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吳趼人全集.社會小說集.下》(85)(1 / 2)

第六回 屠牖民巷中交女友辜望延涉足入花叢

卻說辜望延走進巷來,便見一個西裝少年和一個女子調笑,覺得這少年十分麵善,仔細一想,卻是在輪船上遇見的出洋留學生屠牖民。牖民也認得辜望延,兩下點了點頭分散。

誰知這女子站的門首,隔壁便是李若愚寓所。介卿敲門進去,若愚接著,讓坐送茶。一麵說:“兩位好早。”介卿道:“這位辜先生久慕大名,因為前日茶館裏未曾暢談,所以今日一早就央我帶來拜望。”若愚連稱不敢。望延道:“兄弟向來鄉居,見聞閉塞,所以一到上海之後,便急於訪幾位開通之士,奉之為師,諸事尚求指教。”若愚道:“不敢,不敢。若說開通之士,上海倒不愁沒有,但怕過於開通罷了。”望延聽了,暗暗稱奇道:“我在這裏急欲求開通而不可得,他卻說甚麼怕過於開通,豈非奇事?”想罷問道:“請教開通為甚還有太過的。”若愚笑道:“無論甚麼事都有個太過不及之病,開通何獨不然?”介卿在旁道:“你兩位正好長談,我怕店裏有事,要先走了。”若愚也不強留,介卿便辭去了。

這裏望延和若愚說得投機,便把在鄉時如何遭兵亂,如何被誣蔑,如何到上海,一一都告訴了。又說道:“我因為受了這一番齷齪氣,所以到上海來,打算認真要投入革命黨,將來望一個報仇之日。”【眉】此等思想卻是官逼出來的。若愚失驚道:“你何以忽然出此下策?”又歎道:“講究官場中人,不分黑白,動輒指稱他人為革命黨,妄興大獄,也怪不得你起了這個念頭。但是講到革命一事,談何容易!以現在而論,有斷斷乎不能講革命的兩個道理:第一是時勢不對,大凡甲與乙相戰,必要丙之地位,沒有人幹預,甲乙兩個方能各放出真本領,真力量,見個高下;若是丙地位上有一個人要來幹預,不是助甲便是助乙,這就無從見我的真本領,真力量了;何況丙地位上又不止一個人呢?此時各處都有教堂,通商口岸又多,一旦我國內有事,外人便要以保護教堂,保護產業為名,起而幹預。他到了一處,便派兵鎮守,豎起他的國旗,無論你誰勝誰敗,這片地他算占領定了。這不是‘鷸蚌相持,漁人得利’麼?最可笑的,前一向報上載有一條,說是革命黨已商通了一國,請他不要幹預,許以事後給與二十處地方通商。你想這一國有了二十處通商場,算他果然不幹預了,其餘各國豈有坐視人家得利之理?自然各國都來要二十處了。試問中國有幾個二十處,這不是未曾革命先瓜分了麼?還有人說,通商互市是文明國的通例,不能算是割地的。不知在別國通商,自是通商不是割地;若在我國就目前上海而論,是個通商場,然而細想下去,中國政府對於上海租界地麵還有半點主權沒有?在名義上看去,是個租界,講到實事呢,還堪設想麼?這還是就單麵而論,專講的是革命黨舉動。在政府呢,你許了外人二十處通商場,叫他莫來幹預,我卻許他三十處,叫他來助我;況且你許他的是事後,政府卻可以馬上辦得到,人家豈有放著現成的政府不交涉,卻等著和你那未曾設立的政府交涉之理?這麼一說,這談革命的是有敗無成的了。這是就時勢而論,若是講人格呢,我也不必細說。今天晚上我有個應酬,要請幾個客,我索性都請了革命黨,屈你的駕,也去陪陪,待我說兩句鬼話,管叫他們現出原形給你看。”望延道:“是甚麼應酬?”若愚笑道:“這不能算是應酬,隻能算個頑笑,不過上海的口頭話,以頑笑為應酬罷了。其實當此時事多艱之際,這頑笑場中,非我輩所宜涉足。我從前也極熱心公益之事,終日奔走不遑,後來仔細一看,社會中千奇百怪的形狀,說之不盡;憑你甚麼人,終是弄不好的。凡創議辦一件公益事的,內中必生出無數的阻力,弄到後來,不痛不養的就算完結了。我看得這種事多了,所以頓然生了個厭世的思想,本來要遁入山林,爭奈無田可耕,所以就一變而為醇酒婦人主義了。”望延道:“大抵抱厭世主義的人,不是冷極,倒是熱極。”若愚道:“甚麼冷極熱極,不過恨極罷了。”望延正欲答話,忽然有人來訪若愚,望延看時,這個人滿麵愁容。若愚讓他坐下,那人屢屢望著望延,大有欲言不出之態。望延怕他有甚麼秘密之事,礙著自己不便說出來,便起身告辭。若愚送到大門說道:“下午四點鍾,我仍在升平樓,務必到那裏一會,等我把革命黨請來你看看。”望延答應著,拱手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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