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那個年輕女服務員見我走進來,衝我一笑,說聲:“葉老板,您來了?”
我說:“我又來了。”
她把我帶到桌子邊坐下,就是我先前坐的那一張桌子。她把酒水單遞給我說:“您好好看一看,我們這裏不僅有啤酒,還有白酒、紅酒、洋酒,雞尾酒什麼的也都有的。”
“有什麼好的?給我推薦一下。”我說著,抬頭一看,發現此時酒吧裏的客人並不多,似乎隻有不遠處的一張桌子上坐著一位長頭發的女子在自斟自飲。對了,忘記跟你說,這酒吧早就改成了一家輕酒吧,並不是當年那種可以唱歌跳舞嗨翻天的類型了。你知道的,我的人生已經接近中年的邊緣,我現在更喜歡清靜一些的環境。好在這酒吧也跟著步入了中年,它還真是善解人意。
“要不給您來個B52轟炸機?味道還不錯的。”那服務員說。
“B52轟炸機?是什麼樣子的?”我剛才在酒水單上似乎是看到過那麼一個酒的名字。
“具體什麼樣子我一下也說不明白。”服務員指著不遠處的那張桌子回答我說:“喏,就是那邊那位小姐正喝著的樣子,您看一眼就知道了。”
其實也看不清楚那酒到底是什麼樣子。酒吧裏麵燈光迷離,連人的麵孔看著都模模糊糊的,更別說那小小的一杯什麼“B52轟炸機”了。
“好吧,來一杯,就是它了。”我嘴上這麼說著,眼睛餘光卻瞟向那邊桌子上影影綽綽的那名女子,一頭長發披到後背上去,仿佛正滿腹心事地獨自一人喝著悶酒。酒吧有美女,我知道,但那早已與我無關。
我瞟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來。
“您稍等。”服務員說一聲,去了。
不管怎麼說,酒吧總是個曖昧的地方。但是實際上,在我葉天現在的眼裏,酒吧裏麵隻有酒,沒有女人。不過,這麼說並不準確,不是我的眼裏沒有女人,而是我的心裏沒有女人。其實這麼說仍然不夠準確,事實上,我的心裏隻有一個女人,那就是我的老婆梅紅。當然,心裏隻有老婆,並不說明我不能到酒吧來喝酒。我這輩子最大的兩個享受,一個是老婆,另一個就是酒。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梅紅,關於我,她了解的可能比我自己還要多。她可是個地地道道的好女人,絕對不會向你撒謊。
酒吧裏又響起了那首著名的薩克斯曲《回家》,這讓我的心裏舒服了一些。我太喜歡這個曲子了,每次來這裏,好象不是為了喝酒,而是專門來聽《回家》的。服務員們也似乎和我有了默契,隻要我一進來喝酒,他們馬上就會播放這首曲子。我呢,隻要一聽到這首纏綿悱惻的薩克斯曲,加上幾杯清爽啤酒下肚,再多的不愉快眨眼間都會煙消雲散。然後,我就可以意興闌珊地回家,舒舒服服地摟著梅紅上床睡覺了。實話告訴你,在我葉天現在的心裏,世界上簡直就沒有比這更愜意的人生,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的生活還需要什麼改變,真的,一丁點兒都不需要。
“B52轟炸機”上來了,很小的一個酒杯,裏麵的液體呈現出層次分明的三種顏色,從底部開始一層層由深變淺,視覺效果非常好。有意思的是,酒杯最上麵的一層液體竟然是燃燒著的,搖曳著藍色的火焰,在酒吧朦朦朧朧的氛圍中,看上去真的很象一架正在起飛的B52轟炸機。
我不禁輕聲笑了一下,微微轉頭看一眼不遠處的那名女子,她酒杯上麵的火焰已經沒有了,一隻吸管正插在酒杯裏。她的臉部輪廓還是看不清楚,其實我也無意看清她長得什麼模樣,我隻是想看一下那酒該怎麼喝、自己不要鬧笑話而已。今天輸錢輸得快了點,還全都輸給了那個光頭範劍,我喝的是不是啤酒也無所謂了。“我的吸管呢?”我把視線收回來,問服務員。
服務員“哧”地一笑,說:“女士喝轟炸機才用吸管的。不過,如果您需要,我也可以拿給您。”
還是鬧笑話了,我隻好自嘲地笑著說聲“哦”,搖了搖頭。這時,那女子居然抬起頭朝我這邊看了一眼,我馬上張大嘴巴,一口就把整杯雞尾酒直接喝了下去。
先是一股酒精辣味直直地鑽進鼻孔裏,接著,一陣熱浪從嘴中迅速地竄進肚子去,整個胃部一下子變得溫暖起來。慢慢地,從胃裏又一股一股地升騰上來既甜、又香、且滑的味道,並且微妙地停留在口腔壁四周,久久不肯離去。這味道竟然讓我非常享受,“B52轟炸機”雖然看上去轟轟烈烈、不可一世,沒想到喝下去卻也是悠遠、綿長、厚實的滿足感和幸福感,一如我目前的人生。“好酒!”我匝吧幾下嘴,對服務員說。
“需要再來一杯嗎?”服務員微笑著問我。
“嗯,好的。”我說:“別人是再來一杯馬爹利,我要再來一杯轟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