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熱血難涼2》(10)(1 / 3)

《上邪》reference_book_ids":[6802827206771870728,6881891154359487501]}]},"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七、尾聲

沉重的木門緩緩地打開,久未通風蘊積的黴氣撲麵而來。

南宮思對駱九風一行道:“你們在這裏等著。”

他皺著眉,快步消失在門後的黑暗裏。

駱九風將脊背挺直。酣然閣之戰,已是兩個時辰之前的事了。現在他沐浴更衣,是來南宮家提親的。

他的手背微有觸感,反手一握,便將南宮巧伸來的素手握住。

唐璜朝他無聲的做出嘴型,道:“鎮定。”

——他很鎮定,他完全知道自己這一趟來是要幹什麼的,他一定會帶南宮巧走。

大約過了半炷香的時間,黑暗中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來。後麵的是南宮思,前麵的老者穿一件又肥又大的灰布長衫,蓬頭垢麵,神情恍惚,來到外邊,被黃昏的陽光一照,都有點撐不住了似的,搖搖欲墜。

南宮巧偷偷掙開駱九風的手,叫道:“爹。”那正是南宮世家真正的家長南宮瑾。

南宮瑾皺眉道:“我正閉關到緊要關頭,你這丫頭偏得來給我搗亂。”他又望向駱九風,“就是你殺了閆五和敖方洋?”

駱九風脖子發硬,道:“是。”

南宮瑾隻手扶額,捏了捏兩邊太陽,歎息一聲,抬頭道:“錚劍盟要拉南宮世家入夥,圖謀已久。這回趁著我閉關,明裏向巧兒提親,暗裏買通閆五壞我名聲,恩威並施,就是要讓我出關之後,沒有退路。嗬,你倒好,把這恩威全給我一劍削平了。”

原來閆五之事,還有這樣的內情。駱九風出乎意料之外,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聽說狄天驚也死了?”南宮瑾歎道,“可惜,也是一代梟雄。可是這麼一來,錚劍盟一定會要殺你,你想怎麼辦?”

“我要娶南宮巧!”

南宮思氣得“哼”了一聲。南宮瑾皺眉道:“你的意思,就是要讓南宮世家和錚劍盟明著幹了?”

“我帶南宮巧走。”駱九風補充道,“馬上就走!”

“那你就是要讓我的女兒,和你一起遭受追殺了?”

駱九風感到一陣羞愧,他回頭看了一眼南宮巧,南宮巧的眼睛裏正滿是鼓勵之意。

——隻要堅持,一定會有結果。

“我會保護她!”

“你會繼承金龍幫嗎?”

“不。”

“那麼大的幫會都不要了。巧兒,”南宮瑾道,“你選的這人,除了招人恨之外,可以說一無所有了。”

“可是,”南宮巧爭辯道,“他是真的喜歡我。”

“喜歡?”南宮瑾頗為不悅,“喜歡又不能當飯吃。”

“我不會讓她餓著,”駱九風道,“我會努力!”

“聽說你劍法不錯,能幹什麼,做個殺手?”

“其實江湖上賺錢的法子可多啦,”唐璜突然在一旁插嘴,“除了賣藝殺人之外,我的朋友中有人靠在茶館裏說江湖見聞,一個時辰,能賺兩三兩銀子;也有人專編菜譜,把山西的賣給河南,把陝西的賣給山東,一路也能賺上小一二百兩。有人專教臨時徒弟,十幾個孩子一起交,每招五十個錢,收成好的話,往往半天就有七八兩銀子……”

聽唐璜說得好沒出息,南宮瑾大大瞪他一眼,對駱九風道:“你不會去幹這種事吧?”

駱九風口幹舌燥,渾身是汗,南宮瑾的問話,竟比動手過招,更累人。

——可是積少成多,聚沙成塔,努力到一定的程度,才會有奇跡。

“除了唐璜說的那些,我猜驅蚊驅蟻的活兒,我也能做。”

“撲哧”一聲,南宮巧笑了出來;“嗤”的一聲,乃是南宮思笑了半聲,強行忍住了。

南宮瑾瞪他二弟一眼。

駱九風心中忽覺輕鬆,道:“我不愛殺人,以後絕不做什麼殺手;我也不愛權術,因此不會去繼承金龍。但是我的本事還在,力氣還在,養活妻兒,總會有辦法。”他開始微笑,“我打算今天就帶南宮巧走,連夜往北方趕,先甩開錚劍盟的追兵。金龍幫現下必然大亂,但亂中取靜,我們希望能不驚動任何人,到關外去。”

“然後你就帶著我的女兒終老邊陲?”

“南宮巧是水鄉長大,一直在關外,我怕她受不了。過一兩年,江湖局勢穩了,或者我想明白我更該幹什麼了……我會帶她回來。”

南宮瑾聽他說話,麵無表情,轉而去問南宮巧:“他這麼安排,你滿意?”

