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穆丹不去睬他,隻是聽著那笛聲出神。笛聲忽轉高昂,慷慨豪邁間清音乍引,似又有一笛相和。漠上風聲似乎盡被這悲壯笛聲生生壓下,天地間一時蒼涼無限。那穆丹癡癡佇立許久,眼中不知不覺流下淚來。而那笛聲恰在此時於最高音處戛然收聲,餘聲嫋嫋,久久回蕩不已。
鬱成王放下橫笛,慢慢轉過頭來:“深宮之中,也能學到這樣的笛音嗎?”
宜嘉輕揚起頭,直視住他的眼睛:“聽說,今日將鄭大人遠送苦寒之地,是你的主意?”
晚霞焚盡,大而皎潔的月亮掛在蒼藍的天穹上。一陣狂風襲來,宜嘉身上鮮紅的狐皮大氅迎風而起,仿佛是一道暗紅的火焰隱隱灼痛著對麵人的眼睛。他微微皺眉,哼了一聲:“是又如何?”
“王爺?!魏大人?!”宜嘉一字一頓:“你,真的完全忘了自己的來處,把自己徹底當成一個匈奴人了嗎?”
銀白的月光水一般傾瀉下來,在兩人間流淌成一道不可觸摸的河流。光波影浪裏的麵容盡被模糊在淡藍的霧氣中。他背光而立,語聲忽然森然:“我是該稱你閼氏?還是該稱你公主?你是以什麼身份和資格,來教訓我不忘來處的?!”
夜風忽然呼嘯起來。大氅在風中呼啦做響,深深淺淺的影子起伏在靜默的光波中,月光下的河流波濤洶湧,過往的人事卻盡是模糊。深吸了口冰涼的空氣,宜嘉猝然抬起頭來,直視住他深邃的眼睛:“王爺,我來匈奴之前,有人向我提起過你……”
一陣乍起的喧嘩人聲,自夜風中驀然傳來,打斷了麵麵相覷的兩人間隱約的對峙和難言的暗潮。小丘上有人影踉蹌著向這邊奔來,風中是淺草哭喊的聲音:“公主,公主!匈奴人帶兵圍了我們的大帳,他們把,把馮姑娘和,和浣花她們都抓去了……”
宜嘉大驚,轉身向小丘上奔去。鬱成王也慢慢踱步過來,卻是立在幾丈開外,遙遙望了眼火光耀眼的帳前依稀可辨的烏維猙獰的麵孔,再回頭瞟一下月光下宜嘉玉白的麵容,“哼”了一聲,轉身就要離開。
宜嘉一咬牙,向大帳處疾奔幾步,忽然駐足:“魏大人留步,我有一事相告。”
鬱成王停步,卻並不回頭:“你們的事,我兩不相幫。你還有什麼話?”
迎著風聲,宜嘉的話聲聽來有些斷續,但仍然字字清晰:“此間事,今日必不能善了。我一行人生死,自和大人無關……但今日在我帳中,有一人和你頗有淵源。望你能看在他和你血脈相承的緣故上,救他一命。也算是大人為自己……”
鬱成王淡淡轉過身來:“哦?他是什麼人?”
“他是大人的子侄。”
“哈哈哈哈,”鬱成王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子侄?我一家九族都被你父皇滅的幹幹淨淨,你,你……”一甩手,轉身就欲揚長而去。
宜嘉沉聲道:“我言盡於此,信不信盡由大人。”轉過身去,向來處疾行而去。
鬱成王立在當地,沉思片刻,終於回身,慢慢向大帳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