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裏越來越嚴厲,手上解不開葉杏衣襟上的袢帶,一發狠,竟然扯斷了。
“去你媽的!”
葉杏回手一肘,將李響頂開,“怎麼了?覺著虧了?現在跟我來要回報了?”她也是個一怒起來就尖酸刻薄的人,道,“做夢去吧你!”
“我怎麼就配不上你?我哪裏就那麼入不了你的法眼。”
李響受激,已是不顧一切。和身撲來,又將她撞倒,“你折磨我有癮是不是?你他媽的哪怕把自己熬老了,熬殘了,也不會便宜我是不是?”
葉杏折膝撞在李響肋下,李響身子晃動,葉杏雙手脫困,冷笑道:“我便宜誰也不能便宜畜生。你看你現在和一個畜生有什麼區別?”
“你不就喜歡畜生麼!”
葉杏的身子猛地一僵,道:“你說什麼?”
“還有誰能比萬人敵更畜生的麼?”
葉杏一耳光打在他的臉上,罵道:“你混蛋!”
“我說錯了麼?”
李響眼前一黑,又給葉杏打了一拳。
這一拳好重,李響隻覺得左眼又酸又脹,心中惱火,單手化拳一沉,眼看要打中葉杏,猛地收住,隻扣住她的右腕,道:“你別再跟我擰了!”
葉杏吃痛,左拳又起,正兜在李響的下巴上。李響頭一偏,嘴角破裂,雙手一提,抓起葉杏,狠狠往地上一摔。葉杏後背撞地,那地麵可隻是懸在樹上的枝丫藤條編的而已,吃這一撞,哪受得住?
“嚓”的一聲裂開了。兩人從樹屋中摔下來,扭打著重重摔倒在地上。
兩人落下地來,葉杏摔得後背生疼,在地上一滾,一時站身不起,李響卻是跪著下來,傷著了膝蓋。一瘸一拐的又撲過來,將葉杏壓在身下,去扯她的衣裳。島上炎熱,葉杏穿得本就單薄,何況他們出來這麼久,風吹日曬,衣服早就糟了,這下給李響用力一扯,“嘶”的一聲,從領口大開,裂成了兩片。
葉杏直氣得兩眼噴火,揮起一拳,正中李響眼睛。李響正自目瞪口呆,驟然吃痛,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直壓下去。葉杏右手早起,“嘭”的打中他的耳朵。李響耳中嗡嗡亂響,兜手一圈,又將她的右手拿住,往下一壓,將葉杏雙手都在頭頂上摁住。
再以右手扣住她雙手脈門,左手便往女子胸前抓來。冷不防葉杏猛一抬頭,一頭撞在他的鼻子上。
李響大叫一聲,仰起頭來,雖然鼻子沒破,可眼淚都下來了。他臉上吃痛,手上的勁力也泄了,葉杏雙手趁機掙脫,左一拳右一拳都打在他的臉上。李響終是不忍傷她,勉強控製身形不倒,把手來拿她的手。葉杏不甘示弱,雙手由下而上,左手被拿住,右手打;右手被拿住左手打,雨點似的在李響頭肩頸胸上亂毆。
兩人氣迷心竅,什麼都忘了。在一上一下,幾尺不到的空間中,四臂絞纏,隻聽乒乒乓乓骨肉撞擊之聲,兩人在地上翻來滾去,也不屑用點穴法,也不屑用內家勁,隻是硬碰硬的纏鬥,倒要看看誰先無力再戰。鬥到分際,李響雖鼻青臉腫,卻已豁開了葉杏上衣,欠身又去拉她的短裙。
這下子可不得了,葉杏雙腳不被他壓住,得閑時一抬腿,一膝便頂在李響襠下。李響正是情動之時,下體躍躍欲試,被她這一膝頂個正著,以硬碰硬,立時疼得拱身而起,什麼力都沒有了。
葉杏翻身爬起,心裏慌得跟什麼似的,雖然明知李響已失去戰力,可是現在自己衣襟大開,竟是怕得手腳都軟了。
一轉身,隻見周圍已聞聲趕來幾十個生番在看熱鬧,更是又羞又氣,再也不敢多待,一手掩著破碎的衣襟,騰身縱上高樹。
後邊李響待要追趕,可是胯間疼得要死要活的,走了兩步,“撲通”一聲趴倒,以手指點,叫道:“給我抓住她!”
