爍華(1 / 3)

“越過這道山嶺,坡下就是王庭了。”馮汀蓼一駐馬,唇邊含笑:“鄭大人的葡萄酒已經飲盡,準備嚐嚐草原上的馬奶酒吧。”

鄭濂揚鞭,隨她躍馬峰頭,心胸頓時一爽——山如錦屏,環住浩瀚草原。天極藍,草極綠,原上星羅棋布的海子如四散的珍珠,剔透晶瑩。大朵大朵的雲團在草原上移動,白的是羊,黑的是牛,無邊無際的草海上有金色的陽光在閃爍。跳躍著太陽金色的光波。四麵山坡潑朱濺赤,無數春花灼灼照眼。馮汀蓼隨手摘下一朵隨手摘下一朵黃紅相間的花朵,笑道:“這花叫紅藍花,可研製出上好的胭脂。此處焉支山,盛產此花,可給匈奴姑娘們增了不少顏色呢。”

鄭濂望了一眼:“那花明明是黃色多些,如何研製紅妝?”

馮汀蓼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製備胭脂,要先用製幹酪時瀘出的乳酸清液加入花汁中,分離花中黃色。然後用湖澤地的鹵水溶出紅色。再加多些乳酸清液中和去鹵水,花中的紅就沉澱出來啦。反複幾次,黃色去淨,就得到鮮豔純正的胭脂了。女子點於唇頰上,倍添顏色。”頓了頓,笑道:“這個胭脂,比中原茜草、梔子製出的顏色,還要鮮豔許多呢。”

鄭濂這些年在西域各國遊走,深感各處風物人情迥異之妙。此刻聽馮汀蓼娓娓道來,隨手也摘了一朵在手中把玩。草原上青草的芬芳順風而來,粗獷悠長的牧歌穿林入耳,馮汀蓼簪花發間,唇邊含笑,輕聲唱和起來。

鄭濂望望她因近到草原而愈加容光煥發的臉,心中忽然有些感慨。他努力拂去自己的雜思,極目眺望,地平線處似乎隱隱有城垣的影子。

“這是什麼地方?王庭幾時移到這裏來了?”

“這裏原是右賢王庭。這些年邊境和睦,草原人口牲畜多有繁衍,從前的王庭草場漸漸不堪其負。這邊牧場極好,草肥水美,氣候溫和,單於和公主遂決定,將王庭遷移到這裏來。單於擔心公主不習慣遊牧生活,索性仿漢俗,在這裏築起城垣屋室。”她抿嘴一笑:“當年帶來的那些匠人,可派上了大用場。”

鄭濂忽然想起一事,問:“左賢王成了單於,並無兄弟,現今的左賢王是誰?”

馮汀蓼麵色微變,蹙眉道:“當年更王之變,匈奴左右賢王一繼位,一身亡。匈奴舊例,左賢王即是單於儲副,可……”話還未了,山坡下驀然一聲篳篥,馮汀蓼坐下桃花馬忽然興奮,竟然放蹄狂奔起來,轉眼不見。鄭濂揚鞭催馬,轉過山道,遠遠先聽見朗朗的笑聲。一匹青馬正正迎上桃花馬,雙雙歡跳片刻,耳鬢廝磨,並鞍緩緩而下。

鄭濂收韁不及,正趕上曼殊的馬頭。曼殊笑道:“快下去吧,閼氏就快到山腳下了。”

山腳下一片鬱鬱樹林。山溪蜿蜒,丁冬流向草原深處。極遠的地方有湖水瀲灩的微波。大片浮動的雲,在山腳下停駐,近了看清是密密麻麻的羊群。草地上忽然爆發出一陣清脆的笑聲——三個牧羊女子或坐或立,望著西邊山嶺歡呼——陽光正好,山坡上一個健壯的身影手中長鞭一甩,正正套住了一匹灰白野馬。那馬蹦跳嘶鳴,發足狂奔。套馬人不慌不急,雙腿一緊,催著自己的坐騎緊緊跟上。看看已和野馬並肩,左手繩套一提一放,騰身躍上野馬馬背,一鬆繩套,緊緊揪住野馬鬃毛,任那馬顛簸暴跳,穩穩地隻是不放手。

林邊三個女子都站了起來,紅紅臉龐的高挑少女揚聲高呼:“阿濟格,小心呐!”野馬在坡上急轉兩圈,兜過頭來。馬上少年揚揚執鞭的右手,裂嘴一笑,微黑的臉上有金色的光芒。

阿濟格?曾經小獸一樣戒備警倔的孩子,如今已出落成這樣勇毅的少年。

鄭濂微笑起來。眼看著那匹野馬在阿濟格猛抽之下,筋疲力盡,終於放慢了腳步。少年大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