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革命黨即席現奇形李若愚開誠抒正論
且說若愚聽得外場高喊客來,便回頭向門口一望,隻見得王及源探頭望了一望,便嘻嘻哈哈走了進來,譚味辛跟在後麵。及源脫下了那外國帽子,走至若愚跟前,拉了拉手,又和望延拉手,卻又向那妓女周小喬拉了拉手道:“先生久違了,我惦記你得很,每天粥也吃不下,隻吃得兩大碗飯。”小喬未及回答,他又對若愚道:“今天卻是我吃鴉片的人性急了。你昨天對我說了之後,今天在青蓮閣過足了癮,你的請客條子未到,我便先闖了來。”若愚道:“請客條子方才發出去,卻有勞你久候了。”及源好像沒聽見一般,對著一個年輕婢女親了一個嘴,那婢女發急要走。及源道:“你急甚麼?這接吻是文明國的禮法。”說著走近周小喬前, 正要動手,嚇得小喬連忙走開,罵道:“不要臉的東西,見了自己相好,便是請安、唱喏、叩頭,見了別人,隻管動手動腳,回來你敢對你相好胡鬧,我便算你本事。”及源聽了,趕上一步要捉,小喬身子玲瓏,早一溜煙跑到外麵去了。
不一會,二屠亦到,若愚便叫發局票,擺席,相讓坐下。小喬過來敬過一巡酒,輪到及源跟前卻被他捉住了手,硬要親嘴,小喬竭力擺脫。若愚勸了各人一杯,說道:“兄弟今日有事,和各位商量,趁此時局還未到,先把這件正事談了如何?”說時卻看了望延一眼。及源道:“請教有甚正事?”若愚道:“兄弟前幾天奉了一個劄子……”及源道:“腐敗,腐敗!”味辛道:“奴隸,奴隸!”牖民道:“閣下向來是滿清忠臣,奉劄得差,自是意中事,但不知是誰給的?”若愚道:“是兩江端製軍的,委兄弟在上海開辦一個官書局, 並向上海道處,指撥六萬銀子,作為開辦經費,專聘通人,編輯翻譯各種教科書。一書出版,即由江督谘行學部立案,通飭各省學堂,一體購用。”及源吐出了舌頭道:“這才是專利呢,每一部書不知要印多少才夠?”若愚道:“這件事本是兄弟上的條陳,所以端製軍就把這件事委了我。兄弟前天去見過瑞觀察,瑞觀察也答應了款子。此刻房子也看定在老牐【眉】按《上海縣誌》老牐新牐皆作牐,俗作閘,非是。此從老書。橋北,機器也是現成的,不過要添些鉛字罷了。”味辛道:“作新社的日本人,我和他相好,若要買鉛字,兄弟可以幫忙。”若愚道:“這些都容易,隻有請人極難。”說時指著望延道:“方才已經約了望翁,望翁也答應幫忙了。但是兄弟有一句放恣的話,望翁的舊學是極深的,編輯經史最好,若講新學,卻是……”說到這裏,便頓住了口。一會又說道:“不知你們四位可肯幫忙?屢次要求教,又恐怕宗旨不對。”味辛道:“這有甚麼宗旨不宗旨,隻要有了錢,立憲我們也會講的。”及源道:“莫說立憲,要我講專製也使得,隻要給的錢夠我化。”若愚道:“好在是官款,將來又用壓力行銷,不怕生意不興;縱使生意不興,還可以求上頭津貼。諸位倘肯幫忙,每位每月暫送五十金,等試辦幾個月之後,再商量添送如何?”味辛道:“教科書也沒有甚麼立憲不立憲,不過不要犯了‘革命’字樣罷了。”若愚道:“不獨編書,還打算出一部雜誌,要力排革命,歌頌朝廷的。”及源道:“若說歌頌朝廷,別處人都可以不必,我們湖南人是不可少的。你想自鹹同以來,惟有湖南人聖眷獨隆,差不多遍地都是紅頂子。”牖民道:“且不必談這些,倒是你肯就不肯就。”及源道:“有甚麼不肯,不過我打算借三個月薪水過年,不知可辦得到?”若愚道:“這個且再商量,隻要年內能把款子領出來,沒有甚麼辦不到的。”牖民忽然拍手對及源道:“難,難!近來在官人役,是不準吃煙的,你卻怎樣?”及源道:“說不得也要戒了。其實這東西就是政府不叫戒,也不應該吃,何況奉了煌煌的上諭呢?平心而論,為了我們吃煙,卻累皇上費心,隻這一層便是天恩高厚;倘再不戒,就未免自外生成了。”莘高道:“你拿甚麼來戒?”及源道:“市上賣戒煙丸的盡多,我一家一家試過來,總有靈驗的。”若愚正色道:“市上的戒煙藥,多半是嗎啡,不可不慎。內中有一家分開金銀兩色的最利害,起了個不中不西的名目去欺人。倘使誤吃了他,煙癮不錯是沒了,可是上了藥癮了。久而久之,嗎啡毒發作起來,還有性命之虞呢。”莘高道:“我有一個朋友,吃了一種甚麼彭氏三才丸,戒脫了的。”若愚道:“這個隻怕還靠得住。這個做藥的人,我有朋友認得他,叫做彭伴漁,是個醫生。年紀已經將近六十了,吃了二十多年鴉片煙,忽然起意要戒,便自己定了藥方,居然戒脫了。他自己吃的是湯藥,因為這個方很靈,但是人家吃起來不便,所以改了丸藥。這是他親身經驗的,所以還可以信用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