他這話說得是中原官話,生番哪裏聽得懂?李響想起來,叫道:“抓活的!”卻是生番語言了。
他們在島上久了,雖然不努力學習他們的語言,但此前有什麼大的捕獸捕獵,李響幾人也是參加的,因此會說這句。這麼一來,生番聽得懂,發聲喊,一起去追趕葉杏去了。
這些生番一直欲奉三人為王,可是這三人偏偏是天生的賤骨頭。給酒就喝,給肉就吃,當部落酋長卻是一直沒有反應。好不容易常自在出海,葉杏醉酒,隻剩下李響開始帶著大家幹活——卻也是“帶領”而已。
直到現在葉杏落荒而逃,李響竟然在“命令”他們去追,登時讓他們受寵若驚,有了群龍有首的依靠。
“嗷嗷”聲裏,一幹生番迅速集合,拿了弓箭藤網,意氣風發執行命令——所謂成王敗寇,也沒有人記得片刻之前,葉杏也還是他們的圖騰之一了。
李響看他們莫名激動,一時有點意外,可是看見他們呼嘯著去捉拿葉杏,沒來由的卻感到得意。踉蹌著來到高台前,在台下倚階坐了,招呼一個小生番遞酒過來。一口酒下肚,下體疼痛減輕,長出一口氣,暗自咬牙,恨道:“葉杏,葉杏,追到天邊,我也要得到你!”
葉杏從李響的魔掌中逃出,跑出好遠,心中兀自又驚又怒。李響為人雖然疲遝,可是在大問題上,一向算得上老實憨厚,他喜歡自己數年,從未有過什麼超出自己許可的行為,豈料這一回竟然發了狂似的侵犯於她,在她心中,除了驚慌憤怒外,這時想起來,竟還有幾分委屈:她是這麼信任於他,可是他竟然這麼不尊重她。
她逃到幾裏之外的一棵大樹上,拿樹藤樹葉,將破裂的衣襟掩住紮好,越想越是難過。就在這時,隻聽身後嗖嗖連聲,幾支箭射了過來。回頭看時,隻見幾十名生番嗚嗷叫喊,揮舞投槍、弓箭、石索直追過來。
葉杏吃了一驚,想不到自己和李響反目而已,怎麼這些生番卻這般針對自己?揮手想打個招呼,那些生番表現出的,卻全然是發現了目標的興奮,飛快地掩殺過來。葉杏大怒,暗道:“我還怕你們不成?”
飛身迎上,先一腳踢翻一個,後一拳打倒一個,第三招橫腿一掃,卻見這些生番齊齊一退,隻有兩人動作較慢,被她絆倒了。
初時他們上得島來,對這些生番是任打任踢,豈料這時,他們竟會躲閃了?葉杏吃了一驚,一抬頭,幾個生番石槍攢刺,風聲虎虎向她逼來。葉杏往後一退,腳下一緊,已給兩名生番那套索逃住,用力拖倒。
葉杏一倒,生番一個個丟了槍斧,嗷嗷叫著撲來活捉。幸好葉杏反應敏捷,人給拖在地上,滑行數步,手一探,扳住了一根拱出地麵的樹根。她這回已用上了內力,拖她的兩個生番雖是力士也不能再動分毫。
眼看這邊空手的生番又已撲到,葉杏猛地在樹根上一推,借著兩個生番的拉力,輕飄飄地落在了那兩個生番麵前,左一拳右一拳將二人放倒了。看那邊樹根下時,一幹生番已收勢不住,疊羅漢一般,摞了一堆。
葉杏心有餘悸,縱身上樹,繼續逃了。後邊生番呼吼追趕,竟然是鍥而不舍。他們早先受李響、常自在的身法訓練,捕獵能力大大增強,葉杏和他們動手,猝不及防下吃了個虧,心下先自怯了,受他們一逼,更是如驚弓之鳥,在整個島上亂鑽。
她勝在身法靈便,一對一時無人能敵;生番卻勝在熟悉地勢,人數眾多,這般圍追堵截,幾次遭遇之後,葉杏雖未被捉住,可是卻很挨了兩下子。
下午時大雨如期而至,葉杏逃得更是狼狽。後來又累又餓,幸好天色晚了,於她藏匿更為有利,這才跳出包圍圈,吃了些野果山泉。
這一天晚上,葉杏獨自鑽進一個山洞,也不敢點火。身上和李響搏鬥時碰傷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心裏那天翻地覆的驚悸,更令他後怕不已。想到一直視為知己支柱的李響,竟然會變成這樣,不由悲從中來,埋頭大哭。
李響於她,一向是個特殊存在。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李響喜歡她,更知道這個人一直在等她。雖然平素裏李響是個喋喋不休的煩人家夥,可是從另一個角度說,他更像一個木頭人,不會說話,更重要的是不會動。
