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熱血難涼2》(9)(2 / 3)

駱九風被唐璜輕視,本就已經氣得到了極限,見他的刁難越來越是離譜,終於無法忍受,拍案道:“不知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人在哪裏,怎麼去殺!你開的什麼玩笑?”

南宮思把臉一沉再沉,道:“駱少俠,人命關天,我像是在玩笑麼?”

駱九風怒道:“那你就說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出來,別拿這沒影兒的搪塞!”

南宮思反問道:“你覺得殺閆五太難了?”

駱九風翻臉道:“這根本是……”

話未說完,已被唐璜拉住了手。唐璜道:“你先別說話。”又對南宮思道,“好,既然南宮先生劃下道來,我定當盡力而為。”拖著駱九風就走。後麵小芹扶著英嫂,也都連忙跟上。

駱九風被唐璜拽著一隻手,橫著出了門去。他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對南宮思先是失望,後是羞惱,心中怒氣勃發,非要破壞點什麼不可。路過門口,突然間抽劍在手,反手一劈,“喀”的一聲,將一扇雕花木門一劍兩斷。

他猝然動手,連唐璜也來不及阻止。大廳內外的南宮子弟,盡皆大怒,“鏘鏘”聲中,不少人拔出了兵刃。

南宮思怒道:“駱九風,你以為桃花山莊是什麼地方!”

駱九風滿心不悅,把脖子一梗,成心鬧事,道:“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他句句話頂話,怎能不讓人憤怒?

南宮子弟眼見門楣受辱,再也不能忍耐,其中一人,趁他與南宮思對答,便倒轉單刀,以刀背去敲他的手腕。

駱九風早就等著他來,眼中寒光一閃,一劍斜挑,“當啷”一聲,那人單刀落地,撫腕退開,駱九風也踉蹌跌出兩步——卻是關鍵時刻,唐璜又推了他一把,這才讓那偷襲之人,避免了斷臂之厄。

“姓唐的,”駱九風怒氣衝衝,他難得放下成見,替唐璜說話,可唐璜卻隻知道退縮。這般忠不見用,不由再度悲憤交加,把劍一揚,道:“今天咱們就做個了斷吧!”

唐璜嚇了一跳,道:“你不要隨時隨地的翻臉吧?常自在都沒你這麼好鬥!”轉身對南宮思深施一禮,道,“南宮先生,駱九風年輕氣盛,你千萬不要與他一般見識。英嫂的傷,到最後還是要請南宮家的高手救治。”

南宮思氣得臉都白了,尖叫道:“救什麼救,治什麼治?你們馬上給我離開,再在莊中滋事,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駱九風接茬道:“你又能怎樣?”

突然間,一片黑光呼啦啦蓋下,烏雲一般向駱九風劈頭蓋臉的罩下來。駱九風心念電轉舉手一抓,“撲”的一聲悶響,入手綿軟,乃是一領青色長袍。

一個女子的聲音,道“怎樣?包住了再揍,你能怎樣?”

隻見南宮巧單手拄拐,從院側長廊之中慢慢現身。駱九風突覺氣結,麵對這膽敢戲謔自己的女子,忽覺心虛。手收回來,隻見那青袍簇新,料子既不好,手藝也極粗糙,乃是滿院南宮子弟都在穿著的製服——不由頗覺失落。

南宮思不悅道:“巧巧,你不好好養傷,幹嗎又出來了?你爹閉關出來,見你受傷,我怎麼交代?”

南宮巧道:“唐大哥救了我的性命,我來看看,不要有什麼誤會。”

南宮思冷笑道:“南宮世家與金龍幫雖沒有深交,但對狄幫主一向景仰。今日對駱少俠一再忍讓,也是在給狄幫主麵子。不過巧巧,說到底,我南宮世家終究不是狄幫主的手下,蘇州,也不是什麼金龍幫的地盤。若真有人打著金龍幫的旗號,成心惹是生非的話,南宮家今天替狄幫主教訓了他,改日狄幫主也得說個‘謝’字。”

駱九風哈哈大笑,掏了掏耳朵道:“南宮先生是在威脅我麼?”

