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塞上除了百裏一郡外,還分別五裏設一燧,十裏設一墩,三十裏設一堡,層層防衛。城亭障塞外依地形堆土壟建成塹壕,在內鋪以細沙,號之“天田”。人馬過上,足跡立現。每日有兵士定時觀察細沙上痕跡,以判斷有無敵軍進入。若見可疑馬蹄人跡,則要及時上報候長,緊急時要立刻舉狼煙示警。半月前年少戍卒去巡視天田,見上麵馬蹄縱橫,大驚下忙著就要去燔積薪,還好候長及時趕到,審視後發現馬蹄方向是朝塞外而去,才免去了一場虛驚。
年少的戍卒聽他揭短,訕訕地笑:“這不是沒想到麼。連侯長都是事後才知道,這麼遠的,雲中的人馬從這裏入塞,也不知道什麼急事,星夜過關……”
“什麼事?還不就是為了匈奴單於這個事。”
年少戍卒一個激靈:“怎麼?要開戰了嗎?那邊還沒有打過來,我們先要打過去?”
“打個屁,那才幾十匹馬?打的起來嗎?”年長兵卒伸個懶腰,喃喃道:“就算要真要打,反正也跟老子無關了——再過個把月,我這一年役期就滿拉,該回家過年嘍。”伸手拍拍年少戍卒的肩:“你也快了,再堅持小半年的,也就該換回家拉。”
年少戍卒歎氣,喃喃道:“別在這當口打起仗來就好,我可是一家老小都等著……”話沒說完,忙著站起:“候長來了。”
“在說什麼呢?”
年長戍卒笑道:“說這日子過的快,轉眼我就該回去了。”
候長上到哚口,拍拍剛夯好的土墼:“也是。這一年一年的,過的真他媽快。好不容易剛把個新手變成熟手了,又要回鄉了。還好這些年來,邊塞除了小偷小盜,沒什麼大事,要不然,”他踢了年少戍卒一腳:“象你這小子,連狼煙都不會放,不誤事才怪。”
年少戍卒裂嘴:“放個狼煙還要分表、煙、苣、薪這麼多花樣,白天晚上規矩還各有不同,我天天念叨著背,也還免不了有疏忽的時候嘛。也不知是誰,想出這些折磨人的花樣來。”
“少胡說。要是沒這些規矩,說不定哪天胡人入關來割了你的腦袋你都還不知道呢。不過說起來,我剛到邊塞時,還真沒有這些條條道道。那時候我還在雲中,有一天來了個姓魏的公子投軍。那人,平時少言寡語,卻真是能幹,行軍治兵一絲不苟。雲中辛大人一開始還有些懷疑他的來曆,後來見他和小侯爺關係十分莫逆,人又精幹,也就信過他了。建塹壕設天田的點子,就是他提的。還有這些如何燃放積薪報訊的規矩,都是他一條一條製訂出來,親自手把手教會我們的。真他媽讓人,不服不行。難怪後來辛大人親自舉薦他,直升到部都尉……奶奶的,比我還晚來一年……”
“大人在邊塞多久了?”
候長拔出酒壺飲了一口:“十年了。”
兩人矯舌:“十年!大人是本地人?”
候長笑笑:“本地人戍邊也是一年期滿…..我是自己想留在這裏的。”
“家鄉裏……家人不想盼大人?”
對麵的人忽然沉默下來,許久道:“沒有家人了。”
他帶馬走開,漠上拉出長長的倒影。
老兵悄聲對小兵說:“那還是上次他喝醉酒,聽他自己說的,當年在家鄉犯了人命官司,被發送到邊塞戍邊的……後來期滿,可以回去了,人也習慣這裏了,不想走了,留下來了……”
小兵咋舌:“候長?他?殺人?”
“聽說是當年,山上砍柴時遇到貴人,意外發了點小財,卻被裏胥威逼,還勒索了老娘的活命錢,一氣之下拿了砍柴刀就上了……被砍的裏胥重傷沒死,他卻被發送到這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