——隻要你留他在那兒,他就會一直等你回來,你累了,乏了,一回身,他就笑嘻嘻地站在那兒,等你靠過來休息。
他也許不能讓你休息得十分舒服,可是他永遠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你滿意。他是最讓人放心的人,最讓人信賴的依靠,永遠寧靜的一個港灣。
可是現在,木頭人跑了,李響瘋了,依靠倒了,她差點被寧靜港灣裏的滔天巨浪淹死。
她覺得突然之間自己就懸空了。在這個孤島上她變成了絕對孤獨的一個人了。這種感覺,即使是在她親手撕裂了霍家的嫁衣,親手給予萬人敵致命一擊的時候,她都沒有感受到。霍家那次她還年輕,她還習慣一個人孤單;而當她老了,當她習慣於給自己的心理找一個依靠的時候,她曾經以為,至少可以永遠擁有李響。
可是現在,當她陷落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島上的時候,她隻有李響一個人的時候,李響的反應,卻超出了她的控製和預想。
她一直都沒有告訴過李響:那個暴風雨之夜,在殘破的金都號上,當萬人敵墜海,她將李響常自在固定好後,她曾經想過在大海中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她最後沒有,因為她最後想起,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愛著她,那份愛仿佛一間小小的茅屋,她可以不回去,可是至少她知道,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上,至少有一個地方是溫暖的——這份溫暖足以支撐她活著等待她弑夫後的那個黎明降臨。
仿佛就在昨天,常自在離開的時候,他還說“我永遠不會離開你”,這句話還讓這座小島變成最後的世外桃源。可突然間,這個人再也不能讓他感到安寧和安全,這個人的話,就隻能讓她感到危險和威脅。
他將她最後的希望都弄碎了,他將她在這世上最後的牽絆都割斷了,他讓她再也沒有理由活在這個世界上了。這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正在用他的堅定的行動,將她慢慢地絞死。
而她現在,甚至連離開這個地方都不能。
葉杏繼續逃。
這座島足夠大,足夠她在叢林中和生番捉迷藏。如果李響想得到她的話,她連屍體都不能給他;如果李響想絞死她的話,她偏要活得津津有味。
在這個世界上,她可以輸給任何人,但是李響,對不起,絕對不行。
她逃了五天。葉杏清清楚楚地數著。即使那些生番的追擊越來越緊張,她仍然逃了五天。這五天她沒有見到李響,可是她知道,以李響的脾氣,一定已經氣炸了。一想到這裏,即使在逃亡中,她也會笑出聲來。
在第六天,這樣的笑聲暴露了她的行蹤。葉杏逃過了石箭攢射,飛斧投槍,藤蘿蔓網之後,被一條石索纏中雙踝,重重的從樹上摔下來,還沒爬起身,已被生番摁住,四馬攢蹄捆了個結實,穿在木棍上扛回了營地。
葉杏又恨又怕,奮力掙紮,怎奈那生番狩獵隊捆野獸捆出經驗了,兩道獸筋一繞,竟是讓她再也難動分毫。就這樣給生番抬著穿林過水行了半日,雙手給勒得都快要斷掉了,這才回到生番營地。
遠遠地隻見生番營前,高台之上,兩隊生番分兩班站立,見她回來,一起振臂高呼。高台上有人喜道:“葉杏,你終於回來了!”自然便是李響。
葉杏向上望去,她頭下腳上,這樣看來那高台更是巍峨高聳。兩隊生番隊列整齊,儼然是訓練有素的衛兵。高台的邊緣上,現出一條人影,背著光,雖然不見其麵目,但氣勢凜然。
“嗖”的一聲,李響從台上躍下,兩手一托,將葉杏抱在臂中,左一腳右一腳將抬著葉杏的兩個生番蹬倒,罵道:“你們敢這樣對她?”
他將串著葉杏的木棍抽掉,托著她回到高台之上,將她放在獸皮藤椅中,順手拿起切肉用的菜刀,一刀劃斷捆綁她手腳的獸筋,這才搓著葉杏的雙手,道:“他們怎麼敢這樣對你!”