他這時便如一個乍起了全身尖刺的刺蝟,稍一碰觸,就加倍反擊。

唐璜討饒道:“兄弟,你現在閉嘴,就是幫了英嫂了!”

駱九風原本問心無愧,可是大家卻都在指摘他,仿佛一切都是他做錯了似的,不由怒火滿胸,孤立無援。悲憤之下,瞪一眼南宮思,瞪一眼唐璜,瞟一眼南宮巧,再也不屑與他們爭辯。哼了一聲,還劍入鞘,待要瀟灑離去,卻又真不甘心,便往旁邊一退,抱臂靠柱,冷冷地看著場中幾人扯皮。

唐璜重對南宮思道:“南宮先生,閆五的事,你等我的消息。”

南宮思冷哼一聲,道:“不敢勞動大駕,唐大俠還是另尋高明吧。”他果然是小肚雞腸,念念不忘駱九風的無禮。

唐璜毫無骨氣,隻乞求道:“南宮先生見諒。英嫂之傷,若不能愈,在下一輩子都會良心難安。南宮世家易容整容之術,天下無雙,真要救她,不過舉手之勞。請南宮先生行個方便……”

南宮思越發不耐,拂袖道:“不治就是不治,你又能怎樣?”

忽然南宮巧插口道:“二叔,唐大俠下午才救了我的性命,你若這般一口說死,將來江湖傳言,我是個恩將仇報的惡女子,我哪還有臉做人?”

她果然是為了唐璜,開口相求了。駱九風聽在耳中,心中忽覺酸楚。偷眼去看,隻見那這女孩麵如冰雕,頸如雪鶴,紅衣勝火,卓然玉立,颯爽英氣之中,格外透出幾份嫵媚,忽的便又多了幾分悵然,想道:“萍水相逢,救她性命的終究隻是唐璜而已,我的袍子人家已經賠了,人還賴在這幹什麼呢?”

一顆少男之心,悵然有失,突然間再也不想在此處多待。便長歎一聲,把那青袍往地上一扔,按劍而去。

俠與烏龜

駱九風蕭蕭然出了桃花山莊,走出數裏,越發沮喪。便在路邊桃林裏一坐,呆呆出神。

他今年一十六歲,傳說之中,某少俠七歲劍挑某名劍,十一歲屠滅某幫派,十六歲名震天下、令江湖第一美人傾心的傳奇,一件都未曾發生在他的身上。雖然他有顯赫強大的師父,威加四海的幫派後盾,了不起的習武天賦,可是他卻始終隻是一個普通得不住令自己失望的凡人而已。

對上唐璜,屢戰屢敗,不僅不能殺之泄恨,反而還要不斷被對方搭救,無論是武藝還是見識,無論是應變還是風度,都輸得一塌糊塗,他一十六年的生命裏,最多的,豈不正是這樣憋氣難熬的恥辱,和毫無還手餘地的失敗麼?

他脾氣不好,說話難聽,更重要的是做什麼都做不對:七年前要替爹爹報仇,反而氣得娘要自盡;三年前改進九翼九風劍法,苦思冥想十三招,反而被狄天驚罵得狗血噴頭;兩年前好不容易交個朋友,但所有人都說關魔兒會帶壞了他;至於這一次,與南宮巧同生共死之後,情動於衷,但是最後救了南宮巧、得其芳心的,卻還是唐璜。

——想那唐璜,雖然歲數不小,但成熟智慧,處世老道;兩個溜肩雖不好看,但那一雙手卻是名動天下的唐門凶器;雖然帶著英嫂和小芹兩個累贅,但反過來一想,卻恰恰能說明他溫柔細膩。

這是駱九風平生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子,關心則亂之下,胡思亂想,越想越是天馬行空。想到義貞村的葉杏,不由越發絕望:那女人連萬人敵那老頭子都嫁,看起來南宮巧選了唐璜,這眼光還是要高上一點的。

想到這世間女人一個個如此勢利,他不由對天下人越發恨了幾分。想到老話“莫欺少年窮”,憤憤以拳捶地,喃喃道:“終有一日,我會比唐璜、萬人敵,甚至狄天驚,更了不起!”

