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天和行,隻見施智伯恰好在那裏,催天來遞稟,張鳳便把遇見宗孔一節告知,且說且笑。智伯跌足道:“張義士,你這可差了!為甚不假意應允了他,領了他來,明日連這個贓證,一齊到府裏去告發呢?”張鳳道:“先生話是不錯,隻恨張鳳生平不會說假話!”梁天來道:“我卻不是這個意思。我的事,本來不幹張兄的事。事前多承關照,已是感激不盡了。因為和我作證,前天又白受了八十板官刑,好生叫我不安。此時何不就莫管我這件事,受了他的謝,以後倒可以過個安樂日子。”張鳳道:“我若是肯貪這種便宜,也不至於叫化了!”三人議論了一回,智伯別去。
過了一天,天來就到廣州府衙門裏去遞了呈詞,叵耐淩貴興神通廣大,早又有人送信給他去了。這個人姓陳,名邦祿,是府衙裏的一名書辦,向來和爵興相好。自從起了這件事,爵興早就和他說過,又誇說貴興如何疏財仗義,邦祿聽在耳裏,記在心上。這天看見天來的呈詞,告的是“財神擺布,巧織瞞詳,八命冤沉,號天伸雪……”中間還牽涉著番禺縣,好不厲害。便忙忙地來尋爵興,告之此事。爵興便引他見了貴興,大家商量如何設法。邦祿道:“現在本府最倚重的是一個鮑師爺,真是言聽計從。若得這個人應允了,那怕天大的事,都不要緊。隻是一層,向來不曾聽見他受過人家關節。等我且去試探試探,再作商量。”爵興道:“陳兄,怎麼便這般老實?大凡受關節的,幾曾見過明目張膽,胡亂被人家知道?隻托你用心去斡旋,我等在這裏靜聽佳音,事後重重相謝便了。”
邦祿辭了去,不一日,就來回信,說:“這件事很是難辦,這位鮑師爺,確是向來不受關節的,並且生平沒有嗜好。我此刻已經又托了人去體察動靜,見機行事了。”爵興道:“隻是要費心從速,恐怕被他批死了,就要多費手腳了。”邦祿又辭了去。過了一天,又來說道:“天幸,有了個機會了!鮑師爺新近娶了一個姨太太,這位姨太太看上了一副珍珠手釧,一定要買。那價錢可要一萬銀子,鮑師爺卻隻有四千,還缺六千買不成功,打算要退還了。此刻要是有了六千銀子,代他還了釧價,隻怕還可以商量。”貴興忙道:“這個容易。”即刻打了一張票子,交給邦祿道:“費心代為關說,再當重謝。”邦祿便辭了貴興,一徑來尋鮑師爺。可巧鮑師爺拿著那手釧來玩弄,正要拿去退還。邦祿道:“師爺,這手釧買定了麼?”鮑師爺道:“沒有呢。東西是好的,可惜我一時手邊沒有錢。”邦祿道:“在旁處調動了來,也買了。”鮑師爺道:“一時那裏去調動呢?”邦祿遞過那六千的銀票道:“這個不夠了麼?”鮑師爺驚道:“這是那裏來的?”邦祿道:“師爺隻管用去,何必要問那裏來的呢?”鮑師爺道:“這必是你有甚要見教?”邦祿就把來意告之。鮑師爺道:“我沒有見過這狀子。等我看過,辦得到辦不到再說,這票子你先帶了回去罷。”邦祿道:“不必。我也知道師爺一向是公事公辦的。這件事明知淩貴興是受了誣告,才敢來說……”這句話還沒有說完,恰好那賣手釧的珠寶客人來了。鮑師爺看看那手釧,又想起了姨太太,不由的就把那票子湊了自己的四千,交了給他。邦祿看見,早閃了一閃,躲出去了。
鮑師爺送了珠寶客人,回頭不見了邦祿,就順著腳走到簽押房。隻見本府劉太守正在那裏寫字呢,見了鮑師爺,便放下了筆道:“老夫子來的正好,請看這張呈子。”鮑師爺接過一看,正是梁天來的狀子。看罷了又問道:“縣裏可曾詳到麼?”太守道:“到了。”就取出給鮑師爺看。鮑師爺看完了詳文案卷,暗想:“這件事好不糊塗。那番禺縣雖然斷定了天來是誣告,但是眾賊行劫,煙殺七屍八命,是一個重案,何以單單申飭了梁天來,卻沒有另行緝盜的下文呢?這件事一定有點蹊蹺。方才陳邦祿的話,未必靠得住。可恨那六千銀子已經付了出去,無從嘔還他了,此刻怎樣辦呢?”不覺心下一陣發急起來,打不出個主意。劉太守問道:“老夫子看完了麼?你向來料事極明,這個案看來誰虛誰實呢?”鮑師爺因為沒了主意,回答不出,因道:“太尊看來怎樣呢?”未知劉太守說出甚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