葉杏的雙手被捆得久了,血液不通,冰得沒有溫度。可是比她的手更冷的,卻是她的心。
眼前給她推血過宮的這個人,精赤著上身,腰上纏著花斑獸皮,身上臉上一道道的畫著生番的彩條,頭頂花花綠綠插滿鳥羽,舉手投足,腕、踝、頸、腰上的貝殼鏈、石子鏈子便嘩啦啦地響成一片。
他氣勢磅礴,宛如天神。
他兩眼之中全無理智,宛如魔鬼。
他活脫脫就是個土著——哪裏還有半點,像是李響?
痛
一山之中,自有虎豹者稱王。
獸群之中,自有強健者稱王。
世間禽獸,與生俱來,都知道恃強淩弱;而人之本初,也莫能免之,故此,才會有綿延千載的爭權逐利,弱肉強食。
直到聖人出世,以“道”“德”約束眾生,這才能使人超乎本能,扶弱濟困,區別於畜類。
李響自五日前,發布命令追捕葉杏之時起,便已正式成王。他從未體會到發號施令的快感,一旦嚐試,立刻食髓知味,於是迅速進入到這部落之王的角色中。過去是他有意對抗這種權威,因此能夠僵持許久,這一回自己心中的堤防既已塌了,因此竟然便在五天的時間裏,完成了如此徹底的蛻化。
葉杏倒臥在藤椅中,眼神森冷。她在這島上絕望憤怒,了無生趣,因此才佯裝被俘,專為與李響同歸於盡而來。
這時被李響雙手撫摸,雖覺羞恥,卻也並不掙脫,隻專心運氣活血。
李響看她倔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歎道:“早知道還要被我抓回來,你那日乖乖依了我,豈不是也免受這皮肉之苦?”
他為人向來疲遝灑脫,頗類閑雲野鶴,一來固然是因為他天性質樸,不喜權謀;二來,可也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機會接觸真正的權力。因此他雖一向都在以不相幹的身份抨擊平天王、妖太子、狄天驚、萬人敵等人,可實際上,權力的迷人之處,他卻從未體會。
他的正直,實在宛如水上樓台,沙上巨塔,雖然美麗煊赫,但卻根基薄弱,幾乎不堪一擊。這幾日,變身成生番之王之後,一種虛情假意的官腔,馬上就無師自通了。
葉杏聽他這樣說話,心中對他的厭惡立時更加深了幾層。
李響道:“葉杏,從此之後,在這小島之上,我是這些生番的王,你就是他們的後。在這世外桃源,咱們快樂終老,子孫綿延,千秋萬世,何其樂也!”
葉杏掃了一眼石桌,冷冷道:“我餓了。”
她終於開口示弱,李響登時心花怒放,回頭嗬斥道:“肉呢?水果呢?”
下麵早有捧餐侍立的生番,聞言連忙將烤得金黃的排骨,猶帶水珠的水果,一盤盤的送了上來,在桌上擺好。
李響親自操刀,切下棗子大小的一塊肉,送至葉杏唇邊,柔聲道:“張嘴。”
葉杏看他將菜刀放下,轉過眼來,毫不猶豫,張口就吃。她逃亡的這幾天裏,根本沒好好吃東西,這時肉塊入口,脂香四溢,登時覺得精神一振,體力又好了幾分。
“你若總是這樣乖乖的,”李響微笑道,“該有多好!”
“你要一個乖乖的女人?”
“不,”李響一愣,慢慢笑道,“我隻要你。”
他把葉杏攬進懷中,又壓倒在藤椅上,將臉埋在她的頸側,笑道,“你可想死我了!”
葉杏任他抱著,動也不動,眼睛從李響的耳邊望過去,上麵是蔚藍的一片天。
“你,終於是我的了。”
他貪婪地嗅著葉杏鬢邊的香氣,嘴唇碰到葉杏的耳垂,小心翼翼地親了一下,壓抑了數載的欲火終於猛地爆發出來。
他一手墊在葉杏肩後,將她摟著,一手支撐,微微直起身子。他的雙眼滿是血絲,胸膛起伏,呼呼喘息。他最後看了一眼那一直令魂牽夢縈的容顏,便又猛地俯下身去。
他的吻狂熱地落在葉杏的臉頰上,一隻手慌亂地探入葉杏的衣下。他整個人戰栗著,哽咽著,發出野獸一般的吼叫。
左右侍立的生番,都興高采烈地瞧著。
葉杏微微側過臉,不讓他吻到自己的嘴唇,忍了一會兒,忽然道:“李響?”