可是情之萌動,雖隻半日,但情根之深,卻已達肺腑,如今一旦失落,雖然勉強發下宏願,一轉眼卻還是如萬丈高樓踩空落下,一顆心痛如刀絞,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我常常在想,”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一個人在他身前說道,“是不是每個人在年輕的時候,都會隨時隨地表現得怒氣衝衝,決不寬恕。”

駱九風吃了一驚,伸手在臉上一抹,怒氣衝衝地抬起頭來——在他麵前,那卑鄙齷齪下流該死的唐璜正笑嘻嘻的站住了身。

駱九風又羞又氣,把臉扭開。

唐璜笑道:“不過若是年輕人也都一副深沉消極的模樣,這個世界,未免也太無趣了。”

駱九風深深吸氣,他現在麵對唐璜的時候,感情複雜。連敗三次、被救兩次,殺友之仇,奪情之恨,即使是他,也有點弄不清到底是不是要再拔劍相向了。

“……英嫂沒救了?”

“有救啊,”唐璜笑道,“南宮思久經世故,對這種人來說,隻要條件夠,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

駱九風稍稍一愣,反應過來,氣得眼前一黑,道:“他又給你加條件了?”

“三個條件。”唐璜笑道,“殺閆五,拿靈岩寺裏的蟻靈芝,再加一部唐門的《鑽心針針法》。”

閆五不知其蹤;蟻群無孔不入;“鑽心針”雖不知是什麼武學,但既然能與這兩個條件並列,顯見也是非同小可。

武林中人,門派觀念最重,唐璜既是已經離家出走,若是再出賣門中秘籍,犯的可就是武林中人人不齒的大律了。

這三個條件,一個比一個刁鑽難辦。駱九風簡直難以置信,道:“你都答應了?”

唐璜笑道:“反正也沒有別的選擇。”

“三個條件,你能達成哪個?”駱九風大笑道,“你完蛋了嘛!第一個是讓你無路可走,第二個是讓你有去無回,第三個是讓你萬劫不複——三個條件作為交換,我看英嫂這輩子,都別想有治傷的機會了!”

“不答應又能怎麼辦?不答應,豈不是更加沒有機會?”

“誰不答應,就直接殺了他啊!”駱九風一言出口,殺氣大盛,“殺一個!殺兩個!一直殺下去,我不信南宮家最後敢不給英嫂治傷!”

“你這不是成事的辦法,”唐璜搖頭道,“殺人不是那麼容易的。”

“殺人不容易?”駱九風簡直被他氣得笑了起來,道,“你是唐門名震天下的殺手,動動手都是最精妙的殺人手段,你殺個人,真的會比撚死隻螞蟻難?太假了!”

“手段不難,難的是事後麵對。”唐璜微微出神,道,“你能夠體會嗎?你殺了一個人之後,他就再也不會出現了,不管你以前是討厭他、喜歡他,還是壓根不認識他,他都再也不會出現。他消失在你的生活裏,也消失在他的親朋好友的生活裏。你能夠永遠問心無愧還好,萬一後悔,卻絕對沒有辦法改變這個結果。”

他倉促的笑了一下:“人命隻有一次。你動輒喊打喊殺,不看重別人,甚至不珍惜自己。有一天,我真怕你會後悔。”

“我絕不後悔!”

“年輕人真敢拍胸脯。”唐璜笑道,“很多事情,是事到臨頭才知道的。”

“你別說我!”駱九風煩躁起來,“我就問你:你不殺南宮思,那第三個條件——你真能把唐門的秘籍,交出來?”

“走一步看一步吧,”唐璜笑了笑,“現在還沒有這個打算……先試試前兩個任務吧。”

“反正第三個條件你絕完不成,何必再在前麵徒勞!”

