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吳趼人全集.社會小說集.下》(24)(2 / 2)

過得兩天,黎阿二親自來說:“已經設法投到臬台衙門皂班裏去,特來通知。”貴興大喜道:“這好極了!你回去先同我在各夥計處打點,萬一天來告到,隻要能把張鳳夾死,我這裏肯出五百銀子,聽憑你們各夥計去分。”黎阿二答應去了。隻見爵興從外麵走來道:“好梁天來,果然告了。”貴興忙道:“快請表叔去打點!”

爵興道:“且不要性急,你先看了他的呈詞,我已設法抄在這裏了。”貴興接來看時,大意還是同府裏告的一般,那領起的兩句,卻換做“告為坑殺七屍八命,台憲受賄沉冤,幹證慘受非刑,號天究救事”。末後又牽涉著廣州府。貴興看罷道:“此刻應該怎樣打點?請表叔快出主意。”爵興道:“你快兌二萬銀子給我,多派幾個人,分纏在身上,跟我即刻到佛山去走一遭。”貴興道:“衙門現在省城,怎麼倒要到佛山去?”爵興道:“我親家在佛山呢。”貴興道:“兌銀子太重了,還是票子罷。”爵興道:“也好。隻是票子也要散碎的。或一千,或五百,那幾十的更要多打幾張。這回恐怕上上下下都要打點到呢。”貴興依言,便叫三德店的管事,去打了來。爵興不敢停留,即刻動身去了。

這裏淩貴興眼巴巴地望他回來,誰知等到第三天,依然沒有影響。貴興急得如坐針氈一般,心中七上八落,跳個不住。直到了第四天,方見爵興回來,說道:“快點預備到堂,一切都鋪排好了。”貴興道:“表叔怎麼直到今天才來?”爵興道:“那裏的話?我前天就來了,不過跟著李舍親去打點,不曾分身回來。直到昨日,方才妥當……”說猶未了,隻見傳審的差役已到。貴興便穿了他監生的衣頂到堂。

按察焦公,提兩造到案前細審,兩造的口供仍是同在府縣裏一樣,問不出個道理來。焦臬司教且退下,又提張鳳來問。張鳳道:“小人同淩貴興無怨無仇,倘不是親見親聞,怎敢便來做證!”焦臬司聽了,默默無言,且取貴興的訴詞來看,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忽然大怒,拍案道:“張鳳!你在府縣裏供的是隔窗聽得,方才又說是親見親聞。本司且問你,親見些甚麼來?講!”兩旁差役,一迭連聲喝叫:“講呀!講!!講!!!”張鳳方才“親見親聞”這句話,本是順口說出來,此刻被這一問,不覺怔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焦臬司大怒道:“本司所到之處,政簡刑清,怎容得你這流丐,挺身插訟!到底你受了甚麼人主使?快講!”兩旁差役,又一迭連聲喝叫:“講!”張鳳道:“委實沒有人主使,是小人親耳聽見的。”焦臬司喝道:“看你這鷹頭鼠眼,必非善類,不動大刑,你如何肯供?”說罷,又喝一聲夾起來。左右差役,一齊動手,把張鳳牽翻在地,上了夾棍,將麻繩收了一收。張鳳大叫道:“冤枉呀!青天大人!冤枉呀!”焦臬司喝一聲“收!”左右又收了一收。張鳳大哭起來,禁不得這一班如狼似虎的差役,受了貴興的五百贓銀,黎阿二又雜在裏麵,巴不得馬上送了他的性命,好去取銀,捉住繩頭,狠命地收。隻夾得張鳳眼中火光迸裂,耳內雷鼓亂鳴,從腳箍拐上,一直痛上心脾。天來看見,不由的心膽皆裂,對著張鳳道:“張哥,你隨便甚麼,胡亂招了罷!”張鳳搖頭道:“夾死我也不……”眾差役恐怕他真個胡亂供了,鬆了夾棍,夾他不死,不好向貴興要錢,所以聽見天來對他說這句話,格外用力地一收。可憐張鳳回答的一句話都沒有說得完,便大叫一聲,大小便一齊迸出,死在夾棍之下。眾差役故意低頭把他細細地一看,方才稟道:“張鳳夾暈了。”焦臬司道:“噴醒他再問。”說罷起身退堂。

眾差役恐怕他還活轉來,看見本官退堂去了,且不鬆那夾棍,故意提起來,往地下一摜道:“認真的死了麼?”看看不見動靜,黎阿二又過來踢了一腳道:“噲!”又低頭一看道:“咦!果然暈了!怎麼這般柔脆?夥計們快來鬆了他!”登時七手八腳,把張鳳鬆了,有兩個還故意地含著冷水,對著死張鳳麵上亂噴。天來看著,心裏痛得哭不出來,早已呆了。黎阿二過來,推他一把道:“噲!這個人是你帶來的,快叫人抬回去,醫好了,下堂還要帶來聽審呢。”眾差役一哄地早散了。

不知這死張鳳的屍首,放在臬台大堂上,如何收拾,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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