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國力如何?”
“小國,兵力不強,倒也不足慮。隻是……”
施煥哼了一聲:“匈奴能扶起一個王,我們就不能廢了他?兵不遠行,不知漢威!”
鄭濂終於點點頭:“也是,此國雖小,如今和匈奴卻來往密切,若是我們從焉支山下包圍王庭,難保樓蘭王不會從山後出兵襲我後方,不如兵馬索性直接從樓蘭過境。樓蘭王若不從,廢了他,免生後患。”
施煥吐一口氣,一擊掌:“來人!”
門外有人應聲而進:“小侯爺!”
這麼多年過去,程安亦雙鬢漸白,但對他一手護大的施煥,卻總是改不了當年的舊稱呼。
施煥起身:“傳諭三軍,明日繞過上郡,取道居延——不過,你和杜全辛苦一下,到上郡去,領了那裏準備好的三萬匹馬,從速追上大軍。”
程安答應一聲,正要轉身,施煥又道:“還有,明日起大軍急行,除必要的糧草外,一律輕裝。每人兩匹馬,輪流換乘,等你們帶上郡馬追上時,再替換更補。對了,”他忽然想起:“軍中還有聖上賜的幾壇酒,就在今晚給眾將士喝了壯行吧。”
程安笑道:“酒隻有十壇,人卻有上萬,如何分配?”
施煥一笑出帳,指著不遠處的泉水道:“將酒盡數傾入泉中,三軍每人一碗,壯行!”
程安大笑,轉頭去了。過不多時,三軍雷動。施煥立在帳前,眼望著眾將士笑聲不斷,依次在泉邊飲酒,忽然回頭對鄭濂道:“聞道這些年樓蘭也盛產美酒,正好可以勞軍。鄭大人,聞聽你善飲,到時候可以喝個痛快。”
鄭濂大笑:“那酒,隻怕還有我當年親手製的陳釀。”
夜漸深靜,施煥告辭回帳。鄭濂抬頭望望弦月,回身進帳。夜風浩蕩,將帳邊四角吹的飄揚,輿圖隨風散了一地。他俯身去揀,忽然發現帳邊角處一道裂縫,仿佛是刀劍劃開的齊齊斷口。風正從那裏呼嘯進來,吹的滿帳寒氣。
睡意忽然全消,他拔出劍來,厲聲喝道:“來人!”
帳外的士卒還沒有進帳,帳後已經傳來一聲馬嘶。鄭濂暗叫不好,揮劍將後帳裂口劈大,疾衝出去,厲聲喝道:“站住,什麼人!”
沒有回答,暗影處忽然有馬蹄聲炸響,這樣靜的夜,聽起來驚心動魄。
帳後巡視的兵士手執火把四麵奔來。而那蹄聲迅疾。朦朧月色下一個瘦小的人影正伏身鞍上,踏踏遠去。
鄭濂來不及多想,伸手搶過身邊兵士手中的弓箭,沉一口氣,穩穩瞄定。羽箭呼嘯而去,馬上人影應聲摔下馬來。
兵士們紛紛撲上去,七手八腳扭住那人。忽然有人抬起頭來,詫異的大叫:“大人,是個,是個女的!”
鄭濂衝上前去。兵士們已經將那人翻轉過來。熊熊火把下,那張全無血色的臉,望住他,苦笑。
鄭濂半跪在地,一把抱住她。有粘濕的液體從他手中一點點滲出,他驚恐地望住那一片漸漸擴大的血痕:“阿曼,你,你這是在幹什麼?”
懷裏溫軟的身體輕的象一片羽毛,長發一縷縷粘在臉上,濕漉漉的,不知是汗是淚:“我想你,一路偷偷追著你們,今天才趕上……”
鄭濂大慟:“傻姑娘,你,你……”
阿曼忽然半坐起身,緊緊揪住他的手,咳出一大團血沫:“求你們,不要,不要去樓蘭,我父母親族,都,都……”
大塊大塊的血沫從她口中嗆出,她仍努力地睜大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臉。他的神色是如此掙紮如此痛楚,卻始終吐不出她想聽到的字。
胸前的手忽然鬆開,哀切的眼神終於黯淡下去,漸漸渙散,直到再無光彩。
“蒼天!”鄭濂仰天悲呼,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