南宮巧振奮道:“我想去看看大漠、羊群!”

南宮瑾皺起眉來,問南宮思道:“老二,你怎麼看?”

南宮思麵無表情,道:“你的女兒,你說了算。”

南宮瑾氣得直搖頭,喃喃罵道:“好端端的閉關,卻從天上掉下個女婿來。”

駱九風一愣,南宮巧羞得滿臉通紅。

唐璜笑道:“恭喜南宮莊主。”

駱九風這才明白過來。

南宮瑾罵道:“你的反應這樣慢,將來要是在外麵實在混不下去,就趕緊回來。南宮世家保護個晚輩,還不在話下。”

駱九風又喜又窘,南宮巧撒嬌道:“爹!”

“女大不中留。”南宮瑾揮手道,“既是你自己選的,你就自己去驗證眼光吧。”

一對有情人,就此攜手離去。外麵是風是雨,是良辰美景是荊棘密布,便隻有他二人自己麵對了。

唐璜笑道:“南宮莊主開明。”

南宮瑾歎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不信駱九風,我信我女兒的眼光。”回頭看一眼唐璜道,“據說你是他倆的媒人?”

唐璜失笑道:“我算嗎?”

“唐門。唐璜。”南宮瑾道,“你是來求醫的?”

“是。”唐璜微笑道,“二先生給我開出三個條件,托駱九風的福,我已完成兩個。”

南宮瑾揮了揮手:“老二,給他治了吧。”

南宮思道:“好。”

唐璜喜出望外,道:“多謝,多謝!”

夕陽微風,南宮瑾站在石階之上,奮力伸個懶腰,回頭叫道:“老胡,老胡!反正也破關了,出來透口氣吧!”

“咚咚”聲響,一個拄拐的大頭老者,慢慢走出門來,道:“小心三個多月的功夫,全都白費。到時候,你可交代不了。”

“不是已經琢磨得差不多了麼。”南宮瑾笑道,“來,我給你介紹,這位唐璜唐大俠,乃是蜀中唐門數得著的高手,你的針法,其實頗可和他切磋一下。”又對唐璜道,“這老頭你應該也聽說過,黃山芙蓉穀,魯華佗胡瓢就是了。”

唐璜看著這老者,笑容在他臉上慢慢綻開。

“知道。”他笑道,“我當然知道。”

原來這世界真的存在奇跡。而我們所要的做的,隻是努力讓它來得更快而已。

番外四 天驚記

楔子

“咚咚咚——”

沉沉的鼓聲,貼地而來,順著陶龍的腳爬上踝、膝、腰、腿、腹……終於漫過他的胸膛,將他的心髒死死裹住。

長街漫漫,兩側人家關門閉戶,陶龍一手撫胸,跌跌撞撞,衝向長街盡頭。

武器……武器!

“嗵”的一聲,陶龍重重撞進關帝廟,撞塌了門板,滾在地上。他掙紮著欠身,往自己的心口猛捶一拳。

一口血猛地濺出,而他的心髒也因此恢複了跳動。

“你是什麼人?”

廟裏的韓老道披著水火道袍,提了一口長劍出來查看。陶龍森然回頭,他瘦高身量,鷹眼獅頷,一向以冷酷剽悍聞名於江湖。可是這時滾了一身的土,唇角帶血,蓬頭亂發,實在已經沒有一點風度。

“陶……陶老板?”

陶龍兩步跨來,劈手奪過道士的長劍。揮劍劈刺,掂量輕重,果然是不如自己的雙刀合手,於是順手一扔,衝進了“武顯靈聖”的關帝神殿裏。

韓老道慌張叫道:“陶老板、陶老板!”

陶龍卻已跳上神台。關聖身後的周倉手裏,那柄青龍偃月刀本是實打實的渾鐵鑄造。陶龍伸手搶奪,登時將周倉的雙臂扯斷。

韓老道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倒在地,叫道:“造孽,造孽啊!”

陶龍卻已經紅了眼睛,就在供桌邊上將那斷臂磕碎,雙手持刀,孤注一擲,回過頭來,專等那殺手。

神殿大門洞開,月光從那照進來,清清楚楚的在地上畫出一片下寬上窄的光亮。

“咚咚咚——”

鼓聲輕了些,近了些,隱隱竟有訕笑之意。

“小賊,”陶龍刀頭斜指,“有本事你就給爺爺出來!”

