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東起,山影的輪廓漸漸分明起來。西山上,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逆著晨光,向南張望。少年的濃眉擰得緊緊的:“阿娘到底去了哪裏?怎麼還不回來?”
“好孩子,你娘今天就會回來,一會兒你就能見到她了。”
“她到底幹什麼去了?!”身後一聲大吼,驚得馮汀蓼和知牙師雙雙回頭。曼殊跳下馬,幾步衝到馮汀蓼麵前,劈頭就問:“我父是怎麼死的?!”
馮汀蓼隨宜嘉秘密渡河時,曼殊正在故王庭調兵。此刻忽見他來,臉上方露喜色,聽他一吼,笑意全消,低聲道:“我已經派人送信給你……是烏師盧放的暗箭。”
“我明明聽說是和漢軍交手時被害…..你、這個時候了,你還這樣偏袒你們漢人?”
馮汀蓼臉色瞬間雪白:“你、你……我親眼所見……
山下是刺目的焦土,那一道道火痕仿佛灼在人心間。曼殊鐵青著臉:“那麼你說,當時你一個人,偷偷摸摸跑到漠南幹什麼去了?”
馮汀蓼楞了下,低聲道:“等閼氏回來,自會向你解釋……”
“她現在又去哪裏了?!”
“半日後你自會見到她。”
曼殊猛轉過臉來,死死盯住她:“你們漢人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非我族類,其性必異!這些年、這些年我對你……可你、你們、你們鬼鬼祟祟,究竟在幹些什麼?”
馮汀蓼從未見曼殊如此神色對她說話,驚愕之下,雙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怔了良久,一躍上馬,絕塵而去。
曼殊見她跑開,心中更是火大。一旁知牙師聽的呆了,眼看馮汀蓼的胭脂馬直衝山下,皺皺眉,驀地也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曼殊大吼:“你去哪裏?”
知牙師頭也不回:“去找我娘!”
曼殊想要叫他回來,卻已經追之不及。正在咆哮,身後一匹馬已經竄了過來:“怎麼樣?她一定死不承認,還會反咬一口。”
曼殊哼了一聲:“少羅嗦了。就說現在怎麼安排吧?”
昆邪王一指南山:“我們已經發現有大隊的漢軍人馬在那邊。”
曼殊壓下心中的煩亂,定神問:“多少人?”
昆邪王側眼望著他:“就是殺你父親的那隊人。”
血一下子湧上臉,曼殊拔出刀來,低吼:“現在就走!”
昆邪王點點頭:“他們所在的那邊山穀後有條小道,你從正麵包抄,單於和我帶人從小道繞進去夾擊他們。”
曼殊抬頭看他片刻,皺眉。終於還是沒說什麼,點點頭,一揮手,帶馬急馳而去。
魏林是日和施煥別後,不敢走遠,引軍西行十數裏,在附近一山麓處靜悄悄駐紮下來。正和鄭濂計議明日行程,有隨將進帳,一臉憂色道:“將軍,軍中糧草,幾乎已經告罄。”
魏林皺眉:“前些時候去雲中接糧的人,不知現今到哪裏了?”對將校吩咐:“且先將就兩天,也就快了。”
大軍一夜休整,不到黎明已全部起身。魏林讓鄭濂先帶兵不動,自己獨騎直上山頭,眺望下南峰動靜。
朝霞滿天,山野通明,剛剛轉過兩個山頭,魏林忽然住了馬,靜了一下,下馬繞過山石:“汀蓼……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
馮汀蓼一驚,抬頭見是魏林:“邢公……魏將軍……”
魏林見她雙目紅腫,上前一步:“你怎麼了?”
馮汀蓼別開頭,舉手拭去臉上淚痕,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們、你們什麼時候回去?”
魏林一驚,深深望住她,卻說不出話來。
馮汀蓼抬起頭:“他非要說,說是你們殺了他父親。”
“你明明知道不是。”
馮汀蓼又流下淚來:“我想,如果不是烏師盧先動手,你們遲早也會殺了糜胥的,是不是?”
魏林沉默良久:“你何必為難自己……畢竟還不是我們殺的他。”
馮汀蓼正要開口,麵色忽然一變:“他們來了!”
不遠處,黑壓壓的騎兵,風一樣地衝來。
魏林縱身上馬,直衝山下。遠遠看見鄭濂已指揮兵士列隊結陣,知道了望的士兵已傳報下來,心中稍稍安定。然而他還沒到穀底,曼殊的人馬已經衝到了漢軍麵前。
沒有任何開口的時間,兩軍已經交戰在一起。陣前的鄭濂幾次想截住曼殊,都被亂軍衝開。這邊曼殊抬頭,正看見魏林和馮汀蓼一前一後衝下山來,二話不說,揮刀劈開眼前數人,直衝過來。