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又過了十多天。忽然一天,尤阿美踉踉蹌蹌地跑了來,喘籲籲地說道:“淩大爺,不好了!”貴興吃了一大驚,忙問道:“許久不見你了,為甚事這等倉皇?”阿美道:“喜來沒有了!”貴興道:“甚麼沒有了?這話怎麼講?”爵興接著道:“到底甚麼事?你從那裏來?好好地從頭說起罷。”阿美這才喘息定了,說道:“自從那回聽說孔製台拿人,我就亡命到了南雄去,投在黃元合行棧裏,做個打雜。八天前頭,李阿添等一行人投到棧裏住宿,我們都是好友,因此晚上沒事,就到他們房裏敘舊。說起來,才知道大爺已經翻了案。此時梁天來又進京去禦告,他們是到南雄截天來去路的。又說起喜來帶了三萬銀子彙單,一同前去。因為帶了重資,不便在一起,扮了客商,另外投到朱怡和店裏去住下了。說明過了一天,就去取現銀,一麵送給劉千總,一麵來給他們信。誰知等了三天,毫無影響。是我到朱怡和去打聽,說是有一個如此這般的客人,來住了兩夜,今天一早,就動身去了。問他到那裏去的,店家卻也沒理會,隻說是往北去的。據那店家說起來,那人一定是喜來了。我回去同他們商量,又不知往那裏追尋的好。想起千總衙門裏,我有兩個汛兵相熟的,我又去打聽,這兩天裏有人來送過禮沒有,誰知連影子都沒有。喜來到底不知往那裏去了。此刻關上又不能打點,劉千總那裏,也不能通個信。這裏彙單是彙到南雄那一家的,大眾又都不知道,這筆銀子拿去了沒有,也無從打聽,大家急得了不得。又因為一路上兼程趕路,大眾都乏了,沒有人肯回來報信,叫我趕著跑一趟。是我兼程趕來,求大爺做主。”
阿美一麵說著,爵興一麵跌腳,貴興一麵著急,宗孔一麵埋怨道:“侄老爹,你有三萬銀子的大事,為甚不叫我去,卻叫喜來這廝去?要是我去時,事情早已辦妥了。此刻怎樣辦法呢?”爵興道:“事不宜遲,此刻隻得再打了彙單,等我親自趕到南雄打聽。天來如果未曾過去,就在那裏打點;如果已經過去了,我就在南雄轉彙到京城,尋著陳大人,好打聽他告得準告不準,然後打點送欽差的禮。除此之外,更沒有辦法的了。”宗孔道:“喜來拐走了那三萬,就由他去麼?”貴興道:“這件事隻好再作商量了,此刻先打算進京一路要緊。”宗孔道:“進京麼?我也同著去。”爵興道:“老表台肯去最好了,省了我一番跋涉。”貴興道:“還是表叔去罷,叔父在這裏,早晚還有事呢。”宗孔隻得依從。貴興又慮到天來已經過了南雄,認真要進京,三萬銀子不夠,想打十萬的彙單。爵興道:“隻怕三萬也夠了,萬一不夠,應允他到了此地再找足,也是一樣的。”貴興再三商量,打了一張五萬彙單,交給爵興,定了明日一早,帶了尤阿美、熊阿七動身。
三個人一早出發,一路上無心觀看山川景致,隻管趲路,兼程而進。走了六天,到得南雄,就投到朱怡和店裏住下。爵興的意思,要住在這店裏,好順便打聽喜來的蹤跡。這一天恰好是中秋佳節,店主朱怡甫,格外備了酒席,請寓客吃酒賞月。爵興本來是個酒徒,又恰好碰上這個機會,樂得開懷暢飲,同席各客,不免互通姓氏。內中有好些與這書上無幹的,不必表他。單表一個姓蘇,表字沛之的,他是直隸人氏,也寓在朱怡和店裏,已經二十多天光景了。飲酒中間,爵興問起朱怡甫道:“十幾天前頭,有一個名叫喜來的,曾到貴棧寓過麼?”怡甫道:“敝店過往客多,那裏都記得名字呢?”爵興又把喜來麵貌身裁說了一遍。怡甫道:“像有這麼一個,他說姓淩,不知道他的名字,住了兩天就走了。”爵興道:“他到那裏去呢?”怡甫道:“這卻沒有理會得。”沛之道:“不知區兄問他作甚?”爵興道:“他是個拐子,拐了一筆巨款去。”沛之驚道:“拐了多少呢?”爵興道:“為數頗不少。”又問道:“還有一位姓梁的,名叫天來,不知可曾到過這裏?”怡甫道:“這也沒理會。”沛之道:“可是有五十多歲,麵目瘦削,頭發蒼白的麼?”爵興道:“正是,正是!不知沛之兄可曾會來?”沛之道:“怡甫兄真是健忘!梁天來的蹤跡,我倒還知道呢。”
爵興忙問天來蹤跡,果在那裏。不知蘇沛之說出甚麼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