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光頭家又爆發出一陣哭聲。
老光頭是一個退休工人，輩分又長，兒子還有四個，所以在村裏便不可避免地顯得德高望重了。盡管哭聲擾人，但鄰居們顯然不願意因此去和他家打交道。老光頭脾氣是很差的，又很有點得理不饒人。有位村民是這樣回憶道：“那會兒我正挑著一擔糞去菜園澆菜，經過二爺（老光頭）家門口時，隻是不小心灑出來一點，二爺便一直叫我用水洗，我前前後後挑了幾次水，他還是不滿意，還是嫌臭。”但是這隻是冰山一角。反正，無必要的話是無需和老光頭打交道的。
不過聽那哭聲，大概又是老光頭家的小兒子在哭了。
正是午飯的時候，在大人添完飯後，母親就喚兒子們過來了。老大剛讀完大學，正在家中閑賦中，是第一個過來的。他添飯時，用鍋鏟將碗裏的飯壓了又壓，直到終於再裝不下，才端著碗走了。老三是最為老光頭所喜愛的，所以是第二個過來的，雖然沒讀書，但是老光頭已經準備等老三再壯一些，就引薦老三去之前老光頭那個單位。老三隻添了自己需要的量，但已經不少了。等到仍在讀高中的老二過來時，鍋中的飯已經不多了。母親跟老二說了一聲要留下一點給老幺，雖然不情願，但還是留下的了一半。老二出去時，碰到了端著碗要進灶屋添飯的老幺，心生一計，便對老幺道：
“鍋裏的飯已經沒有了。”
這種事的確是常有的。老幺也並沒有去驗證那個說法，手中的碗就垂了下來，坐在台階上，抱著碗哭了起來。母親聞聲而至，老二則借機進灶屋將最後一坨飯全都添到碗裏了。
“又怎麼了？”老幺麵對母親的詢問，隻是一個勁地哭。
“不知道”。老二飛快地扒著飯。老大和老三隻是沉默。
母親最終是搖了搖頭，離開了。小兒子的脾性和老光頭真的是像，一樣的倔，一旦開始，怎麼樣都勸不住，到底是不想管了，任他哭去。
老幺的哭泣一向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一般而言，要臨近晚飯了，那哭聲才會逐漸消散。之前說過的，老幺是很倔的，即使無人在意，老幺也能一個人坐著哭上一下午。當然，有人勸也一樣。另外三兄弟隻是埋頭吃飯。
但今天不同，老光頭是罕見地回了家的。他平日都是在鎮上的街上喝酒吃食，無論家裏有事無事。他畢竟是退休工人，有四個兒子，輩分又長，又有誰能對他指手畫腳，評頭論足？所以說他自然是很瀟灑的。
果然，聽見哭聲，老光頭醉醉地走了過來，對著他的小兒子大吼：
“哭什麼哭！”
老幺立刻止住了嘴，但淚仍然是不住往下流。
而眼淚終於停下，是因為老大將碗中的飯扒給了老幺。
老大盛了太多，是吃不下了，老光頭在，看到的話，肯定是要被罵的。所以說，便悄悄地將那些趕給了老幺，雖然不多，老幺的確是極開心的。
老幺飛快地吃著，但一個不小心，幾粒米飯從嘴角漏了出來，掉在了地上，老光頭恰好見了，又大吼一句：
“這是老子的糧！撿起來！”
老幺忍住哭聲，一粒一粒地撿起來，塞進嘴裏……
……
正是醉意大作，迷離地回過神，是因為兒子在哭。碗裏的飯添得有些多了，他實在是吃不下了。但是若不吃完，父親是肯定要罵的。聽到兒子的哭聲，他大吼道：
“哭什麼哭！”
兒子立刻止住了嘴，但是淚還是不住往下流。
正艱難地吃著，卻因為不小心，幾粒米飯從嘴角漏了出來，掉在了桌上，他見了，又是大吼一句：
“這是老子的糧！撿起來！”
兒子忍住哭聲，一粒一粒撿起來，塞進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