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上郡城外居延堡,垛上瞭望的士卒連滾帶爬地奔下,上氣不接下氣:“狼煙,狼煙啊!”
“慌什麼!”邢五忽地放下酒壺,起身拎劍匆匆往垛口上奔:“幾柱煙?”
“兩,兩蓬。”
五裏外的隘口,二柱狼煙滾滾,直衝天上。邢五哼了一聲:“來的狗賊不到五百人。烽燧長,依數點煙,通告四麵烽燧馳援。其他人帶馬,跟我來。”
“大人,我們,我們隻有,隻有八匹馬……”
邢五怒瞪他一眼:“有馬的先跟我來,後麵人等馳援的人到,跟過去!”拔劍上馬,一聲咆哮,急馳而去。
烽煙四起,掠過戰士的衣襟。四麵的戰馬奔到燃煙的要塞時,濃煙已盡,隻餘殘燼。
鮮血淋漓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極遠的漠邊有滾滾的煙塵遁去。
“追不上了!”老兵跺腳歎息。
烽火台下,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影掙紮著坐起,邢五上前扶住。奄奄一息的漢子氣息微弱:“從西域,販馬回來,路上遇到匈奴的遊騎,一直追到這裏……不僅搶了我們的馬,還殺人……”
邢五握拳,重重擊在城牆上,
深靜的夜,帝都侯府。施煥在燈下擦拭著寶劍。
摩挲了十數年,純鈞手柄上的紋飾已漸漸淡平,然而長劍出鞘,依然鋒芒耀眼,流光奪目。微微一振,有隱隱的的龍吟。
歲月如刀劍,斬去多少青鬢朱顏。十數年的流光不動聲色地滑去,終於也有蒼涼的紋路,悄然印上了拭劍人曾經神采飛揚的臉。
靜夜中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施煥一躍起身,打開門:“子悅。我正等你。”
門外人立定,一向沉凝的臉上竟有掩不住的興奮:“成了!”
“成了?!”
魏林點點頭,遞上手中的包裹。
施煥伸手打開,裏麵一柄環柄鐵刀,月光下閃著微冷的寒光。
“這是滎陽鐵匠用了三年時間,終於摸索出把生鐵炒成熟鋼的冶煉法,鍛成了這刀。更好的是這冶煉方法簡便廉價,這樣的長械,以後可以連續大量地生產。”
施煥手握長刀,淩空虛劈幾下:“好!好刀!既利刺劈,又不易折斷,重量不增反降,騎兵用它,比用那些隻能直刺的鐵劍可強太多了。”他眼中喜色不禁,重重拍拍魏林的肩:“子悅,辛苦你監製了這麼久。總算解去一件心事。”
魏林也微笑:“胡人慣用騎兵,我軍原來常用的鐵劍隻能直刺,馬上劈砍則易折。何況從前製劍全用純鐵,價格昂貴,無法全軍裝備。這兩年來我一直懸心,要是萬一這刀煉不成……還好還好……”一伸手,又遞上一物:“還有這連駑,也已經精進不少,你試試,功力比原先如何?”
施煥點點頭,接過那精巧的騎兵弩。引箭弦上,蓄勢待發。
建章宮。禦座上的天子默不作聲地玩賞著手中的連駑,一邊靜靜聽著內侍大聲宣讀著邊塞急送來的奏啟:“……自去歲以來,匈奴屢派遊騎,襲我邊境,殺我邊民士卒共五百一十三口,傷者數千,掠牲畜糧草無以數計。胡人無惡不作,攻城入寨,辱我婦孺……”內侍一頓,偷眼望了望,禦座上的天子麵無表情,他大著膽子,繼續念道:“更有甚者,今歲起,匈奴益橫,屢屢劫殺西域與我國間使者貨物,三月,疏勒使者被害於雁門,五月,樓蘭使者於代郡被劫,奪去貢馬五十匹……”
“夠了!”天子一拍案幾,臉色鐵青:“眾卿怎麼想?”
朝堂上一片靜默,天子的目光在眾臣麵上一一掃過,然而臣子們個個隻是惶恐地低下頭去,不敢直視那雙咄咄的眼睛。
終於有一聲輕咳,打破這難堪的沉默。大鴻臚董尚遲疑著起身出列:“陛下,日前,日前有匈奴使者來京,說……”
“說什麼?”
“臣問責了他們邊境之事,他們使者回說,回說……”他囁嚅起來:“他們想請陛下仍以從前先帝之例供歲胡地……且,且新單於此次特別提及,想,想請皇上循舊例,送一位公主去塞外為閼氏,再結和親之好!”
禦座上默無聲息。董尚鼓鼓勇氣,話忽然流利了些:“臣知陛下一向不以先帝和親策略為然,但如今天下方定,不宜幹戈。匈奴人曆來凶悍狡猾,又慣馬上呼嘯來去,遊騎難追。若派兵討伐,勢必勞民傷財。臣以為,循和親故例,安邊境之亂,穩胡夷之心,重修兩國之舊好,未必不是良策……”
“砰!”一聲巨響,寒光閃過,幾案一角被少年天子揮劍劈去。他的怒吼聲在宏深大殿中的每一個角落裏轟鳴回蕩:“從今而後,敢再有提和親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