突然“空”的一聲大響,便見一麵大鼓從天而降,端端正正地落在廟門前。

那是一麵朱漆大鼓,灰白的獸皮蒙麵,鼓腰上漫繪龍紋,中間又有日月星辰,一對鐵環。

月色下,一人懶洋洋落掌擊鼓,和拍吟道:“隨我來行,即刻啟程。迷夢既退,黃泉路長。”

隻見這人身形極為高瘦,赤裸上身,身上、臉上都塗了白堊,就連頭發都以白堊水打濕之後,才又紋絲不亂的盤緊,整個人白慘慘的瘮人。他穿著一條黑色的滾褲,褲腿肥大如口袋,隻在雙踝紮緊,露出細細的腳腕和一雙赤足。褲腰似紮未紮,隻鬆鬆垮垮的掛在他的胯上,倒像是這白人兒是從個大花盆裏長出的支支楞楞的刺兒梅。

陶龍、韓老道都呆了。

十六字唱畢,那人又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兩臂高伸,像是要把天上的星子摘下兩顆,一條又細又軟的長腰,則更顯出十分的韌勁。

“陶龍,”這殺手的麵目雖然無從辨認,但是聲音卻毫無疑問是屬於一個年輕人的,“‘悅’記賭坊有二十一家分店,你這大老板真算得上是日進鬥金了。”

“你要錢?開個價吧!”

“十注抽一,七分貴利,你賺這麼多錢,卻得有多少人在你的賭坊裏傾家蕩產?”

“你到底要多少?”陶龍將偃月刀斜舉,“我交你這個朋友!”

“押房賣地,賣兒鬻妻。你做這樣的買賣,真是缺德。”

“你開價啊!”

“我曾見過一家大小五口慘死。”那年輕人笑道,“因為丈夫在你的賭場輸光了,又欠下重債,尋思無法翻本,便起了輕生之意。為了不讓妻兒再留在世上受苦,他親手將自己的妻兒殺死。”

“你開價啊……”陶龍呻吟一般叫著。

“五刀。”那年輕人的笑容,在慘白的一張臉上,仿佛是裂開的傷口,“他六歲的兒子,拚命想逃,被他當頭砍了五刀。”

“你開價……”陶龍一瞬間隻覺胯下發熱,“我……悅記、我所有家產,全都給你……”

——眼前這人不正常……絕對不正常!

“我與你言義,你卻隻與我談利……”

那年輕人輕輕一擊鼓,“咚”的一聲,鼓像是讚同他似的,應和了一聲。

“該殺!”

他突然在鼓緣上輕輕一敲,那麵大鼓驟然離地而起,直撞向陶龍。陶龍走投無路,眼前大鼓將至,拚命一刀劈下——卻突然眼前一花,不見了大鼓的蹤影。

原來是那年輕人後發先至,又追到了大鼓之後,單手扣住鼓腰上的鐵環,一拉一甩,讓大鼓圍著自己的身子,轉了一個圈。

這一個圈,剛好避開了陶龍劈下來的一刀。偃月刀走空,劈在地上,雖然刀口無鋒,卻也將數塊方磚劈成碎片。而那年輕人已乘機搶進他的空門,單手掄鼓如掄錘,劈頭蓋臉的砸在陶龍頭上。

“哄”然一聲巨響,鼓麵撕開,鼓身裂成碎片。

陶龍滿臉是血,頭昏腦漲,跌跌撞撞斜退出去。偃月刀拖在地上,拉出好長一道火光。

“砰”,他撞在供桌上。桌子如同紙糊的一般,腿斷麵兒折,發出半聲悶響,塌做一堆。陶龍借力站住,猛力搖頭,這才清醒了三分。一抬頭,便見那年輕人已經衝到自己身前九尺。

陶龍大駭,一刀向來人的臉上劈來。那年輕人卻隻是稍稍一旋身,便讓過了這一刀。他右腳踏向刀頭,“鏘”的一聲,將那偃月刀踏得刀頭深陷入地。

陶龍奮力抬刀,那年輕人的左腳卻已抬起,一腳掃向他的額頭。陶龍猛地卸力變力,將刀頭沉下,刀柄翹起,恰好擋住了那記掃踢。

“啪”的一聲,陶龍右手受到巨力震蕩,後把鬆脫,刀鑚連同年輕人的腳尖一同撞在他的額角上。陶龍又一次橫著踉蹌出去,用力拄刀一撐,這才勉強站住。

“不要!”陶龍已是嚇得魂飛膽裂,雖然大睜雙目,卻再無一物入眼,“不要殺我!”

“我這鐵骷髏,可又饒過誰?”

那年輕人幻滅了陶龍最後的一個奢望,晃身追上,單手一翻,右掌上舉。

“砰”的一聲,大殿頂上已被無形掌力,擊出一個破洞,木椽、瓦礫,無一落下,倒似破洞處本來就什麼都沒有似的。

陶龍血流滿麵,將偃月刀橫在胸前,拚命向前一推,刀頭頓時展開一道覆蓋丈許的青光。那年輕人舉起的一掌劈下,便與刀光撞了個正著。

“噔!”偃月刀發出沉悶的一聲,輕輕折斷。那年輕人低頭一縱身,竟從陶龍腋下穿過。他雙手從自己的肩頭反探過去,蜷指如鉤,正正扣在陶龍雙腋之下。陶龍大叫一聲,半身酸麻。

“呼”的一身風響,他已被這年輕人舉過頭頂,抖鞭一般一甩,摔了出去。

一聲巨響,陶龍又撞上廟中牆壁。那年輕人原地站著,高舉雙手,鮮血淋漓,原來在他剛才那一瞬間已撕下陶龍腋下的兩團血肉。

陶龍雙臂軟軟垂下,放聲慘叫。

“你慘叫的時候,”年輕人笑道,“這個世界是有公理的!”

