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紅(1 / 3)

天朔八年夏末,大軍在帝都外誓師。戎裝的天子親自為三軍祭酒,以壯行色。

大風起兮,萬千旌旗呼啦亂響,直欲飄搖而去。天子滿意地看著台下肅立的三軍,緩緩舉起手中酒碗,四麵呼聲雷動:“萬歲!!萬歲!!”

一身甲胄的將軍拱手上馬,頭盔下的雙目亮的驚人。天子親自挽住韁繩,躍躍欲試的渴望和不能親身而為的遺憾,在眼中交織而過。

“皇兄,朕再送你一程。”

“陛下請回。”施煥一臉的肅穆與決絕:“請陛下放心,此行大漠,一定要馬踏匈奴,誓雪前恥!”

天子大笑,一指台前:“好!朕就在此處封下美酒十壇,專侯皇兄凱旋!”

施煥望了眼地上紅封的酒壇,又望望身後鐵騎。灼熱的陽光從將士們厚重的鐵甲上反射過來,密密的汗滴漬在一張張或黝黑或通紅的臉上,卻沒有一人動手去擦。施煥沉吟一下,忽然道:“陛下,臣鬥膽,請陛下先賜下此酒,為三軍壯行。”

天子楞了楞,目光掃過隊中一張張沉默卻鮮活的麵孔,忽然明白過來。默然片刻,他一揮手,內侍上前,將酒鄭重放上裝載糧草的武剛車上。

“朕,盼你們早日凱旋!”

大軍急行兩日,轉眼已近邊塞。黎明時分,山背麵密密的營帳還在沉睡中,兩匹駿馬悄然躍上峰頂,俯首望這腳下的萬裏山河。

晨風浩浩,山野蒼茫如畫。施煥揚鞭,遙指遠處依稀可辨的蜿蜒長城:“子悅,前麵就要分路而行。你帶軍東進,彙合辛將軍,從雲中出塞,過安侯水向左包抄。我從上郡出關,過浚稽山,直搗匈奴焉支山王庭。若是順利,兩軍合圍,燕然山以西就將他們盡數殲滅。”他頓了一下,語聲加重:“子悅,你要辛苦些,橫軍包抄,一定要切斷匈奴東西兩邊的來往。萬一匈奴單於向東逃竄,千萬不能讓他的騎兵渡過安侯河。”

魏林笑一笑:“我做不到。”

“什麼?”

魏林手中長鞭虛甩:“我說,我不能保證一定能把單於堵在安侯河那邊……萬一……”施煥一把扳住他的肩:“你要是守不住,那邊,原王庭,她們就都……”

“你要是不放心,我們換一換。”魏林語氣平淡,回頭瞟一眼施煥緊皺的眉頭,臉上有忍不住的笑意。施煥咬牙,手上加勁。魏林扳住他的手,正色道:“東路負責隔斷右賢王庭到原王庭的退路,無論誰走東路,你終歸都是要懸心……信的過我的話,西邊的仗,讓給我來打好了。”他笑起來:“這捉住單於的奇功,還是讓給我吧。”

施煥搖頭:“子悅,西麵是硬仗,聞聽現今的單於年紀不大,為人卻極其凶悍……”

魏林挑挑眉毛:“我最初見那個烏師盧的時候,他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娃娃……”

施煥深深地望他:“子悅,我不是信不過你——可你是知道的,大軍中有善騎射、長格殺的精騎萬餘,是專門用來對付匈奴王騎的……”

魏林恍然點頭:“我竟忘了這事——這支陷陣營是你費數年之功訓練出來的,隻聽你的號令。嗬嗬,看來,這捉殺單於的奇功,我終究還是奪不來。”

“子悅,你我至交,明知我誌不在此。”施煥歎氣,神色凝重:“東路時間緊迫,萬裏奔襲,人馬易疲……萬一匈奴騎兵東撤,就是哀軍。你,你更要多加小心!”

“放心,我曾在那裏待過年餘,而且近些年也時常去漠上走走……路途極熟,也清楚這邊的匈奴兵力分布……隻怕你還未遇到單於騎軍,我就已經先過了安侯河……”魏林自信地笑笑,良久又道:“隻是,如果你親自走東路,倒是可以早日見到她…….”

施煥沉默片刻:“殺了單於,我安心接她回來。”

魏林忽然不語。施煥恍然,伸手握住他的手:“子悅,若是凱旋歸來,你想要什麼封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