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青年(1 / 3)

在我25歲的時候,我算得上是一個文學青年,那是我在高中時偷偷給女同學寫情書後落下的後遺症。雖然我在大學裏邊學的是工科,畢業後的工作也是在北京一家原子彈零配件工廠裏麵做機電工程師之類的角色,但我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文學男青年。這一點,有我寫的詩為證:?!

……

我把這首一個字都沒有的詩寄給了一家著名的詩歌雜誌,直到現在它也沒有被發表出來,我甚至連一封蹩腳的退稿信都沒有收到。但在當時的我的眼裏,這幾乎是全中國最棒的一首詩了。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把任何一本詩歌雜誌上麵的任何一首詩換成我的這個,那本雜誌的水平也不見得會有所降低;這就好比讓我去當中國足球隊的主教練,取得的成績也不見得會更加糟糕。你能看得出來,這兩件事情差不多是一樣的道理。可惜的是,至今還沒有哪一個編輯大人能夠慧眼識珠,把我的這首無字詩變成鉛字印到詩歌雜誌上去,也算幫我圓一下我的詩人夢。當然,你知道的,中國足球隊至今也沒有請我去當主教練,盡管他們的成績越來越糟糕。

後來我又趕時髦,寫起了後現代詩。其中寫給那工廠裏我暗戀的一個女孩的情詩是這樣的:

你為什麼總在我的左邊?

我又不是左撇子。

我向左邊開槍,

哎!

你卻在右邊倒下。

這詩到現在我都沒弄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究竟想說些什麼?你不要問我,我真的不知道——天底下所有詩人都不允許讀者問他的詩到底是什麼意思的。不過這大概就是後現代的魅力,那女孩居然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差一點就要獻身於我。我承認,她既漂亮又性感,否則我也不會寫詩給她。幸好那時的我還比較純潔,把男女之事看得相當神聖,才沒有立馬笑納她的壯舉。實話告訴你,我在那時候還是個童男子呢。當我後來不小心了解到“凡是有人給她寫詩,她都會痛哭流涕”之後,我一口氣喝下了整整一瓶啤酒,並且發誓再也不寫詩了。中國從此少了一名天才的後現代詩人,那個既性感又愛哭的女孩居功至偉。你應該向她致敬才對。

在城市裏尋找詩意,比在沙漠裏找水還難。

當不成詩人,我隻好夢想改行當作家了。這個似乎要容易一些。

我瞅準機會,等到婦女節到來的時候,立馬寫上幾篇感謝婦女同誌的文章,分別寄到那些著名的雜誌社或者報社去;勞動節到了,我就開始歌頌勞動人民;青年節到了,我又把青年們美美地稱讚一番……總之,中國一年四季都有過不完的節日,創作素材一點都不難找——難怪中國有那麼多數不完的著名作家。又可惜的是,雖然我唱讚歌的水平一次比一次見長,一個年頭下來,我把所有的節日都歌功頌德了一遍,就是連清明節都不放過,我的大作還是一篇都沒有發表。我天天盼望著我“葉天”的大名哪一天會突然出現在某個雜誌或者報紙上,但是看上去那似乎永遠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於是,在我25歲生日那天,我熬了整整一個通宵,絞盡腦汁拚湊出了一篇叫做《天堂比地獄遙遠》的豆腐塊文章,借以隱喻自己的作家之路有多麼艱難。這回我吸取了教訓,為了增加發表的幾率,我沒有把文章投給那些有名的雜誌或者報紙,而是隨便找了幾家不起眼的街頭小報,鄭重其事地把那篇生日之作寄了出去。寄完文章的一瞬間,我在心裏對自己發狠說,如果這篇文章都他媽的不能發表,那就證明我真的不是一塊當作家的料,還是死心塌地做我的工程師去吧。

到底是蒼天有眼,那篇文章居然在節骨眼兒上發表了。就在我幾乎徹底死心、正準備慢慢忘掉作家夢的時候,有一天我忽然收到了一封信,信封裏夾著一份報紙和一張寫有字的紙條。我打開紙條,迫不及待地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