那兩截偃月刀,都飛上半天,刀頭的那一截先是在房頂上略微的插住了一下,終是太重,這時便重重落在陶龍的腳邊,發出一聲巨響。

陶龍看了一眼,既無力,也無膽再去拿。血把他的臉都糊上了,他喘息道:“你,你這個妖怪!”

年輕人十指交叉,雙手反著扣住向天,再長長的伸個懶腰,道:“也隻有妖,才能收你這樣的惡人。”

他旋身一腳,正中陶龍的膝蓋。賭坊大亨膝蓋斷折,重重跪倒。年輕人單腳在地上一搓一挑,那半截偃月刀躍起,落在他的手上。

“沒……沒有要賭的……”陶龍迷迷糊糊喘息道,“哪來的開賭的……沒有‘悅’記,你以為……你以為那些賭鬼就不賭了?”

那年輕人神色不變,將偃月刀高高舉起,道:“下輩子做好人啊!”

刀光閃過,鈍刀在斬斷脖頸之後,餘勢未歇,又在牆上出拉一道又深又長的弓形長弧。血濺起來,沿著那長弧澆下。

那年輕人側頭觀望,興致勃勃。把偃月刀一扔,便用手在牆上塗抹。未幾,但見那白牆之上刀痕如骨,血痕如羽,漸漸畫出一幅舉張的巨大翅膀。

韓老道目瞪口呆,那年輕人便在口裏哼著個不知名的小調,施施然出了大殿,眨眼間消失在朦朦月色之中。

父與子

狄澗右手握持一根藤條,輕輕敲擊左手虎口,步入“風竹苑”,撲麵而來的翠竹清香,頓時令他精神一振,怒火再高三尺。此地原本是狄家園林之中,景致最好、環境最優的一處,他專門將之分給兒子居住,為的就是陶冶其清雅風流的氣質,可是十幾年住下來,朽木難雕,阿鬥難扶,那不聽話的畜生,仍然是粗鄙過人,怪誕罕見。

石路蜿蜒,他來到兒子的房前。用藤條捅開房門,屋中淩亂,幾件髒兮兮的衣服,蛇蛻似的扔在地上,透著廉價。空酒壇,幾冊攤開的古書被風翻動,簌簌作響。屋後竹林之中隱隱約約傳來有一聲沒一聲的鼓聲。

狄澗收回藤條,眉頭緊鎖,尋聲走去。

風竹苑以竹聞名,沿碎石甬道向前,修竹環繞,甬道蜿蜒,盡頭卻有一潭碧水,水中一塊黑石。水是活水,黑石平坦如床,這時上邊正打著赤膊坐著一人,雙腿盤起,膝間夾著一麵小鼓。他左手提著酒壇,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小鼓,口中喃喃歌道:“淒淒冷清夜,逐夢唱《上邪》。誇父行千裏,我誌本高潔。濁世氣自憋,孤身不可怯。看我鼓而歌,焚軀補天裂……”

狄澗一見他飲酒打鼓,便氣不打一處來,腳一跺,縱身躍上黑石,才一落定,一鞭早起,“啪”的將那人抽得摔倒在地。那人猝不及防,手裏的酒壇拍碎在石上,旋即右手舉起來擋住頭臉,蜷身收腿,動作熟極而流,全無反抗之意。

他越這麼任憑宰割,狄澗就不由越發憤怒,一鞭一鞭的抽來,罵道:“喝喝喝,喝死你這畜生算了!”

那人伏倒在酒水與碎瓷片之中,雖被狄澗打得齜牙咧嘴,卻還是笑道:

“爹。”

這人正是狄澗的獨子狄天驚,年方二十有五,疲懶無雙,瘋癲罕見。雖是武藝過人,天資絕頂,但終日神遊天外,向來是江湖笑柄。

這時他低著頭,任狄澗劈頭蓋臉的抽打,既不求饒也不閃避。

“不是喝酒就是打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沒羞沒臊的東西!”

“爹,好久不見。”

“不見!不見!”狄澗飛起一腳,把那麵狄天驚失落的小鼓踢飛,“整日裝瘋賣傻,你打算把我氣死是不是?”

