和唐嚞從深圳出發,一路向北,於第三日淩晨抵達煙台的長山列島,也就是長島。

這裏由32個島嶼組成,島陸麵積55.96平方公裏,海岸線長146公裏。

我在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了這麼美麗的島:綿延幾百米的巨崖,犬牙交錯的天然石壁,大片大片水鳥撲棱撲棱震動著的美麗翅膀,青山碧水間如臥一彎新月的長灘……一切一切都那麼純粹和天然,我就這樣驚歎著忘了語言,隻是一遍遍地在心裏念它的名字:長島,長島。

唐嚞告訴我,世界上有很多叫長島的地方,它們在日本,在韓國,在巴哈馬,在美國的東部……我卻從未和唐嚞坦白過,長島,也是你的名字。

我不說是因為這些遙遠的地方,也許我努力一點兒再努力一點兒,有一天存夠了路費,萬水千山就能走遍。

隻有你,你來到我的生命裏,共過我山水一程,此生卻再也無法抵達。

我遇上了你,愛情來了

2002年的恩城,街口的音像店裏反複響著的還不是鳳凰傳奇,街上也還沒有流行起飄逸複古的長裙,是不論男生女生全民鍾情牛仔褲的年代。非典沒有來,冰災沒有來,一切的悲傷和眼淚都沒有來,隻是,我遇上了你,愛情來了。

我家在恩城開了一家寄賣行,俗稱當鋪,可以典當黃金白銀電視冰箱以及還未普遍的手機。你是春天來的,我家店麵後麵石頭縫裏的小野花都開了。天氣明明不熱,你的襯衫有至少3顆以上的扣子未扣,肩膀上搭著一件針織衫,兩個袖子交叉在胸前,十分不羈。

你把一條白閃閃的鏈子放在櫃台上,簡明扼要地對我爸爸說: “當這個,多少錢?”

爸爸看了看你,又看了看鏈子,眼睛裏的光足以證明此物非凡, 他給你開了一個能從中獲利不少的價錢,你沒有多說什麼,點頭達成交易。

我慵懶地蜷在一旁的椅子上看電視,也許是因為平常在店裏見慣討價還價的顧主,你的爽快便顯得稀奇,讓我忍不住抬頭多看了你兩眼。

這是後來有人問我和你的相遇時,我這樣說的,事實上,你吸引我的並非寡言,是你長得太好看,比我這一生遇到的任何人都好看。

事實證明,越是好看的人越是危險,並且不那麼靠譜。

低價得到了你鏈子的爸爸很開心,偶爾沒事還會拿出來看兩眼。可是兩天後,這個久經沙場的老江湖突然靈光一現,像被孫悟空附體識出了妖精般,看出了這是假的。

他垂著臉,戴上眼鏡一邊細看,一邊自言自語:“這下虧大了, 這玩意兒怎麼可以假得這麼逼真?”

我也湊了過去:“老爸,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來我看看。”

此刻老爸心情似乎比我想象的還要差,他瞪了我一眼,我自覺閉嘴,不敢再造次。

可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條假鉑金項鏈居然很快就被人重金贖走,當然不是你本人,而是一個女生。在全民牛仔褲走天下的年代, 她居然穿一條胭脂紅碎花的裙子,美得太讓人嫉妒了。

單憑這點就讓我有些慶幸買假鏈子的人是她,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窮人ABCD。並非我惡毒刻薄,隻是原諒一個少女莫名其妙的攀比心,在我看來,像她這樣成天隻顧打扮的人,就該買點假貨戴戴,證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哦,忘了說,她來是直接指明目的的:“我要前兩天那個高高的、長得很帥的男生當掉的那條。”

我慶幸之餘,腦海中頓時產生無數她和你之間關係的推斷。

你犯花癡的樣子一點兒也不清新脫俗說起來在恩城一中,我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人物。當然,這名氣全拜那些被我甩過,或者連甩的機會都沒給過就直接冷言以拒的男生們所賜。

有時候,我以為自己真的會像歌裏唱的那樣:一生放縱不羈愛自由。

可是後來我和唐嚞說:“命運是公平的,它為了懲罰你小半生的冷傲與涼薄,一定會讓你遇到這樣一個人,他幾乎完美得成全你所有的幻想,隻是你,不能愛。”

所以我遇到了你,長島。

我沒有想到你會出現在我的學校裏,那般風光得意,幾乎全校女生們的目光都因你而集中,其中當然也包括我。隻是,和她們不一樣的是,我懂得把握先機,略有幾分高傲地走到了你的麵前:“真是冤家路窄啊,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

誰知你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冷言道:“你是誰?”

