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前,有點罕見的回到了老家住了幾日,再被村莊內雞鳴喚醒的清晨,心中卻並非有著自己以為的寧靜,忽而想起,那雞鳴聲中少了一段獨孤老頭的笙聲。這的確讓我開始不由得回憶起一些往事了。
獨孤老頭就是姓獨孤的,這個姓在當地人看來是很稀奇的,畢竟本地是沒有這個姓氏的。據村裏的說法,他是“文革”時候“貶”過來的,並不是本地人。為了稱呼之方便,村裏人都用著“老貨”這個綽號來稱呼。
不知道他早年的經曆,反正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極貧困的。有人問過他怎麼“不回去”,他當時的神色我記不太清楚了,但是回答大概就是“沒地方回去”之類的。他沒有工作,常年靠著撿垃圾過活。小時侯,包括我在內許多孩子收到的教育中有著一點“就是再怎樣怎樣,以後就隻能像老貨一樣撿垃圾了。”現在看來,這樣的言語中難免有著歧視的意思了,但是,至少在我的記憶中,他從未因類似的言論所煩惱,依舊是那樣我行我素。
聽大人說,他以前是結過婚的,那會他還算年輕,還有著一份像樣的工作,後來不知道怎麼的,那女的將家裏的錢全都卷走跑了,再後來,慢慢的,就成了這個樣子。
他的房子隻是一個用泥土磚搭成的小矮房,裏麵除了一輛老舊的三輪車,一張床鋪,一個做飯的小爐子(燒蜂窩煤的),以及一堆垃圾之外,就是一個奇怪的東西(後來我才知道那是笙),每日清晨,獨孤老頭都會帶著他的笙上後山,在此吹奏起來。很似一陣清寒的風從極遠處刮來,悠悠。那空殘的笙聲混雜於雞鳴聲中,在每日喚醒彼時正在上小學的我。
上小學的時候尚未有那麼傲,雖說獨孤老頭因撿垃圾而致使身上總有些塵土與氣味,但我與一些發小卻也偶爾會去獨孤老頭家。纏著他吹笙自然是不免的,但他隻稍微吹上一段,便擺擺手,止住了。有時候他稍微富足一些,便會炒點花生米就酒。若遇上,我總是會“搶”上一些的,他卻也隻是平靜的笑笑。母親是笑著回憶道:“那時,那老貨的花生炒的糊得不成樣子,你還帶回來一把,不知道為什麼會吃得那麼香。”但我想要去碰碰那個被他擦的錚亮的笙時,他便會用雙手舉起那笙,防止我去碰,一麵還要說:“好了,好了。”這是在趕我走了。
上初中後回老家的頻率就少了很多,就算回去,也從未與獨孤老頭交往,內心以為與一位撿垃圾的老頭一道是極可恥的。然而有一次回老家時,聽到了許多關於獨孤老頭的壞消息,內心突然有些觸動了,在猶豫後,終於在早上敲了敲他家的門,但是沒有回應。我推開門,隻見到他躺在不知何時添上的躺椅上,旁邊有著一瓶未開封的酒和吵得糊透的花生米,房子內因我推門揚起厚塵,陽光灑下,照亮了房間角落一塵不染的笙,還有他一塵不染的衣物,神情安詳得像是睡著一樣。
寫完之時,耳畔突然出現一陣悠遠空殘的笙聲,就好像它一直存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