“孩兒不敢。”狄天驚定定看著那麵小鼓飛過水潭,撞上一杆碧竹,又“噗通”一聲落在地上,這才死下心來,索性側身趴臥,雙手抱頭,擺出個任打任殺的造型,道:“孩兒孝順著呢。”

狄澗哭笑不得,他這兒子天賦異稟,文武雙全。可是卻不知為什麼,全無一點男子漢的野心與尊嚴,整日隻是飲酒唱歌,揮霍時光,稍遭自己嗬斥,便癩皮狗似的搖尾乞憐,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狄家世代都是武林之中的頂尖人物。家傳的寂滅手、金鱗悖逆真氣,都是武林一絕。到狄澗這一代,魔教桑天子為害,武林動蕩,不知多少門派一夜之間便為覆巢。狄家趁亂又巧取豪奪,收集了不少絕學秘籍,待到近年桑天子淡出江湖,狄澗不由就有了吞並天下的野心。

狄澗少時習武,資質平平。自知其短後,便轉而專攻商道,倒賣煤炭。二十年來於商場上以小搏大,百戰百勝,掙下偌大一份基業,不僅將狄家由“名門”轉為“豪門”,更因在商言商,頭腦活泛,而能在桑天子掀起的腥風血雨中,左右逢源。

可是人心不苦足,狄澗既然出身武林,實際上便從未忘記,武林中人人想要的那個“天下第一”的名頭。

他歲數大了,再想習武稱霸,那是癡人說夢,可是他那一出生就得以“天驚”命名的孩子,卻頗可承載他的夢想。

狄天驚五歲練拳,七歲學劍,十一歲領悟金鱗悖逆真氣,十三歲學得寂滅手。十七歲練成第萬古留名心經,二十一歲掌握了哭神吼絕學,便在江湖中人都以為狄家已經棄武從商的時候,一個絕頂高手,卻已在狄家風竹苑裏,慢慢長大。

狄澗眼見兒子成才,欣喜萬分。不動聲色地在武林之中收集情報,招募死士,安插暗樁,打點關係,耗費五年心血,終於為狄天驚鋪好門路。

剛好桑天子逐漸淡出,武林之中百廢待興,青黃不接,這時隻要狄天驚出世,揚名立萬,登高一呼,則必可成為一方霸主,重振狄家聲威——世間萬事,開頭最難,當爹的給他打開局麵之後,以狄天驚的武力才華,假以時日,必可大放異彩,一統武林之願,未嚐是夢。

他嘔心瀝血的準備,自以為事無巨細,萬無一失。卻不料事到臨頭,卻有一件小事,將他的如意算盤輕輕地打了個粉碎——

狄天驚這孩子,竟對揚名成事,毫無興趣。

狄天驚躺倒在青石上。狄澗許久不再打,他也慢慢鬆開了護在頭上的手臂。正午的陽光穿過他額上的亂發,在他的臉上投射出星星點點的亮斑。

他身形極瘦,皮肉緊裹著骨架,毫無贅餘。這時放鬆身體,長手長腳慢慢攤開,竟似是少年人的剽悍銳氣,具體成形了一般,觸目驚心的擴張開來。

“爹,什麼事惹您這麼生氣?”

狄澗眼角跳了跳,道:“你一個多月不見人影,幹嗎去了?”

“沒幹……”

“冀州的‘銷金王’陶龍十天前慘死。”狄澗卻不給他狡賴的機會,“凶手據說白皮黑褲,又留下紅鼓血畫——是不是你?”

狄天驚笑了一下,他的嘴茬大,一笑,就像臉都要裂開了:“是我。”

他伏倒在地,眼睛望著臉前的一片棱角慘白的碎瓷片,“陶龍的雙刀有點意思,可惜內功太差。被我以紅鼓傳音,施以‘哭神吼’的摧心大法之後,馬上就隻有等死的份了。”

狄澗氣得眼前發黑。狄天驚練成絕世武藝,世人知者寥寥。他千方百計想要讓這孩子一鳴驚人,從此萬眾矚目,可是狄天驚卻偏偏像個九流刀客似的,隨隨便便就露了相。

“你這孩子,我早就讓你不要隨意與人動手,你便全當了耳旁風?再說陶龍是為父好友,你又不是沒見過?幹嗎要對他下手?”

狄天驚側臥在地上,左臂蜷了蜷,以便將頭枕好。他不敢看自己的父親,但是又不能不辯解:“陶龍,銷金王,他是開賭場的——您不知道?”

狄澗瞪他半晌,忽的泄了氣。

“天驚、天驚,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你將來要雄霸武林,仗義疏財、打通官府、宣傳排場都是少不了的。咱狄家雖然年入白銀逾萬兩,可是卻也難以支撐這等開銷,必須得去找些金主背後支持。陶龍開的雖然是賭場,但說話算話,為人爽快,不算壞人,早早地就許給咱們五千兩的資助。你現在殺他,不是自斷膀臂嗎?”