我當然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你不記得我沒關係,你總該記得你當了條鏈子吧!那條鏈子是假的,你坑了我爹,也就是坑了我。”

“我並沒和你爹說是真的,怎麼就坑他了!再說鏈子不是賣出去了嗎?你爹這一轉手應該還賺了不少。”

“你怎麼知道?”這下我驚訝了。

你聽我這麼問,終於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可那究竟是怎樣的目光呢?邪魅、自信、深不可測,卻分明是和著笑的。許是你瞳孔的顏色太深太美,隻一眼我便迷失在那樣的墨色裏。

最終我就站在那裏愣愣地看著你走遠,背影挺拔修長,融著陽光。

直到有人在身後伸手拍了一下我肩膀,我才回過神來。好友帛央一聲深情長歎自身後傳來:“作為恩城一中廣大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你犯花癡的樣子一點兒也不清新脫俗。”

“去你的,小心我清新脫俗地扁你一頓。”我作勢要打她。

“你扁了我,還想知道他是誰嗎?”

“連我都不知道,你怎麼可能知道?”我不信。

帛央拋了個媚眼:“本來不知道,不過我已經幫你去打聽了。”

我受不了她那一臉得意的樣子,“那還不快說答案。”

“說了答案你可別尖叫,他就是我們很早就想一睹芳容的那個長島,你還說過要收了他的。”

我沒有尖叫,但是那一秒,我確實驚住了,腦中居然飛快地閃過4個字:命中注定。

長島,我這原本安樂無憂的一生,注定要遇到你。

流傳下來的是你被鐫刻過的美

我和帛央之所以知道你的名字,是因為你曾是這所學校裏最具傳奇色彩的學生。

關於你,學校裏流傳著一個很不靠譜卻又很香豔的故事。那就是學校北麵有麵牆,你入學的第一年,不知道是誰在牆上刻滿了你的名字。校方發現了,理所當然地認為這種早戀產物影響不好,於是就在暑假的時候找人把牆刷了一遍漆,並在新學期明文禁止大家上去塗鴉。沒想到,第二年,你的名字再度占據牆麵。

那一年,比塗鴉更讓人好奇的是有個和你傳過緋聞的女生突然無故退學。有學生悄悄在背地裏傳她懷孕的消息。

然後有人在牆上不顯眼的地方看到一行字,深情款款地寫著:親愛的長島,我走了,不給你造成任何麻煩,是我愛你的方式。

落款正是那個退學了的女生名字的縮寫。

於是,大家把兩件事情聯係起來,得出一個讓人沉痛萬分的結論,那就是,讓女生懷上了孩子的人就是你。

之所以用沉痛來形容,是因為這個結論,讓很多當時暗戀你的女生哭紅了雙眼。

沒過多久,學校順著擴大食堂的理由把那麵牆拆了。

而關於那個女生和你的故事有很多猜測,但並沒有真實的版本流傳下來,流傳下來的是你被鐫刻過的美。

若不是時隔三年,你突然回到這所學校,你的傳言便隻是傳言, 而我會目不斜視地過完我的高中生活,目不斜視地考大學,不會再記起在初次聽到你傳言的時候,不屑一顧又大言不慚地說的那句話: “有這麼誇張嗎?這種禍害我若遇到他,一定把他收了。”

結果,我便真的遇到你了,你的出現對我的震撼遠比傳言更永垂不朽。

很多年以後,關於高中生活的點點滴滴已經隨著青春流逝漸行漸遠,可是與你有關的記憶卻像從不褪色的幕景。

所以,讓我如何不想到命運。

隻是命運沒有及時地通知我,你這次來是為了那個叫多喜的人。

多喜是這所學校的另一個傳奇。與你全然不同的是,她是恩城近10年來唯一一個考上B大的學生,所以,她注定會成為老師們掛在嘴上的一大紅人,這個紅人就在兩天後回到了母校演講。全校學生都集合在大操場,就連附近也有一些中學的師生慕名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