李響含含糊糊地道:“嗯?”
“別害怕。”
李響似哭似笑,道:“我不害怕。”
葉杏笑了一下,清清楚楚地道:“我來救你了。”
李響一怔,就在這一瞬間,葉杏垂在藤椅邊的左腿忽然一起,“啪”的一聲,正踢在石桌之下,隔物傳勁,“當”的一聲,已將桌上那把菜刀震得飛了起來。
這一切都仿佛是排練過無數次、發生過無數次的:葉杏探手一招,菜刀便分毫不差地落入她的掌握。她一刀在手,將刀柄在手中一轉,反手便往李響的背上剁下!
李響正在意亂神迷之時,忽然間背後劇痛。疼得大叫一聲,不由己仰身而起。葉杏一刀得手,曲臂收刀,菜刀自李響脅下收回,再向前一推,又已往李響頸上劃來。
李響大駭,大叫一聲,一推藤椅靠背,想要閃避,卻給葉杏壓住了一臂,勉強側身一讓,“叮”的一聲,頸上垂下的貝殼鏈子,已給葉杏一刀兩斷。菜刀餘勢不歇,又在他的胸口上淺淺的劃了一道。
“嘩啦”一聲,斷鏈上的貝殼撒了一地。李響全力一掀,“哢”的一聲藤椅翻倒,這才將葉杏推開了。
“李響,”葉杏旋身落在兩丈開外,大叫道,“讓我殺了你!”
李響站在翻倒的藤椅之後,胸前背後,鮮血蜿蜒而下,瞪視葉杏時,疼得噝噝吸氣。周圍侍立的生番忽見大王遇刺,登時群情激奮,“呼啦”一聲,將葉杏包圍了。
葉杏的功夫本就不及李響,這時再有生番阻撓,再想取勝,已難比登天。不由又氣又痛,潸然泣下,叫道:“李響,你死吧!你死了,我馬上去陪你!”
包圍圈外,李響揮手止住生番們的動作。他雙拳握緊,兩眼一片血紅,忽然間又一回頭,叫了一句生番語言。
葉杏茫然戒備,卻見一個老年生番,捧了個陶罐,忙不迭地過來。李響眼望葉杏,獰笑道:“待我止住了血,再來收拾你!”
原來那老年生番罐中所持,便是這部落所出的,最能止血止痛的綠色藥膏。
葉杏眼見李響雙目之中的殘忍神色,心中一片冰涼,幾乎就要橫刀自刎。
那老年生番躬身站在李響身旁,手裏挖了一大塊藥膏,卻遲遲不往李響的傷口上塗。反倒是瞧著他傷處的鮮血,出神地舔了舔嘴唇。
“看什麼看?”李響破口大罵,“給老子止血呀!你想疼死我?”
那老生番雖不知他罵的什麼,但聽他聲音嚴厲,也回過神來。吞了口口水,顫抖著手,便把藥膏往李響身上湊去。可是手指尚未觸及李響的身體,他卻猛地發出一聲怪叫,把藥罐一丟,已是伸臂抱住李響的腰,張嘴就向李響胸上吻去。
李響猝不及防,給他親了個結實。百忙之中,還清清楚楚地感到該人的舌頭在自己皮膚上一舔,唬得寒毛都紮起來了,叫道:“媽的!”一抬腿將那生番踢開,罵道,“你變態麼?”
隻見那老年生番撞翻石桌,重重摔倒在地,爬起身來,嘴上還全是李響傷處的鮮血。他伸出舌頭用力舔了一圈,忽然間捶胸大吼,狀甚激昂。
隨著他的叫喊,高台上下的生番一起把眼向李響望來。
李響被眾人矚目,隻覺望來的視線個個滿是饑渴。身處其中,便是他一向膽大包天,也不由毛骨悚然,暗道:“這些生番都中邪了麼?今天開始,全都看上老子了?”
一念未已,那一眾男人便已舍了葉杏,爭先恐後地向李響撲來。李響大怒,叫道:“媽的,你們敢?!”