“賭徒掏錢,絕不是要做善事。”狄天驚輕輕說道,“陶龍投給您五千兩,是打算從我這兒收回五十萬吧。”

狄澗臉色微沉,並不說話。

“我若真如爹你的所願,成了什麼武林盟主,隻怕陶龍的賭場,就會開遍南北了吧?”

“這是……”

“這是交易,這是利用,這是雙贏……”狄天驚喃喃道,“爹,我都懂。可是,這是我絕不會幹的事情。”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大是大非,”狄天驚笑道,“這不是小節。”

他沒心沒肺地笑著,狄澗看了,心中鈍痛。腳抬起來,卻踢不下去了。

“為父天賦有限,又沒趕上好時候,一輩子都耽擱了。可是你不同,你天生就是練武的好材料,再加上為父給你鋪路搭橋,你一統江湖,根本就是唾手可得的事情。可別人幾輩子燒高香都求不來機會,你卻偏偏這麼身在福中不知福!”狄澗越說,神情越是蕭索,“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現在天下豪傑四起,再拖不了多久,我的一番心血就算白費,到那時,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狄天驚似乎也有一瞬間的失神,但他很快就又恢複了那迷離恍惚的神情。

“給佛哥啊。”他笑道,“佛哥比我懂事、比我能幹、比我長得帥、比我辦事踏實,隻要您肯捧他,佛哥比我適合當這個一統江湖的英雄。”

“你……”狄澗嘴唇翕動,仿佛瞬間老去,“你始終是在怪我?”他胸膛起伏,終於壓下心中憤懣,“造孽、造孽,終有一日,你要後悔的!”

狄家駱小佛,一諾輕一國。請君歌一曲,草野潛大蛇。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狄澗有兩個兒子,親子狄天驚,深居簡出,傳言體弱多病,不成大器;養子駱小佛,卻是一身的好武藝,萬中無一的做生意的好手,老天爺賜給狄澗的左膀右臂。

駱小佛原名駱家英。本是狄澗的故交之子,尚在繈褓之時,一次父母出遊,行至五台山下,竟遭山賊劫掠。家仆將駱家英藏於路旁一尊無頭佛像之後,便為強人殺死。待到官差趕到,駱家一十五口,除了駱家英這小小嬰孩外,再也沒有活口。

駱家罹難,狄澗痛惜之餘,才收養了駱家英。因為他是藏在佛像後幸免,便起了乳名叫做“小佛”,到後來駱家英省事,狄澗告訴了他自己的身世,駱家英悲慟之餘,便將“小佛”做了自己的大號,一則銘記山賊之仇,二則感激狄澗之恩。

駱小佛天資聰穎,學武、從商,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尤其難能的是,世人皆謂無商不奸,駱小佛卻偏是個言出必踐的人物。昔日狄家與徽州大賈黃氏交易,十六歲的駱小佛小試身手,與對方簽了八千兩的合約。收了三千兩定錢之後,黃氏卻因牽涉朝中新舊黨爭之事,滿門獲罪,盡陷囹圄。

消息傳來,人人皆謂黃氏再無重見天日的可能,一切交易都可取消了。就連狄澗也關照駱小佛,將給黃氏的配貨調配他處。可是駱小佛卻以為,黃氏雖然入獄,但一則人還活著,二則交易日期未到,因此這交易未必便是作廢了的。便仍是親自押了五百車精煤,遠赴徽州交貨。

他八月出發,正在十月底到達徽州。便在這三個月中,朝中局勢瞬變,製衡之下,黃氏竟於十月中旬獲釋,並將財產一概歸還。

黃氏在入獄前,與天下商賈簽下的買賣不下四十大宗二十萬兩。最後能如期完成的,竟隻有七宗,而這七宗裏,又有六宗是因交易期限極長、與黃氏又距離不遠,對方得知黃氏脫險之後,尚有餘地倉促趕工而踐約的。

一一數來,竟隻有狄家的煤炭是從容運到,從一開始,便不曾動搖。黃氏交割財貨,舉族感歎不已。更兼此乃他們出獄之後的第一筆交易,大吉大利之下,不由有人附會,恐怕是駱小佛帶來了好運,方令他們化險為夷。一場交易,不僅令狄家從此以後牢牢攏住了黃氏這大客戶,更令駱小佛“一諾既出,撼動國法”的名聲,響徹天下。

狄澗既去,狄天驚還是臥伏良久,才爬起身來。

酒壇的碎片裏,有不少還殘存一汪酒水。狄天驚便一一撿起,認認真真的喝幹。日燥天高,風吹過竹林,寂然無聲。

狄天驚猛然抬起頭來,高天上一道黑影淩空落下,一掌擊出,無風無勁,空洞洞的當頭罩下。狄天驚不敢大意,反掌相迎,“空”的一聲悶響,兩掌在他頭頂相交。

“哢沙”一聲。青石上碎瓷片盡皆躍起,離開石麵一寸之遙,滴溜溜轉動,竟不落下。

狄天驚沉肩墜肘,引來人掌力一掣,已將那人自頭頂上拉下,借勢一甩,“呼”的一聲,那人身如巨蟒,在狄天驚腰間盤旋飛出。

半空中哈哈大笑,笑聲未止,那人已攀上了潭邊的竹枝,繞著竹枝又轉一圈,頓時化去了前撲之勢,輕飄飄地落下地來。在他腳下,正是狄澗剛剛踢飛了的小鼓,他單手拾起,笑道:“萬古留名心經第四重,傳力導勢,了不起,了不起。”