唐璜抓了抓頭道:“不然又沒有別的辦法。老話說,手是好漢,眼是混蛋。與其一望兩瞪眼的抱怨,不如一步一步的先做著,萬一出現轉機,也不至於手忙腳亂,追悔莫及。”

他這動作直幼稚如孩童,駱九風滿心的不屑,道:“轉機?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還指望天上給你掉個轉機下來麼?”

“我沒等啊,”唐璜苦笑道,“我已經在想解決頭兩件事的辦法了——我在努力做啊。”

“努力?努力頂個屁用!”

“話不是這樣說,”唐璜正色道,“可能一次兩次沒用,但試的次數多了,總會有你意想不到的效果的。”

“做夢吧。”

“靈岩寺的螞蟻就是例子啊,一隻兩隻,都可以被你輕輕撚死;但聚集成群,每一隻都不惜力,不怕死,則任你是通天高手,也難勝之……”

“你不是螞蟻。”

“所以,我們應該比螞蟻能更快成功。”

駱九風張了張嘴,終於無話可說,罵道:“你自欺欺人。”

“好好好,你現在聽不進去,我就不說了。”唐璜哈哈大笑,道,“說真的,我來找你,有兩件事。第一,就是多謝你方才在桃花山莊幫我說話。”

駱九風冷笑一聲:“隻怕在你的心裏,巴不得我是個啞巴才好。”

“不管怎麼說,你是好心。”唐璜笑道,“我很感動。第二件……”

駱九風“嗤”了一聲,站起身來,拔腿便走。

唐璜原地站著,笑道:“第二件……別走啊,你喜歡南宮姑娘對不對?”

這話——那個名字——直如同心頭釣鉤,頓時就讓駱九風止步了。

“……你胡說!”

“我胡說?”唐璜笑嘻嘻的轉到前麵,道,“敢問你與南宮巧在蟻群中遇險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駱九風臉一紅,忽又想到南宮巧注目唐璜時的眼神,心下一酸,道:“我什麼都沒想!”

“得了吧,你看南宮巧的眼神,我在李響看葉杏的時候見得多了。”唐璜笑道,“我撮合不成他倆,還不能幫你們做個月老麼?”

駱九風微微一驚,心下幾分欣慰,幾分心酸,幾分嫉恨,瞪眼道:“你……你……”一句“難道你不喜歡她麼?”終究是問不出口。可是想到南宮巧一番柔情落空,不由又對唐璜多了幾分氣憤。

他神色古怪,唐璜哪知他心裏想的歪到哪裏去了?隻把臉色一正,道:“蟻群之中,南宮姑娘可是對你一見傾心了,所以特地托我來給你捎句話。”話盡於此,就笑嘻嘻地看著駱九風。

這回駱九風可是大吃一驚,不料原來“她不喜歡唐璜”,登時振奮起來,一顆心漲得直欲飛起,一邊慶幸自己剛才沒有亂說話,一邊等得大急,道:“說啊!”

“說什麼?”

“說……”駱九風乍驚乍喜,臉似紅布,“她讓你給我帶的話。”

“她是誰?”

駱九風臉都紫了,暴跳如雷,叫道:“她……她……”終是抹不下麵子,叫道,“你不說我就殺了你!”一句狠話撂下,卻沒有足夠凶悍的氣勢做後盾,反而是心中忐忑,喉頭發哽,鼻子發酸,瞪著唐璜,委屈得眼圈都紅了。

唐璜哈哈大笑:“想知道的話,問出來不就好了?小小年紀,忒愛麵子。”把手一拍,道,“南宮姑娘讓我告訴你,你若對她有情,就去與她一見——她在等你。”

這話聽在駱九風耳中,直如天籟一般,宛如久旱得了甘霖水,肚餓生吞人參果,整個人瞬間又精神了,叫道:“在哪等?”

唐璜收了笑容,道:“你可是真的喜歡她麼?”

