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鼓(1 / 3)

惆悵的過往是一壇塵封的烈酒,一滴入心便浸潤至靈魂深處,灼心痛腸,夜不能眠。是夜,宜嘉的帳中燭花燃盡,燈下二女相顧無語,一人垂淚,一人黯然。

然而此夜,不眠的又何止是她們兩人。鄭濂於夜半時分秘密前去欒提宣帳中拜會,開門見山道出來意:“單於在左賢王剛剛回返王庭時就逼我公主下嫁烏維,而今我朝天子詔書已到,令公主入地從俗。於今我們再沒有推脫的理由了……”

“霍”地一聲,欒提宣猛然立起:“公主怎麼說?”

“公主自然不願……但如今形勢迫人,漢使今日已到匈奴,隻怕明日單於就要就此事逼迫公主就範了。”

“啪”的一聲,帳中散一地清脆的響聲。欒提宣揮手擊碎案上器皿,卻隻是皺眉不語。鄭濂緊緊盯住他:“此事意圖如此明顯,就中涉及的無非是王位繼承問題。王爺,難道看不出來嗎?”

欒提宣轉過頭去:“我怎麼會看不出來這一點?烏維要娶那牡丹,我還寧願相信他是真對她有了幾分感情,要是……”他沒再說下去,隻是握緊了拳頭。

帳內極靜,隻聽得漠上風聲呼嘯,淒厲如哭。鄭濂眼望燭火跳躍閃爍,一字一頓沉聲道:“王爺,難道要束手待斃嗎?”

欒提宣的臉隱入燭光深處,暗黑中看不清他的表情:“給我點時間考慮一下……我父王過世時,曾分給我十三部人馬。但……五年前莫休送我往月氏為人質,並趁機將這些部落劃分給其他人轄製。為示公心,他倒沒好直接並歸自己或給烏維,不過倒是將其中最富庶最強壯的部落大都劃給了鬱成王。如今我人雖已回來,礙與情麵,他雖然也交還給了我部分人馬,但是精華的部落人馬,現今還在鬱成王的控製下……而即使是手中的部下,人心現在也非同當日可比……”

鄭濂也不禁皺眉:“這……鬱成王是……”

欒提宣轉過身來,語氣中微有一分譏誚:“這位王爺可是單於的心腹。對了,他原先是你們漢人。二十年前兵敗被圍,最後投降過來的。那時是我父王在位,我還小,仗是莫休帶兵打的,打完仗後卻和他成了朋友。過了兩年即位後,還把自己的親妹妹,我的一個異母姐姐嫁給了他。如今莫休病重前將他招回,用意不言自明。這人……心機深沉,對單於又是忠心耿耿……。”

鄭濂目光閃爍:“我曾在賽馬會上見過他一麵,據我看……他和烏維好象……”

欒提宣抬頭望他,目光中有掩不住的驚異:“沒錯。烏維和他其實並不融洽。當年烏維曾經強搶過一個漢家女子,鬱成王抱不平,暗放了那女子逃跑,可惜還是沒有逃脫......那女子生下烏師盧後就鬱鬱而終。自那時起烏維和他就心有芥蒂。後來雖然單於一力調解,終是……”他搖了搖頭,語聲一頓:“你放心,我明天就去集合相關人馬。此次……”他握緊了案上徑路刀柄,手背上迸出數條青筋。

鄭濂心中終是忐忑難安,然而這樣的情緒亦不好明言,他起身,向欒提宣告辭。走出帳外,天穹上繁星極密極亮,如銀釘漫撒,密密麻麻紮入眼中心底。孤思夜旅的鄉愁浸上心來,他長歎一口氣,望一眼遠處宜嘉帳中正明的燈火,忽然覺得有說不盡的黯然。曾經有的壯誌和豪情,在這輝芒萬千卻又逼仄難遁的天地間,忽然渺小的宛如縹緲雲翳。冬夜的空氣深冷,嗆得他咳嗽起來。略一定神,忽然發現身後有兩個黑影向自己逼來。

翌日是漠上冬日難見的晴天。午後馮汀蓼卷起窗氈,隱約覺得帳外有人影一閃。挑簾去望,不見人影,回身來卻看見阿濟格已站在身後,神色緊張:“我看到那位和你們一起來的大人,被關在,關在河邊的地洞裏……”

“哪一位大人?”

“就是,就是在路上時,抱我上車的那位大人……”

“鄭大人!怎麼回事?!”馮汀蓼大驚,轉過身去,宜嘉已站在身邊,雙眉緊蹙:“你怎麼看到他的?關在哪裏?有多少人在看守?”

“就在餘吾河邊。曼殊將軍上次送了我兩隻活兔,剛才跑了一隻,我追到河灘那裏,看見了那位大人在地洞裏……看守的人不耐凍,看他已經昏過去了,就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