狄天驚雙手叉腰:“佛哥你的寂滅手,也大有進境啊。”

那人正是狄澗的義子,狄天驚的長兄,駱小佛。駱小佛掂了掂那小鼓,笑道:“比你是越差越遠了!”順手把小鼓丟給狄天驚,“到底是你的天分高。”

狄天驚接住小鼓,轉著看了看,鼓腰已經裂開一條縫,敲一敲,鼓聲悶啞,不由歎了口氣。

“不過,我看你在‘如何把爹氣得說不出話來’這件事上,更是天資卓然。”

駱小佛比狄天驚略矮一些,略胖一些——因此身形極為完美——長眉秀目,玉麵朱唇,著實是個俊秀的公子。隻不過他說話辦事一板一眼,莊重得像個老夫子:“老爺子正在前麵大發脾氣呢。”

狄天驚抬起頭來,眼眉耷拉,眼皮半閉,雙唇緊閉,嘴角卻揚起,整個人要哭不哭,要笑不笑,道:“每次我隻要擺出這副拉不出屎來的表情,他就會恨我恨得牙根癢癢。”突然間兩眉一挑,雲開霧散,大笑道,“好玩極了!”

“他老人家養你這麼大,你就不能順著他點?”

“順著他?怎麼順著他?”狄天驚雙目之中,精光四射,“變得和他一樣,整日和陶龍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流氓廝混麼?我一個習武之人,自當堂堂正正,堅持原則。為了什麼錢、什麼權,去向那些下三爛低頭?一世不過三萬天,一天不過十二時,跟他們敷衍客套吹吹拍拍,我也太委屈自己了。”

“可是江湖蕪雜,弱肉強食,又豈容你獨善其身?”

狄天驚愣了一下,笑道:“佛哥,你這話,我不愛聽。我的武功不說獨步天下,躋身當今前十,並不為過,我弱麼?狄家家大業大,我爹交遊廣闊,佛哥精明能幹,有你們兩個作為靠山,我獨麼?弱肉強食、獨善其身,從何談起?”

他這話毫無骨氣,駱小佛為之氣結,啐道:“呸,難道你隻想讓人養你一輩子麼?”

狄天驚哈哈大笑,道:“我走運,投生在狄家,有什麼辦法?我一輩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混吃等死,賴不起麼?”

“真沒出息。”

“出息是個什麼玩意?榮華富貴身外之物,活著不就圖個開心?我爹沒本事稱霸武林,幹嗎要我這當兒子的替他實現宏願?我老人家這輩子隻想談談情、敲敲鼓,殺殺人、練練武——佛哥你行行好,趕緊讓老爺子認真捧你,成全了我吧!你不也是他兒子麼?至於我,你們上輩子一定都欠我的,我蹭完我爹的吃喝,就去讓佛哥你養著。”

“真是沒羞沒臊。”駱小佛給狄天驚氣得失笑,“你不稀罕的,就甩給我麼?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搖了搖頭,“不說啦,再逼你,看來你都能和我翻臉。”

狄天驚哈哈大笑。

駱小佛挑釁似的看著狄天驚:“有酒麼?說了這麼多,口都幹了。”

狄天驚踢了踢腳下的碎瓷片。

駱小佛哈哈大笑,整個人好像突然放鬆下來了。他撩起長袍,袍腳掖進腰裏,然後就在潭邊坐下,反手脫靴除襪,露出一雙腳來,“撲通”一聲插入潭裏:“被爹砸了就沒有了?我就知道,你從來不知道給自己留後路。”

他伸手在潭邊淺水處一翻,就在卵石遮蔽之處,變戲法似的掏出兩隻小小的酒壇來。

狄天驚大喜:“你居然在我的院子裏藏酒?——嫂子不是早就讓你戒了麼?”