可是生番們卻還真“敢”,隻顧潮水一般湧來。李響拳打腳踢,眨眼間就撂倒了十幾個,可是生番們毫無懼色,較之先前追殺葉杏更加奮不顧身,豁出頭破血流來,往前一撲,眨眼間便將李響圍住,抱腰的抱腰,拖腳的拖腳,拉手的拉手,勒頸的勒頸。
李響給箍了個動彈不得。隻覺背後、胸前,又是舌頭又是手指地亂舔亂摸。他被困在中間,又震駭又惡心,簡直要吐出來了。
突然之間,他背上大痛,原來那些生番竟已將手指摳入葉杏方才砍出的刀傷,再將他的皮肉強行撕裂。李響痛徹心扉,奮力一甩,驀地裏腰間大痛,又有一個生番張口咬在他的肋下。
李響直疼得眼冒金星,隱隱約約地明白了方才生番看他的眼神:哪是愛慕,分明是嘴饞!
原來這些生番未經開化,愚昧無知,一向以為萬物的靈魂寄生於血液,因此信奉,飲猛獸血,得強者魂;浴猛獸血,得不死身。當日常自在打回的猛獸,雖死得久了,卻也被這些生番亂咬亂吮了一氣,也便是這個緣由。
李響自登島以來,百戰百勝,威風八麵,早已是這島上的最強者。雖然貴為部落頭領,可是言語不通,其實生番也沒有把他當作同類——隻當他是能偶爾口吐人言的神獸罷了。這一回被葉杏割傷,頭一回當眾失血,一幹生番頓時被這最寶貴、最難得的“神獸之血”衝昏了頭腦,上來爭相吸食。
而到了他肌膚上的流血被刮淨後,這些生番已是欲罷不能,獸性大發,居然就生撕他的傷口,更要咬出新的出血口。
——便如一隻猛虎,當你是圖騰時,自然好吃好喝的招待著,可什麼時候猛虎病了,大家想起原來它也是絕世補品,則圖騰難免也淪為羹食。
一時之間,眾生番宛如野狗爭食,圍著李響亂咬。李響嚇得心膽俱裂,沾衣十八跌使出來,摔出去二三個,撲過來二三十個;反骨七指使出來,戳到五六個,站起來五六十個。想要逃走,卻使不出身法,拚命拖著一堆兒生番想要走下高台,才行七八步,便再也走不動了,兩膝一軟,跪倒在高台上。
上邊的生番,便更鋪天蓋地地壓將下來。
眼見他便要死於眾人口舌之下。忽然間半天裏一聲響亮,灰煙彌漫,火星四濺。碎炭火“劈裏啪啦”地砸將下來,生番們一向都不怎麼穿衣服的,背上給火炭濺到,登時給燙得嗷嗷亂叫,活蹦亂跳。
煙塵蒙蒙,蔽人雙目。恍惚之間,有一人從天而降,抱起李響,在高台邊上一躍而下,半空中抓住一根巨木上垂下的藤條,遠遠蕩開,飛進了叢林。
一眾生番眼睜睜看見神血逃走,大是暴怒。怪叫聲中,已如狼群逐鹿,銜著那二人的背影,直追了下去。
那救走李響的人,自然正是葉杏。她持刀將李響砍傷,滿心絕望,幾乎就要先行自盡。豈料情勢突變,生番們忽然舍她而去,反撲李響。
葉杏鬆了一口氣,待要逃走時,卻已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隻見李響受眾生番圍攻,宛如一條被螞蟻咬住的青蟲,翻翻滾滾,卻無論如何甩不脫。葉杏震駭莫名,再回過神來時,李響已給生番徹底埋住了。
她前一瞬還恨李響入骨,這時見此情形,卻覺肝膽俱裂,不能束手旁觀。眼見眾生番勢如瘋虎,她也不由有些頭疼,靈機一動,才跳下高台,找著了這部落裏保存火種的兩個陶罐。
她返回高台,將陶罐在半空敲碎。萬物生靈天性怕火,這一點兩點的炭屑火星濺落在生番的身上,雖隻疼一下,給人的刺激卻比拳打腳踢更大。一幹生番鬼哭狼嚎、挺腰亂跳,葉杏這才跳入包圍,一把抓起血肉模糊的李響,攀藤而去。
李響傷得好重,葉杏在樹叢中,稍一查視,已覺心驚肉跳。隻見片刻之間,這人已被生番咬了個體無完膚。尤其是他倒下時,朝上抬起,遮擋頭臉要害的右臂和右腿,一個個牙痕宛然,不住地滲出血來,眨眼間,便將他半個身子都染紅了,一探鼻息,總算還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