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讓他們跑了?”施煥以拳擊掌,努力壓住自己的火氣:“這方圓,他們能跑到哪裏去?”
鄭濂單臂掛彩,臉色蒼白:“那場火來的突然,他們一定是趁亂從火隙中衝出,讓我們無法攔住……”
“我隻想知道他們現在跑到哪裏去了?”施煥大步走到輿圖邊,伸手圈點——往南,是雲中;往北,是月氏;往西,過了陰山,等於徹底放棄了大漠;往東……
他忽地揉了地圖,“好吧,我們也往東去。無論如何,先趕到那邊……再說。”
門口忽然一陣嘩然,有兵士衝進來:“大將軍,有個……人,要見你。”
“什麼人?”施煥頭也不抬。
“穿著匈奴人的衣服,帶著麵罩,會說漢語……”施煥揮手截斷了他的話:“好了,帶進來再說吧。”
鄭濂望望帳外:“我先去看看。”
帳外,纖瘦的騎裝人徐徐除下麵罩,側轉頭來,臉上的笑容溫熙親切:“鄭大人!”
鄭濂跨前兩步,忘形地一把抓住來客的手,喜道:“馮姑娘!”晃了幾晃,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鬆了手。
馮汀蓼卻不以為意,落落大方地望著鄭濂,四目相對,百感交集。多少年前並肩患難、同生共死的情誼,多少年後故友重逢、久別乍聚的驚喜,哽在唇邊良久,隻是說出一句:“鄭大人,這一向可好?”
鄭濂點點頭。馮汀蓼低頭看到他的傷臂,驚呼一聲。鄭濂苦笑一下:“皮肉傷,無妨。”
馮汀蓼輕歎一聲:“別後這麼多年,沒想到大人又從軍來了這裏……見到阿曼姑娘了嗎?”
鄭濂眼光一暗,別轉了頭。沉默片刻,強自定了定神,勉強道:“你怎麼會孤身冒險來這裏?公主現在可好?”
“是公主要我來的,要麵見將軍……”她忽然頓住,眼睛定定地望向鄭濂身後。
帳門已被掀起,施煥迎著陽光立在那裏,頓了一下,旋即大步走來。
“汀蓼,是你?!”
馮汀蓼微笑,靜靜看住走近的施煥:“小侯爺,一別十餘年,一切安好?”
他在她麵前立定,緊緊望住她:“她……你們……都還好?”
馮汀蓼深吸一口氣:“將軍放心,公主安好。汀蓼此次前來,正是公主所命,有要事和將軍相談。”
施煥點點頭:“進來說。”
“公主現今安好,將軍不用懸心。”馮汀蓼坐下,從容地說:“亂軍之中書信不便,公主遣我親來帶口信給將軍,一事相求,不知將軍可肯應允?”
施煥定睛看她:“我此次來,就是要接你們回去的!”
馮汀蓼輕輕搖頭,沉吟一下:“公主……想見將軍一麵,有要事相談。”
“好!我去!”
馮汀蓼抬頭,直視住他。十餘年過去,麵前的人已不再是當年的青澀少年,輪廓分明的臉上喜怒不現,隻一雙眼睛,異常明亮地望住她。馮汀蓼低了低頭,拂了下額前碎發,複又抬起,直視住那雙炯炯的眼睛:“那麼,月圓之夜,東北去百餘裏浚稽山茯苓嶺,公主在南峰相候。”
“告訴她,我準到。”
馮汀蓼點點頭,盈盈起身:“如此,多留不便,汀蓼這就回去複命。”
“這就走?”鄭濂一愕:“馮姑娘,這亂軍中,你孤身一人……不如我們遣人送你一程?”
馮汀蓼搖頭:“我熟悉地形,來回都走隱秘小路,不會和大軍相遇。即使萬一遇到匈奴散兵,他們也還認識我,隨機應變,也能蒙混過去……著漢軍送我,反而不便……”看鄭濂仍是一臉擔心,微微一笑:“對了,來時我看到魏將軍的人馬已過安侯水,大約也就快和將軍會師了。”她仰頭望望日光,微眯了眼:“將軍和鄭大人請留步,汀蓼這就告辭了。”
“汀蓼,”施煥躊躇了一下,緩緩扶住她肩:“這些年……你還好嗎?”
刺目的陽光射在馮汀蓼眼中,她的眸子裏有了一點赤色的輝芒,臉上的笑容卻愈發明亮:“我很好……”
施煥搖搖頭,歎口氣,目光深長:“告訴她放心,這次一定會接你們回去!”
馮汀蓼一怔,張了張嘴,終於咽下唇邊的話,隻是道:“將軍保重!別忘了南峰之約。”
“我一定去!”
馮汀蓼點頭微笑,盈盈一禮:“告辭!”轉過身去,沒有人看到,兩行淚,從她罩上的麵紗後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