駱九風身子一震。

兩情相悅,廝守終身固然是人生極樂,但是想到自己的百無一用,南宮思與自己的矛盾,他忽又失去了勇氣,道:“我……我……”

“兩情相悅本是好事,怎麼你們一個兩個的,一提起來都愁眉苦臉。”唐璜皺眉道,“南宮巧讓我來的時候,也是心事重重,似有難言之隱——駱九風你就是真的喜歡她,恐怕前麵也未必是一片坦途。現在就泄氣,我看,你也不必去有鳳樓了。”

駱九風咬牙道:“有鳳樓?”

“就是桃花山莊接待賓朋的所在,”唐璜道,“南宮姑娘親自送我們入住。她腿不方便,不能出來找你,但是她跟我說,如果你心裏有她,就一定要去見她——別怕南宮思,別怕丟麵子——這事關乎你倆一輩子的幸福,是她在認真求你。”

駱九風渾身發燙,被南宮巧的火辣表白震得靈魂出竅。他深深吸了兩口氣,猛地抬起頭來,道:“有鳳樓在哪?”

有鳳樓就在桃花山莊的西南角,實際上就是南宮世家給江湖朋友準備的臨時住所。駱九風前麵鬧事的消息,早已傳遍山莊上下,唐璜引他來到樓裏,一路上頗遭下人注目。

駱九風微覺尷尬,可這尷尬在心裏翻了個個兒,眨眼就變成了一點甜蜜。

天字三號房房門半掩,屋裏隱隱傳來小芹的聲音,道:“巧姐姐,你們真的能把我嫂子治好嗎?”

南宮巧的聲音,笑道:“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你唐叔嗎?”原來是她在等駱九風回來時,已與小芹交了朋友。

唐璜低笑道:“好姑娘!你有福氣的。”

駱九風臉熱心跳,窘得說不出話來,正待進去,卻被唐璜拖住了手。

“幹什麼?”

“我最後再提醒你一點,”唐璜道,“你的性格剛而易折,缺乏耐性。可是男女婚嫁之事,複雜糾纏,最是急不得躁不得。有耐心,成就好事;沒耐心,天下大亂。”

駱九風頭昏腦漲,道:“嗯。”

二人推門進去,唐璜在前。英嫂正坐在床上,拍手笑道:“回來了!”

唐璜笑道:“英嫂、小芹,咱們出去吃飯!”帶著姑嫂二人出門去了。

駱九風心中激蕩,不敢去看南宮巧,忽然想起唐璜,想到自己能與南宮巧相見,全靠這仇人在背後推動,不由心下慚愧,叫道:“唐璜,閆五的事你不用管了!我隻會殺人,我幫你殺人!”

唐璜正在關門,聞聲一愣,笑道:“果然是好人有好報嘛!謝啦!”

駱九風一言既出,隻覺芒刺在背,羞得幾欲跳窗逃走。可是南宮巧的注視之下,他的雙腳卻似被焊死在了地上。

隻聽房門一響,唐璜終於離去

駱九風眼望南宮巧,熱血一陣陣湧上頭來,口幹舌燥,道:“南、南宮……”

南宮巧笑道:“我這名字是犯你的忌諱嗎?開始時是問不出口,現在是叫不出口。”

駱九風臉如火炭,窘得說不出話來。

南宮巧看他尷尬,微笑著等了一會,問道:“傻子,你知道我今天去靈岩寺幹什麼?”

駱九風一愣,道:“我……我不知道。”

“告訴過你兩遍呢。”南宮巧歎道,“我去拜神的。”

駱九風猶猶豫豫,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去求佛祖,給我一段好姻緣。傻子,你和我二叔說話,幹什麼脾氣這樣大?你要是真的走了,我可怎麼辦?”

