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說,你到底有沒有時間?”王京在電話裏麵催我。我已經有那麼一會兒沒跟他說話了,他一直在電話那頭等著。
我回過神來,答應他說:“好吧,晚上幾點?在什麼地方?”
“那就這樣說好了,晚上8點,‘古風’茶社見。”他說完就掛斷了電話。他總是那麼雷厲風行的。
“古風”茶社就在“天使”酒吧旁邊。時間還早,我再點上一支煙,幹脆就坐在馬路牙子上接著回憶起來。一個煙圈沒有吐好,幾許青絲卷進了我的眼眶,模糊了我的雙眼。一個人如果在回憶,那就說明他開始老了。不知道是誰說過這麼一句話。我才35歲,我老了嗎?我不知道。不過,那麼多年前的事情我還記得那麼清楚,證明我還不是特別的老。你說是不是?
我再見到王京的時候,大概是在麻將之夜以後的半個月左右。那是在八寶山殯儀館的一個告別室,我們分別去為林眉送行的時候碰巧遇上的。與他同行的還有李思。
那天我流著眼淚看了半部《月亮情人》,心情糟透了。我關了影碟機,出去在大街上走一走,我已經好多天都沒有在大街上走路了。已經是下午時分,我一邊走路一邊抽著煙。最後我走到先前那個被我擊碎的燈箱旁,發現它已經被修好,裏麵的廣告也換了內容,是另一部正在熱映的電影的宣傳海報,上麵自然也有另一個大美人的照片。燈箱旁邊幾個年輕女孩子唧唧喳喳地吵鬧著,說著些不著邊際的什麼那演員好漂亮好漂亮之類的話。我把煙屁股往燈箱下麵一扔,隨後一腳踩滅了它。我心想,你們哪裏知道她臉上有沒有雀斑,哪裏知道她或許也不喜歡穿內褲。是的,她們不可能知道,她們怎麼能知道呢?
“你們知道嗎?昨天有一個電影演員死了。”其中一個女孩忽然說。
“是哪一個啊?怎麼死的?”其他女孩趕緊問她。
“就是那個林眉,據說是跳樓自殺。”先前那女孩說。
“是那個演《月亮情人》的林眉嗎?她真的死了嗎?”其他女孩急切地追問著。
“是真的,今天上午的《娛樂報》都報道了。”
“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她為什麼要自殺呢?多漂亮的一個演員啊!”那些女孩子們繼續唧唧喳喳地議論開來。
我趕緊跑到報攤上,買了一份當天的《娛樂報》,拿起來一看,頭版頭條的大標題就是:“當紅女影星昨天跳樓自殺”。再一看配的照片,果然是林眉!就是她在《月亮情人》裏開頭的那個特寫鏡頭翻拍而成的照片。她正在報紙上笑意盈盈地看著我。
我踉踉蹌蹌地跑回家,手忙腳亂地仔細閱讀起那條新聞來。新聞說的也不是很詳細,隻簡單說了一些林眉跳樓自殺現場的情形,她是從14樓她家的窗口跳下去的,頭部先著地,場麵非常血腥。然後那新聞還說了些警方正在進一步調查之類的話,完了還說本報會繼續跟蹤報道什麼的。
我驚呆了,好大一會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過了那麼幾分鍾,我又打開影碟機,繼續看她那部電影。那電影真的拍得很好,即使是林眉和那個男人赤裸裸做愛的場麵,看上去也是那麼充滿詩意。我一度以為那個男人就是我自己。那個男人是真心愛她的,他是一個好男人,最後為了救她死了,而她卻活了下來。以後的每個夜晚,隻要天空有月亮出現,她都要對著月亮痛哭一陣,因為他對她說過月亮代表他的心。她以後就那樣終身未嫁,直到老死。
我從來不看那種煽情的片子,我不騙你,真的不看,什麼《泰坦尼克號》之類的都沒有看過。但是那天我把林眉的那部影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光盤卡了殼,播放不動了才罷休。我後來發現我的眼睛都看腫了。那是我此生以來看的最後一部電影。
第二天開始,所有的報紙鋪天蓋地的都是關於林眉自殺的新聞,都說她之所以跳樓是因為她長期患有抑鬱症。她的一些陳年舊事也被那些可惡的娛樂記者挖了出來,在報紙上大肆宣揚。其中有一家報紙甚至無恥地說,林眉能夠主演《月亮情人》,其實是她搞了潛規則,跟導演或者其他什麼人上了床,才被導演看中的。要不然,憑她的條件,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有那樣的機會。另一家報紙又煞有介事地宣稱,那導演要是還不站出來說話,那他就是默認了。然後那導演不得不公開在另一家報紙上說,所有那些都是謠言,林眉能夠走紅完全是她自己努力奮鬥的結果。等等、雲雲,諸如此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