“別忘了是誰教你喝酒的!”駱小佛甩手把其中一壇拋上青石。狄天驚接住了,便也在青石邊上坐下,兄弟倆一高一低,隔水對飲。

駱小佛比狄天驚大了兩歲,兄弟倆一起長大,狄天驚十五歲時,都沒碰過酒,還是被駱小佛連激帶騙的灌出了第一醉。

偶爾回首,兩人的性格變化之大真真更令人感歎。狄天驚如今乖張成了這樣,小時候卻老實得幾近懦弱;而駱小佛,少年時鋒芒畢露,長大了穩重得稍顯無趣。

“我平時連在外邊應酬,都不能喝。”駱小佛兩腳浸在水中,微微踢動,發出些“嘩啦嘩啦”的水聲,“前兩天王老板過來談事,帶了幾壇上好的杏花村。我想你也該回來了,這才收下。你嫂子看得緊,索性就藏你這了——反正到時候也是你喝。”

“取了個媳婦,連男人的‘救命湯’都不要了。”狄天驚笑道,“當初醉鬧快活樓,大喊‘我欲傾杯圖一醉,千古英豪共喜悲’的,是誰來著?”

那自然就是駱小佛了。

那一次,駱小佛十七歲上,狄天驚十五歲,兩人偷上五台山,尋著了駱小佛的仇人,將之誅滅。駱小佛大仇得報,下山便喝了個痛快,也就是在那一次,狄天驚第一次喝酒,第一次醉得滿地爬。

駱小佛麵露微笑,回憶往事,不勝唏噓:“十年了。十年裏,江湖變了,爹變了,我變了……隻有你還是那個跟我提劍上山的孩子。”

他提壇高舉,一道酒線筆直落下,星毫不濺,落入他的口中。

“你這涓滴不剩的酒裏惡鬼的模樣也沒有變。”狄天驚大笑,“‘一諾抵一國’,我們永遠都是兄弟。”

駱小佛閉目品酒。

“什麼一諾一國,”他說,這時候那懶洋洋的聲調才讓人意識到,他與狄天驚是多麼的像,“還不是你這小子早早看出時局變化,讓我賭的黃氏一局?你跟我說這個,損我呢?”

江湖上,人人都說駱小佛商、武雙全;狄家大院裏,許多人都知道兩位少爺各有所長。可是,也許隻有他們兩個自己才知道,無論是武還是商,駱小佛,都遠遠及不上狄天驚。

“我新作了首歌,”狄天驚不願糾纏此事,笑道,“給個意見。”以手輕拍酒壇,張口待唱,卻給駱小佛截口道:“南方那邊,有個叫蕭冷劍的,新近創立了一個叫錚劍盟的組織,看那意思,是要把江湖上使劍的門派都納入其中。”

“哦。”狄天驚被他打斷興致,頗為不快,“蕭冷劍人怎麼樣?要是該死,我去殺了他?”

“你殺他沒用。重要的是,我們已經落後一步了。”駱小佛放下酒壇,不覺又嚴肅起來,“爹當初的估計,相當精準:桑天子歸隱,中原武林一定會借此機會抬頭,推出幾個大英雄來安定人心。咱們原本打算捧你的,可是現在卻被錚劍盟搶先了。”他抬起頭來,“現在你要是後悔,咱們還可以和他分庭抗禮,搶占北方武林。真要再拖一兩個月,可再也沒有機會了。”

狄天驚嘴角提起,輕輕拍打酒壇壇口,酒壇清清楚楚的替他回答:“不、不、不!”

“你的眼光毒辣,最擅長在紛亂如麻的事件當中,找到要重要、最迫切的東西。這是統轄眾人,一成大事最可貴的才能。你真願意埋沒了它們?”

“狄家、魔教、錚劍盟、杏子樓、江湖爭霸、擊鼓殺人……在這一堆紛亂如麻的事情裏,”狄天驚笑道,“我的才能告訴我,我最重要、最迫切的要求就是:讓自己開心。我去杏子樓是開心的;我去擊鼓殺人是開心的。讓我去裝模作樣的用贓錢、交壞人、裝大俠——我會不開心。”

“讓你成為大英雄,哪有你說得那麼不堪!”

“我也有做殺手的才能啊,”狄天驚卻不與他多爭,“白堊塗身,紅鼓傳音,替天行道,滿月殺人。我有風格,又有效率,你難道不知道,‘月下擊鼓鐵骷髏’,這兩年名氣大得很麼?”

“殺手哪能和武林之主相提並論?”

“是啊,真沒法比,簡單得多,也快樂得多嘛。”狄天驚笑道,“佛哥,你一向讓著我,什麼好事都是緊著我來,這次你也幫我一把嘛。你去跟爹說,我愛當殺手,你來做英雄。咱們家,你是大哥,你是長子,你為人處事比我強多了,當然你是頂梁柱。大不了以後你看誰不順眼,我去給你殺掉就好了。”

“嘩”的一聲,駱小佛將雙腳從水中抽出,隨意踩在潭邊石上。他猶豫了一下:“你別總開這種玩笑。嫡子和養子畢竟不同,咱們感情好,外人卻未必知道。你想起什麼說什麼,給人聽了,難免風言風語,我沒辦法做人了。”

狄天驚猛地回過頭來:“你怕什麼?”他猛地被駱小佛的怯懦激怒了,“那些愚人的話,什麼時候可以影響到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