駱九風親耳聽到她的心意,直如被重錘捫胸,一時間兩耳轟鳴,喜得幾乎站立不住。

南宮巧低聲道:“錚劍盟的飛鷹旗旗主敖方洋頭兩個月來為他的三子敖蘭向我提親,幸好當時我爹閉關,不能談事,他才放下彩禮,與二叔約好下月初八再來。”

駱九風眼中殺氣一現,既然明白了南宮巧的心意,登時就不許別人再打她的主意了。敖方洋這名字他狠狠烙在腦子裏,可是稍一轉念,卻覺得這名字好像曾經聽過一般。

南宮巧道:“敖蘭此人,我曾見過一回,雖然自負少年英雄,但其實實在是個蠅營狗苟的無趣男子。可是錚劍盟勢大,敖方洋咄咄逼人,到時候我爹出關,為了南宮世家打算,十有八九會同意這門親事。因此我才到靈岩寺燒香,為的就是乞求老天,能趕在我爹爹出關之前,派給我一個真正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

原來她冒險進寺,乃是為了這個目的。駱九風想到自己適時趕到,又是慶幸又是得意,不由笑了起來。

“這個人須得是我喜歡的。”南宮巧道,“而且,還必須有足以對抗錚劍盟旗主的地位身份。駱九風,你從天而降,和我鬥氣,我已經懷疑你是命定;危難關頭,不離不棄,更足以讓我托付終身;一箭河飛劍殺馬,足見善良,我的心就完全是你的了。”

駱九風心花怒放,不料自己誤打誤撞之下,原來已俘獲這心儀女子的芳心,不由歡欣鼓舞,感動得直想要跳起來,大喊三聲。

“而更可貴的是,”南宮巧笑道,“你是金龍幫幫主的嫡傳弟子。若是你能讓你的師父,在半個月內來蘇州提親,那麼我的人,也就是你的。”

駱九風身子猛地一震,如同三伏天冰水澆頭,原本的狂喜在瞬間褪盡,抬起頭來時,臉色又已轉得慘白,道:“我……我娶你……可是我不能提親!”

南宮巧大吃一驚,道:“為什麼?”

駱九風緊緊閉著嘴,雙眼盯著地下,一言不發。

“你冒犯了二叔,他本來就在挑理;”南宮巧強提耐心,解釋道,“更何況,確實是敖家先來提親。所以你要娶我,必須拿出加倍的誠意和排場來……”

駱九風用力搖頭,道:“我不能找……找他提親。”

“這又是為了什麼?”

駱九風狠狠咬牙,一字不發。

“你師父必須得來!”南宮巧滿以為自己終身得托,忽然又橫生這些枝節,登時又氣又怒,“他不來我爹一定不會讓我嫁給你!”

駱九風抬起眼來,他心中難過,想要說話,可是喉頭哽住,直令他幾欲窒息。他絕望地看著南宮巧,話在舌尖轉了幾轉,終於灰心——有什麼好說?說了又有什麼用?與其讓人恥笑,何不瀟灑一點離開?

南宮巧道:“這有什麼好猶豫的?難道我配不上你給你丟人了?難道我家不值得狄幫主勞動大駕?我一個女子,跟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你還要我怎樣?”

她隻是一味強逼,駱九風又羞又急,又愧又惱,厭煩起來,拔牙一咬,道:“是我的錯。”將梗住自己的那一口氣咽下,慢慢道,“我不可能讓……狄天驚來提親。我……我忍了他三年了,我真的不能再欠他任何人情了!”

南宮巧整個都驚呆了,實在想不明白駱九風又在和自己的師父鬥什麼氣。駱九風看她瞠目結舌的樣子,忽覺一陣灰心。

“對不住了!”把話說絕,他轉身就走。

南宮巧叫道:“駱九風,駱九風!”

駱九風不理,摔門而去。身後房門“咚”的一聲大響,也不知南宮巧扔了什麼東西砸上來。

血與明天

“駱九風殺閆五處!”三丈長的白布,從蘇州城中心的酣然閣酒樓三樓垂下,白布上七個淋漓飛揚的墨字,不屑輕蔑,遠逼全城。

駱九風伏倒在白布後的窗欄邊,蓬頭汙衣,長劍放在桌上亂七八糟的酒壺菜肴中間。

他已經在這裏坐了兩天,最初隻是想激出閆五,完成對唐璜的承諾,可是反正也是等著,他便開始喝酒。兩天之中,隻要想到南宮巧和狄天驚,他都恨不得把自己醉死在酒壺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